第八十二章 今非昔比
小廝退下之後，立刻去了一趟七里鎮，開始安排此事。
而此時，葉繼武卻不在七里鎮，他在王家灣。
葉繼武母親的娘家就在王家灣的湖塘村，王家的家境在湖塘村尚可，家中的男人、女人都勉強認識幾個字。
葉繼武逢年過節的時候，都隨母親來過這裡走親戚，因此，對湖塘村十分熟悉。
母親嫁進葉家多年，始終不忘娘家，每到逢年過節，便往娘家又是拿錢、又是送物，掏心掏費地對娘家人好，甚至連表姐嫁人的時候，她這個做小姨的都出了一份不菲的嫁妝。
葉繼武心想，即便母親被休離再丟人，舅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應該也不至於對母親太差吧？
畢竟，母親這些年往娘家拿了不少錢，被休離的時候，又從葉家討到了幾畝田，對娘家的功勞大著呢。
他相信，他能向舅舅借到不少錢呢。
葉繼武離家出走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太多的錢，這些錢花到今天，已經所剩無幾了。
要是再不借些錢來花花，他在自己的那些朋友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葉繼武哼著歌，想到即將到手的銀錢，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不一會兒，他就走到了王家的門前。
王家的門沒有關牢，還沒等他敲門，便聽到門內傳來了舅媽的呵斥聲：「連個衣服都洗不幹凈，還活著幹嘛？浪費糧食嗎？你看看這裡，你再看看這裡，這盆衣服都別曬了，給我重新洗！」
「可是……」
「可是什麼？你再給我說一句『可是』，今天晌午就別吃飯了！」舅媽冷聲說道，「吃白飯還不想幹活，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再說了，我們肯收留你就已經不錯了，年紀這麼大了還被夫家休離，真是不嫌丟人現眼。」
葉家被休離的大房媳婦王素新沒有說話，默默地將曬好的衣服又收了起來。
此時的她，哪還有早些年在葉家頤指氣使的威風？
此時的她，哪還有早些年在葉家吃人血饅頭的得意？
終於，她也脫下了綾羅綢緞，穿上了粗布麻衣。
終於，她也取下了滿頭珠翠，插上了樸素竹筷。
她保養得當的細膩皮膚，在短短數日內，就粗糙得跟羊皮紙一樣了，她再也吃不到精細飯食，只能就著鹹菜喝少得可憐的鍋巴粥，日日起早貪黑地幹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要是因為還沒看到兩個兒子成親，她都恨不得死了算了！
活著，簡直是遭罪！
舅媽見她紅了眼眶，冷笑了一聲。
「擺這副委屈臉給誰看吶？哪個媳婦嫁人之後，不得操持家務、伺候公婆？你偷了幾十年懶是你走運，如今讓你洗衣、做飯、伺候人，是要你撿起你的分內之事，要是不想干你就滾啊！我們家還不想養你呢！要不是娘天天哭，我和你哥早就把你趕出去了，你可知你被休對我閨女的影響有多大？以後我閨女在這十里八鄉都不好議親了，真是掃把星！」
舅媽越說越氣，拿起了一旁的笤帚，就狠狠地打在了王素新的身上，一邊打一邊氣呼呼地說道：「我打死你這個掃把星！打死你這個掃把星！打死你這個吃了你哥的米，還害得你哥的閨女不好嫁人的掃把星！」
舅媽的小閨女走了出來，找了一根荊條，和她一起用力打了起來。
王素新抱著頭，不敢還手。
她要是還手了，她今天就別想吃上飯了。
葉繼武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腳踹開了王家的大門，衝上前劈手奪過了小表妹手裡的荊條，兇狠地在她臉上抽了一下。
鋒利的荊條刮破了小表妹的臉，一條血肉模糊的痕迹，嚇得她尖叫了起來。
「敢打我娘？我讓你再也嫁不了人！」葉繼武咬著牙，兇狠地又抽了她一條子，差點抽斷了她捂著臉的半根手指，「我娘是你能打的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忘了我娘這些年對你、對你姐有多好了嗎？你姐的嫁妝，我娘出了大頭，如若不然，你姐能在婆家過得這麼順心如意？你這些年的新衣服、新首飾，哪件不是我娘出的銀子？」
「你幹什麼？」舅媽沖了過來，心疼著自己的小閨女，拿起笤帚便往他身上狠狠地打了起來，「你敢毀了我閨女的容貌？我打死你！打死你！」
舅媽哪是年輕力壯的葉繼武的對手？
葉繼武奪過了舅媽手裡的笤帚，很快就打得她爬不起來了。
舅媽一陣陣的慘叫聲，將舅舅和村裡其他人引了過來。
舅舅一看妻女被打，哪裡還忍得住？當即便招呼了左鄰右舍的男人們，圍著葉繼武打了一頓。
王素新被趕到了人群之外，不停地抹著淚水。
舅媽瞅到王素新之後，忍著身上的疼痛，抓著王素新的頭髮，便狠狠地往牆上撞了起來，一邊撞一邊罵著難聽的話。
王素新想到自己要在這裡討生活，只能默默忍耐。
舅舅帶人將葉繼武打得吐血后，這才說道：「都停了吧！停了吧！給他留一口氣，可別惹出人命官司！」
葉繼武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亂七八糟的腳印，他牽扯著破裂的唇角，譏誚而又兇狠地看著舅舅：「看來，我娘這些年，真是餵了一群白眼狼！你們這麼對我娘，一個個肯定都不得好死！」
「那是你娘活該！你娘要是在葉家安分一點，至於被休離嗎？她連累娘家的閨女不好嫁人，死一萬次都不夠！至於她這些年對娘家的補貼，那是她應該做的！沒有娘家哪有她？她要是心裡有我這個哥哥、有她的老娘，她就該找根繩子弔死自己，而不是跑到她哥家裡來，讓她哥跟著遭這十里八鄉的白眼！她哥還能給她一口飯吃，已經是世間少有的仁義了！」舅舅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葉繼武氣得渾身發抖，此時，他的手裡若是有一把刀，他肯定會操著刀上去砍死他！
「阿武，咳咳，回去吧，以後莫再來了。」王素新流著淚，難受地說道。
「娘，你怎麼咳嗽了？是不是又病了？買葯吃了嗎？」葉繼武心疼地爬了起來，顫巍巍地朝她走了過去。
「娘沒事，不用吃藥……」王素新搖了搖頭。
「哪能不吃藥呢？」葉繼武從身上搜了半天，也只搜出了幾十個銅板，他將這些銅板全都交到了王素新的手中，「娘，這些銅板，夠你買一副葯了，兒子以後一定會好好賺錢，不讓你再繼續受罪了。」
「好吃好喝地供著她，這叫受罪？真是笑死了！」舅媽又冷笑了一聲，「你要是覺得你娘在這裡受罪，你現在就把她領回去，我還不伺候了呢！」
「是不是你不給她買葯？」葉繼武怒目圓瞪，像是要吃人似地。
舅媽被嚇得瑟縮了一下，眼神閃躲：「我……我不給她買葯又怎麼了？鄉里人皮實，不吃藥能病死了？再說了，她也不想想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葯？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便是她真的病死了，這輩子也比旁人值了！」
「我今日把狠話放在這兒了，我娘暫住在你們家的這段日子，你們必須好好待她，否則，我絕不饒了你們！」葉繼武咬著牙，一臉兇狠，「來日，我必飛黃騰達，要是你們知錯就改，我還能饒了你們，要是你們死性不改，就別怪我日後對你們不客氣！」
「就你？還飛黃騰達？你要是飛黃騰達了，我就自挖雙目！」舅媽刻薄地說道。
葉繼武捏緊了拳頭，蓄起力氣衝上去打了舅媽一拳。
院子里頓時又亂了起來，最後，舅舅和村民們齊心協力，制住了葉繼武，將他綁起來扔到了村外。
很快，便有路過的王家村村民經過了此地，他們認識葉繼武，上前給他鬆了綁，這才讓他得了自由。
他來的時候，滿以為自己能帶走舅舅借他的大把銀子。
沒想到走的時候，他把自己身上僅有的幾十枚銅板給了娘親不說，親舅舅還只給了他一身重傷。
葉繼武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狼狽地回到了鎮上，住到了朋友家裡。
朋友借錢給他看了大夫之後，語重心長地對葉繼武說道：「兄弟，你還是回葉家吧，跟家裡賭氣沒飯吃啊。」
「我不回去！」葉繼武斬釘截鐵地說道。
「嗯，其實這鎮上謀生的活計也不少，你便是擺個攤子給人寫書信，也能夠你溫飽呢。」
「那能賺幾個錢？」葉繼武輕蔑地說道，「還不如搶錢來得快呢。」
「你倒是有那個膽子啊！」朋友嗤笑了一聲，「搶錢終歸不是正經營生，要是被抓了，小則被杖，大則下獄！」
「總之我不去給人寫信，你也別勸我去做學徒、當跑堂或者干苦力了，那些賺錢少！」葉繼武一想到娘親還在舅舅家受苦，便揪心地蹙起了眉。
「有個活計倒是賺錢多，一本萬利，你想不想聽聽？」朋友勾唇一笑。
「說來聽聽？」葉繼武來了些興趣。
朋友湊到了葉繼武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會不會……」
「不會！有句話叫做否極泰來，昨兒個我隔壁的王大叔，還靠這個得了一幢宅子呢！要是你也能得到一座大宅子，把它轉手賣了出去，還愁這幾年的吃喝嗎？」
葉繼武一聽這話，動了心思，重重地點了點頭。
朋友鬆了口氣，在囑咐葉繼武好好躺著休息后，悄悄地出了門，見了付管事的貼身小廝，告訴他事情已經辦妥了。
付管事的貼身小廝對此很是滿意，打賞了他二錢銀子。
小廝心想，魚兒已經上鉤了，馬上就可以收線了。
九味飯鋪，他的主子勢在必得！
而他肯定也會跟著自己的主子飛黃騰達！
至於葉繼武的死活，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