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巧遇
「季雲深。」夏澄睡得迷迷糊糊,突然睜開眼叫他。
「什麼?」
「我就是想問你……」夏澄用力地轉著腦子。問什麼呢?你有沒有對我意圖不軌?你是不是對我存著不該有的心思?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其實她只是想知道,他吻她的那個夢境是不是真的。
「說吧。」「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速寫本?」「什麼?」
就是速寫本啊,那本畫了滿滿一本的關於你的速寫本啊!上面的他有的來自照片,有的來自他的動作畫面,有的來自她的想象……
那本她珍視的畫冊,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突然就不見了。夏澄心思微轉,最後還是笑嘻嘻地問:「你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季雲深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正好是一個紅燈路口,車子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夏澄將自己的臉湊過去,「說一下唄,她漂亮,還是我漂亮?」季雲深偏過頭來近距離看著她白皙的臉龐。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臉紅撲撲的,平添幾分嫵媚。她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帶著很重的酒氣。她微仰著頭直勾勾地看著他,兩隻眼睛熠熠發光,很有求知慾的樣子。
季雲深不說話,直至夏澄懊惱地坐回去。良久,他想說點什麼,耳邊唯有淺淺的呼吸聲。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她已經沉沉睡去。
嚴格說來,夏澄在G市只被季雲深照顧了兩年半。大三下學期,夏峰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說已經給她聯繫好國外的學校,讓她出國「鍍層金」。他甚至生怕夏澄拒絕,還說姑姑要介紹一位著名的攝影家給她,對方能夠花點時間指導她。夏澄左右猜不透夏峰的心思,只當他在與人攀比。
夏澄終究沒有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也生怕夏峰突然反悔,「順」著夏峰的意思出國去了。她在F國待了三年,完成學業后又被夏峰召回來安排到S市的盛夏公司里給夏凜當助理。自從夏澄進了公司之後,感覺人生都黯淡了不少。
夏凜是夏峰的堂弟,卻只比夏澄大六歲,正是招蜂引蝶的年紀。在夏澄眼中,夏凜長相俊美不凡卻是只花心大蘿蔔,總是有約不完的會。他還常常以提高她的業務能力為由,給她安排大量的工作。
在國外的這幾年,夏澄過得無拘無束,自由散漫慣了,如今整天圍著工作轉實在是抓狂得很,但夏凜畢竟是她的小堂叔,她有點敢怒不敢言。
夏凜彷彿也看到了她的委屈,斂了表情,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小橙子,別怪叔叔對你嚴格,這也是你爸的意思。」夏澄呵了一聲:「少來。」「你爸說了,你如今正是花兒一般的年紀,不多管你一些,保不齊什麼時候你就讓人給騙走了。」夏澄嘀咕了一聲:「他現在倒想起這茬了,當初怎麼那麼狠心非將我丟到國外去?殊不知國外……更容易被人騙走啊!」「所以,現在要拘著你一些。」夏凜見夏澄瞪著他,不由得咳了一聲,「行了啊,才給你那麼點工作你就喊累喊苦,我之前帶著雲深的時候他一人抵三,一句廢話都沒有。」
「人家有能耐唄。」夏澄翻了個白眼。季雲深深藏不露,他的能力超凡,她如何能比?即便她再不服氣,認識他那麼多年,她再也不敢以最初的眼光小覷他。
自她出國之後,她和季雲深就沒有再見過面,甚至極少聯繫,不過他的事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季雲深還沒有畢業就被G市極有名望的維諾公司——一家手機研發公司高薪錄用,只是姑姑要求他回來,他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
季雲深剛回S市時,由夏凜帶著他。他吃苦耐勞,業務能力出色,短短一年就干到運營總監的位置,熟悉業務的他同時又打理著姑姑名下的一家小公司和畫廊。
其實夏澄搞不明白,季雲深為什麼要到盛夏工作?盛夏雖說是家大公司,但也就是一家瓷器公司,與他的專業完全不搭。從前夏澄問過季雲深畢業後有什麼打算,他的打算就是維諾公司,如今他的打算,她真是看不清。
他如今也是個大忙人,夏澄回國已經三個月有餘,卻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夏澄忙了整整一個季度,才終於閑下來,被夏凜批准放一周的假。放假第一天,苗苗參加S市當地的教師招聘面試,夏澄便主動請纓當她的司機,早早地送她去考點。
夏澄閑來無事,就在面試地點外面等她,而就在這個當口她被一個阿姨介紹了個對象。夏澄無意相親,奈何架不住阿姨的舌燦蓮花,只好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交了出去。阿姨離去后,夏澄靜心想想,對方被阿姨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或許真有什麼出眾的地方。
苗苗從考場里出來,哭喪著臉,整個人都顯得有氣無力:「我完蛋了!有道教育學的題目我回答錯了。」夏澄連忙安慰她:「沒事,你試課成績應該不錯的吧。」苗苗捂住臉,越說越低落:「試課我超時了,而且抽到的那課我完全沒準備過。我筆試成績一般,面試也不突出,估計是沒什麼戲了……」夏澄抱住她:「沒事的,或許運氣好能上也說不定呢。」「算了,反正也是打醬油的。」苗苗苦笑,「只可惜白花費你一早上的時間了,還要你那麼早起床送我來。」「不會呀!」夏澄沖她眨了眨眼,故意神秘兮兮道,「剛才有位熱心的阿姨給我介紹了對象,說不准我陪你來考試,白撿了一個老公呢。」「什麼對象?帥不帥?有沒有照片?」苗苗頓起熊熊八卦之火,儼然已經忘記她先前參加了一場表現得並不怎麼樣的考試。「聽說是個很英俊又很優秀的外科醫生。」苗苗滿臉興奮:「醫生嗎?白衣天使呀,這個好!」夏澄的手機在此刻嘀了一聲,一條陌生的簡訊進來,上面只有簡短的「你好」兩字。夏澄沖著苗苗搖晃了一下手機:「對方給我發簡訊了,你說我要不要回簡訊?」
「必須回呀!好歹見見嘛,萬一成就一段佳話我也成半個媒人呢,哈哈哈。」「……」「你前段時間還說你爸逼著你去相親,萬一自己有先看上的也是好事呀,是不是?」夏澄撇撇嘴:「那倒也是。」
對方工作忙,夏澄趁著午休時間與他稍微閑聊了幾句,確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就在今晚,約在Jean』s。
夏澄裝扮完畢就被苗苗推出門了,由於一路暢通,她提早到了,就點了杯水果茶慢慢喝。
說起來,從她回國以來,夏峰就挺擔心她的婚事。他總說女孩到了她這個年紀還不談戀愛並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夏峰還特地提醒她,別跟苗苗靠得太近,夏澄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啼笑皆非,再三對他保證:「我絕對喜歡男人。」
她對苗苗只有純友誼,她百分百確定自己喜歡男人。可這些年,追她的男人那麼多,她卻從來沒有心動過。
在她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出現在她的眼前。好聽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抱歉,正好有個小手術,所以耽擱了些時間。」「沒什麼,我也剛來……」夏澄愣了愣,竟意外地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她緩緩抬起頭,視野中映入一張熟悉的臉龐,輪廓分明,眉目精緻。
夏澄恍惚了一下,即便隔了那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他——陸啟皓。對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她,邪魅的鳳眼中逐漸滲出笑意:「好久不見,夏澄。」「好久不見。」夏澄僵硬地勾起唇角,她想此刻她渾身上下都寫著「尷尬」兩個字。
「看來我們之間很有緣分。」陸啟皓在她面前的沙發上坐下來,湛湛黑眸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極妖嬈,他的唇角微挑,「你的眼睛往哪裡放?連看我都不敢嗎?」夏澄呵呵地笑:「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會這樣湊巧。」若早知道是他,她便不來了。他彷彿一下子看透了她的心思,眼眸深沉:「我要知道是你,我就早點來。」似乎,幾年不見,他變得油嘴滑舌了。夏澄抬起頭來,發現陸啟皓很專註地看著她,眼神深沉如大海,讓她有了沉溺的恐慌。夏澄慌亂地躲避了他的視線,她並不想改變他們之間純潔的友誼關係。
陸啟皓抬手將夏澄面前的杯子斟滿,他低垂著臉,恰到好處的弧度,英挺而俊美。他動手將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滿,優雅地舉杯啜了一口:「挺不可思議的,這些年聯繫了你那麼多次都無果,如今你就真真實實地坐在我面前。」呃……「我一直覺得我當年挺傻,你不跟我說話,我也不跟你說話了。後來我想了很久,我並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那天是不是生理期身體不好?」
澄被他的直白弄蒙了,口中的茶水都差點要噴出來:「別那麼搞笑好不好?我就是純粹不想和你玩了唄。」陸啟皓頓了頓,很快給她找了個理由:「高考在即,你壓力大吧。」夏澄怔了怔:「啊,是,壓力很大。」兩人畢竟是高中同學,曾算有過許多交集。多年不見,他們有許多話題可以聊,談及最近幾年發生的事,談及他們曾經的夢想,有些惆悵,也有些釋然。
「你以前很喜歡拍照片,照片拍得很好。」夏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今也是,你去年在國際攝影大賽中happiness那組照片很震撼。」夏澄有點驕傲,又略略詫異:「你知道?」陸啟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OrangeXia。」OrangeXia,的確,這個名字在攝影圈也有點兒水花。陸啟皓成功地打開了話題,時間在聊天中不知不覺過去,直至苗苗給夏澄打電話,夏澄才驚覺時間不早了。她放下杯子,連忙起身:「我要先走了。」陸啟皓站起身,紳士地微笑:「我送你。」「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這麼晚了,怎麼可以讓一個女孩子獨自回家?」陸啟皓引她坐上他的車。夏澄坐在副駕駛位上,擺弄了一下車裡可愛的掛件,不經意地說道:「這個掛件還挺可愛。」陸啟皓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只可惜不是女朋友送的。」夏澄滿臉笑意:「陸大才子想要女朋友送還不簡單?」陸啟皓轉頭深情款款地望著她:「這幾年都忙著讀書、工作,沒空找。
打算找了就碰到你,我覺得可能緣分來了。」夏澄緘默不語,並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她從沒打算與陸啟皓有任何的發展,也不認為青春期的朦朧感情能有多麼情深。他了解她,所以投其所好,但她並不認為這就是愛情。
自這次見面之後,陸啟皓時常在簡訊里對夏澄噓寒問暖,並約她出去。苗苗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笑得特別曖昧:「我算是找出你這麼多年都不談戀愛的癥結了,你壓根就是一直念著陸啟皓。」「呸!」夏澄想都沒想直接否認,「與他無關,感情這種事是要靠機緣的。」
真論起來,她認識的陸啟皓是個很優秀的男孩。高中時代的他擅長鋼琴,擅長運動,每次考試都是遙遙領先。如今也是一樣,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外科醫生,出類拔萃,人中翹楚。可即便如此,她對他早已沒有最初的那份悸動。
「得了吧,緣分這種東西可不是你說了算。從前我就覺得你和陸啟皓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如今總算可以光明正大了。」
夏澄很是無奈:「光明正大個鬼呀!我跟他從來就沒有那種關係好吧。」
「不要掩耳盜鈴啦。」苗苗根本聽不到她的解釋,趴在沙發上唉聲嘆氣,「唉,你找回了你的初戀情人,人生已經圓滿。可現在正是我最痛苦、最失意的時候……」夏澄上前戳了戳她的腦袋:「不就是份工作嘛,你至於嗎?」「當然至於了。」苗苗翻過身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沒有工作我就沒錢,沒錢買衣服,沒錢吃飯,好可憐哪。」夏澄安慰道:「成績還沒出來呢,或許能上也說不準。」「百分之一百沒希望啦。」苗苗嘆了口氣,「我心裡有數。」「我們公司缺個出納,你要不要先進來試試?我之前和小堂叔提過,不過他說先試用一段時間。」「真的?」夏澄點點頭:「你的專業是計算機,熟識各種軟體,美術設計也不錯。小堂叔說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啊啊啊!苗苗激動得雙眼發光,撲上來就將夏澄抱了個滿懷。如今工作難找,盛夏公司員工待遇好,福利高,在當地頗有盛名。
她如此熱情,弄得夏澄特不好意思,其實她是有私心的——這樣她就可以解放了嘛。苗苗入職之後,對這份新工作很是滿意,工作認真,兢兢業業。如此一來,夏澄也不必身兼數職,有更多的時間忙工作室開張的事。關於工作室,夏澄在歸國之前就已經和學姐嚴曉商量好著手準備著,只因要瞞著夏峰,再則手中工作繁忙,她能騰出的時間總是很少。
夏澄先前一直住在公司的宿舍里,不過宿舍資源少,她要與人合住,多少覺得不方便。如今她要去工作室的時間增多,索性搬出來住到苗苗名下的小公寓。
夏峰得知這件事後,不由得打電話過來敲打一番:「澄澄,你也該找個男朋友了,天天和一個女孩子膩在一起同吃同住同睡同工作是什麼意思?」
夏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說爸,你是什麼意思?我們好端端的閨密情被你一說怎麼就染了一層異樣的色彩?」「你長期住別人家裡會打擾到別人。」「不會呀,家裡就苗苗一人,而且我有付房租。」「這像什麼樣子?要不明天就搬回家去,每天開車來回也不遠。」夏澄根本就不理會夏峰的強硬態度:「爸,你就不能給我點私人空間嗎?我都這麼大了,你別什麼事都干涉我好不好啊?」「你是我女兒,我不管你誰管你?」夏峰頓了頓,「上次問你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去見見?」夏峰上次和夏澄提過一個男孩,是他朋友的兒子,從小在美國長大。
最近那個男孩從美國回來,夏峰讓夏澄抽空帶他去轉轉。夏澄心裡門兒清,這種就是變相相親,她可沒打算和一個連中文都說不溜的男人發展。
她飛快地回道:「我不打算見。」夏峰頓時被氣得牙痒痒:「你自己沒能耐,就早點給我帶一個能幹的女婿回來!你現在這個也不見,那個也不見,到時候你讓我指望誰去?」夏澄閉嘴不說話。爸爸這些年來一直都很辛苦,她知道。他總是與她說自己想早點退休,可是她對商業並無多大興趣,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夏峰逼著她相親其實也是想找一個能接手他生意的人,最好是能夠商業聯姻。但她並不願意,她不想像媽媽一樣,找一個總是很繁忙的男人,連陪她的時間都沒有。
夏峰輕嘆了一聲:「澄澄,爸爸老了。」夏澄心裡愧疚,忍不住問了一句:「爸,萬一我看上個醫生呢?難道也要讓他棄醫從商嗎?萬一看上一個教授,難道讓他棄教從商?」夏峰心裡咯噔一下:「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夏澄懶洋洋地回他:「有,才怪呢。」「要是談男朋友了,必須先帶來給我過目。」夏峰嚴肅地警告,他見夏澄又不回話,知她心裡不願,不由得長嘆一口氣,「你們這一個個的,還讓不讓我安心了?」「你們?」夏澄驚叫了一聲,「你不會有什麼私生子吧?」「臭丫頭!」夏峰呵斥了一聲,「還有雲深!這個孩子性格悶,婚姻大事也夠我頭疼的。」夏澄眉頭微蹙:「人家自己都沒發話,你又瞎操心什麼?再說了,人家與你非親非故的,未必理會你的好心呢。」「他好歹比你這個臭丫頭聽話多了。」夏澄呵呵笑了一聲:「聽話是什麼意思?你隨便給他塞一個女朋友他也能接受?」「爸爸豈會隨隨便便坑他?我給他介紹的都是德才兼備的好姑娘,就是他這悶葫蘆性格,其他姑娘看不上。」夏澄莫名地覺得胸口憋悶,語氣略帶嘲笑:「他這是見過幾個姑娘了呀?怎麼這麼沒用?」「你管好自己吧。」
夏澄掛了電話,心裡總覺得含著一口氣,咽不下吐不出。此刻,她正好收到陸啟皓的微信:「阿武開了一家東北菜館,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捧個場?」阿武是他們高中的同班同學,從前關係還算不錯。「好啊。」夏澄快速回了微信,又後知後覺地怔住了,她就這樣答應會不會讓人誤會。對方很快回復:「我剛下班,你在哪裡?我去接你。」陸啟皓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夏澄也只能赴約。陸啟皓接到夏澄時,白皙俊朗的臉龐上,眉眼飛揚,充滿喜色:「最近總約不到你,是不是很忙?」「還好啦。」夏澄含糊地應付過去,最近她為了不赴他的約,真是找齊了各種借口,她自己都已經搞混淆了。
她轉移話題:「你呢?」「很忙。」陸啟皓實話實說,他剛下手術台,眼底還帶著淡淡的倦意。他偏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滿是似水柔情:「但腦子裡一直在想你。」陸啟皓俊朗的側臉甚是好看,迷人的眼神格外溫柔,如若不是夏澄的意志力夠堅定,恐怕早已沉溺其中。夏澄微勾了勾嘴角,假裝不經意地轉頭看向窗外。
阿武開的東北菜館並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這家東北菜館的名字就叫「阿武東北菜館」,裝修得氣派而別具風格。由於剛開張,門口還擺放著許多好友送來的花籃。
陸啟皓先前和阿武預約過,兩人才到門口,阿武就笑盈盈地迎了上來:「班長,橙子,你們來了。」陸啟皓笑容可掬:「那是當然,你開店,我們怎麼樣都要來捧場。」阿武一邊引他們進來,一邊笑道:「今天可巧了,白天接待了三位老同學,晚上又接待了三位老同學。」夏澄的視線好奇地往裡面探去:「還有誰?」「雲深啊。」阿武沖他們眨眨眼,笑得特別神秘,「這小子可算開竅了,今天還帶了個漂亮姑娘。」夏澄腳步一頓,順著阿武的視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季雲深。
她只能看到季雲深的側影,因為光線太過明亮,他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清楚。
騙子!夏澄的嘴角凝起一絲譏諷,他確實很忙啊,忙到與她聯繫的時間都沒有。
「那是雲深?」陸啟皓也朝那個方向看過去,「好些年沒見,我幾乎要認不出來了。」「是啊,快認不出了。」夏澄也接了一句。走得近了,夏澄才發現季雲深身上那件白襯衫有點眼熟,那是他去年生日時,她在國外精心給他挑選的禮物。她再仔細打量,他身上那對袖扣,也是前年他生日時她送的禮物。
夏澄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他的臉上,真的好久不見了!他與之前判若兩人,神色依舊平靜冷淡,五官似被時光修飾過,眉眼之間彷彿暈染了一層耀眼的光暈,骨子裡透著優雅與從容。
夏澄挪開視線,心裡極度不爽快。曾經的土小子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可有她一半功勞。如今他就以她改造后的形象與別的女人相親,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氣,還是驕傲。
夏澄還在糾結著要不要假裝不認識季雲深,陸啟皓已經走上前去,微笑著開了口:「雲深,介意我們一起嗎?」
季雲深抬起頭,看到站在陸啟皓身後的夏澄,漆黑眸子中出現一絲短暫的錯愕:「當然不。」
夏澄和陸啟皓坐下來,夏澄第一時間將視線落在坐在季雲深對面的女孩子身上。女孩子束著馬尾辮,長相清秀,白白凈凈,看起來很斯文的樣子。夏澄看向季雲深,面帶微笑:「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看得出來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子對他略有好感,她垂下眼眸,也不否認,臉色唰一下就紅了。「這是我朋友。」季雲深的視線在夏澄和陸啟皓身上掠過,嗓音清冷。「我懂。」夏澄抿了一口陸啟皓給她倒的大麥茶,意有所指,「朋友的意思有很多種。」季雲深神情依舊淡然,什麼也沒有說,也不做解釋。「你別逗別人。」陸啟皓低低地訓了夏澄一句,嘴角含笑,話語中充滿了寵溺的口氣。季雲深的眼眸閃了一下。
夏澄微微一笑,沖著女孩子伸出手來:「我是夏澄,他是陸啟皓,我們都是雲深的高中同學。」「你們好。」女孩子也朝著夏澄伸出手,「我是李瑤。」「好像打擾到你們的約會了。」夏澄大大咧咧地說著,卻是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不會。」李瑤搖搖頭,小聲地開口。
夏澄笑了笑:「你別看雲深悶葫蘆似的不愛說話,其實他背地裡不是這個樣子的。」李瑤似被勾起了好奇心,季雲深卻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我背地裡是什麼樣子,你很了解?」夏澄並不看他,只是看著李瑤:「也不是很了解,畢竟太久沒見過面,只剩下幾年前的印象。」「只怕印象也模糊了,畢竟我們算不上很熟。」「……也是。」夏澄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屏著氣一字一頓,「我們不熟。」
「雲深是個實在人。」陸啟皓咳了一聲,順勢接上話,「話不多,做事利索。」
服務員在這個時候上了菜,大家開始顧著吃菜。一桌人除了一直在找話題的陸啟皓,似乎沒有誰再願意開口。夏澄覷了季雲深一眼,他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瞼上,整張臉都埋在燈光里,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這裡的菜品口味很不錯,可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空氣中莫名有一種怪異而尷尬的氣氛。
直至李瑤小聲說了一句「我先走了」,季雲深站起來送她回去,這頓飯才這樣散了。
陸啟皓看著兩人走遠,沖夏澄說道:「我們是不是壞人好事了?」「那倒不至於,不過我覺得他倆沒戲。你看這姑娘本就靦腆,不怎麼愛講話,剛才我們都盡量給他們搭線了,季雲深竟也不找話題搭理人家。」
「雲深這做法我倒真看不懂了,你說他性子悶吧,他從前也沒悶成這樣啊!」
「就是。」夏澄的腦海里浮現三年前的他,雖算不上活潑開朗,但也不是話少到離譜的人。她認識的他,高冷、體貼,還有一點點毒舌。突然之間,曾在她腦海里浮現過很多次的情節再次湧上心頭。在那個陌生的城市,因為有他,她才覺得有了家的味道。明明他們曾經相處融洽,不知從何時起,兩人竟變得比陌生人還要生疏些。
回去的路上,夏澄腦海里一直循環著季雲深說的那句「畢竟我們算不上很熟」,她的心火燒火燎地難受,他們倆怎麼算不上很熟?簡直胡說八道!
回到家,她沒忍住,給季雲深打了個電話。對方很快就接了,夏澄語氣有點沖:「季雲深,今晚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季雲深雲淡風輕:「不會。」「真的不會嗎?」夏澄倚在窗戶前望著遠處的萬家燈火,有些憤憤,「因為我這個外人的出現,你們好像都沒怎麼講話。」「你們不出現,我們也未必有話題聊。」夏澄往上翻了個白眼:「你這樣合適嗎?該出手時就要出手好嗎?
和人家女孩子相親卻一句話不說,你這樣很難相到好姑娘。」「是嗎?」「當然哪,稍微說點甜言蜜語很容易追到手的。」「你在向我傳授經驗?」
「廢話!聽說你相了好幾個姑娘都沒有成功,是不敢下手,還是勾不住別人的心哪?我要不要教教你如何對女孩子講甜言蜜語?」季雲深頓了頓,淡然道:「是陸啟皓講給你聽的那些?」夏澄呸了一聲:「你這是哪兒跟哪兒呀?!」季雲深一字一頓道:「我對別人之間的情話沒有多大的興趣,這些話你還是留著自己回味吧。」「回味個鬼呀!我和他……」夏澄有些抓狂,「才不是那種關係。」他頓了頓,回她:「這與我沒有關係。」這與我沒有關係……呵!多麼讓人傷心的話啊!夏澄抓在窗框上的手指慢慢收緊,指關節泛白:「的確沒有關係,我們本來就不熟。」
夏澄很快恢復了輕鬆的口吻:「不過不管怎麼樣,你的品位還是受了我的影響。你如今的穿著打扮,比從前不知提高了多少個檔次。」「嗯,的確要謝你。」果然是生疏,生疏得他們竟找不到話題聊下去。夏澄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掛了電話。掛完電話之後,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情糟糕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沮喪的情緒,就像是抓在手裡很久的寶貝突然被人搶走了,而她在別人手裡看到這個寶貝,卻根本沒辦法證明是她的,畢竟時間足夠久遠。
苗苗從外面進來,就見夏澄陷在沙發里,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她不由得上前戳了戳夏澄的腦袋:「你怎麼了?和陸啟皓玩得不愉快?」「不是。」「那是什麼?是玩得太愉快了感到懊惱?」「你想太多了!」夏澄耷拉著腦袋,有點不大想搭理人。苗苗眨了眨眼:「反正就是,你們戀愛了,對吧?」夏澄不答反問:「苗苗,你說,戀愛了是什麼感覺?」苗苗正朝衛生間走,回頭沖她拋了個媚眼:「我又沒戀愛過,我怎麼知道?但是我知道戀愛的女人都是神經病,一會兒喜氣洋洋,一會兒失魂落魄。」夏澄喃喃出聲:「即便是那樣我也認了……」周五下午,夏澄特地帶著苗苗翹班。她的工作室幾處布景剛做完,她想帶苗苗去轉轉,好讓苗苗提點意見。
兩人才走到公司門口,卻發現不遠處停著一輛車。車窗此時被人搖下,露出陸啟皓那張眉目俊美的臉。他挑著桃花眼,沖她們招了招手:「上來吧,我請你們吃晚飯。」「現在才三點,夠有心的。」苗苗懂事地將夏澄往前推了一把,然後快速地搭上另外一輛計程車離去,「我還有事兒,就不去了。」
夏澄沖著消失得飛快、在車窗內朝她揮手告別的苗苗翻了個白眼:「你這隻豬……」陸啟皓沖著外頭的夏澄道:「這裡不好停車,快上來。」這裡的確不好停車,陸啟皓大有她不上來他就不走的架勢,夏澄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車。自上次見面之後,陸啟皓儼然已經將她當成准女朋友,偶爾聊天時他的話語都存著曖昧。夏澄並沒有想好如何與他處下去,見到他不禁覺得有些尷尬。
車子啟動之後,夏澄隨意地問了一句:「你今天下班挺早的呀?」他唇邊的笑容漾開,若蓮花般清雅:「特地來接你。」夏澄呵呵笑了一聲。「從前我並不是很明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麼意思,如今倒是領會了。」陸啟皓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語氣輕快,「無論何時、何地、做任何事,腦子裡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夏澄連呼吸都變得輕了。她在心中感慨,如果當初沒有陸母的出現,如果當初他們在同一個地方上大學,如果他們當時任由那份悸動延續,如今的一切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她不知道,一顆心只有那麼大,裝下一個虛無的影子,就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陸啟皓的嘴角略略揚起:「你怎麼不說話?太感動?」「沒有。」「那是——壓力太大,嗯?」「……沒有。」「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只是朋友。我們——來日方長。」他的臉上帶著燦爛光華的微笑。陸啟皓請夏澄用餐的地方是本市有名的意式餐廳。兩人點完餐,還來不及說點什麼,夏澄只覺得眼前一個影子一晃,一個她壓根想不到的人竟出現在她的面前。
對方身著唐裝,並不是很高,看著卻很有精氣神,這個人可不就是她爸。夏峰的突兀出現,使得夏澄有些目瞪口呆:「爸!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陸啟皓本來背對著夏峰,他一聽到夏澄喊爸爸,挺得筆直的脊背不由得微微僵硬。
「你怎麼會在這裡?下班了?」夏峰見到夏澄也是一副錯愕的表情,隨即他看向夏澄對面的男人,眼睛不由得一亮,「這位是?」
陸啟皓有一副好皮相,容易讓女人一見鍾情,也容易讓其他人第一眼就對他有好感。
陸啟皓快速地調整面部表情,站起來優雅地略彎腰,沖他伸出手:「伯父,您好。」「你好。」夏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陸啟皓,面上神色難辨,「我本來打算見一個老朋友,沒想到他爽約了。」
「伯父,您請坐。」陸啟皓馬上領悟,將自己旁邊的位子讓出來給夏峰,自己則坐到夏澄的邊上。
有了夏峰的加入,夏澄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空氣中的尷尬似乎都消散了。她幾乎不用怎麼說話,夏峰和陸啟皓一直在聊。她只需在一旁啜著飲料,吃著美食,聽著他們聊天的內容從現實生活扯到新聞時事。陸啟皓語言幽默,談吐不凡。平日里總是嚴肅的夏峰此刻也頻頻笑出聲來,這頓飯持續了兩個小時,夏澄以為夏峰和陸啟皓聊得很愉快。直至夏峰接到一個電話,他才站起身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澄澄你也早點回去。」「知道了爸。」夏峰剛走,陸啟皓挺直的脊背也鬆了一些。他拿紙巾擦了擦鬢角的汗,笑盈盈地看著夏澄:「早知道未來岳父會來,我應該穿得更正式一點。」夏澄頓時被噎住了:「誰是你未來岳父啊!」他眉眼之間充滿自信與得意:「我覺得未來岳父喜歡我。」「你自我感覺不要太良好哦!」夏澄不由得往上翻了個白眼,但她心裡倒覺得陸啟皓挺能刷好感度。不過也是,在她的認知中,就沒有哪個老師是不喜歡他的,許多同班同學的家長對他的印象都很好。
他除了長相好,有才華,為人也禮貌、大方,幾乎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不如咱們賭賭看。」他突然曖昧地靠近,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如果你爸爸同意,我們就交往,好不好?」夏澄倏然紅了臉,垂著眼抿著唇,沒有說話。陸啟皓的唇邊都是笑,只當她是默認了。夏澄與陸啟皓分開之後,夏峰打來電話讓夏澄回一趟家。夏澄回到家,就見夏峰正坐在沙發上怡然地煮著茶。夏澄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笑吟吟地問道:「爸,怎麼樣?不錯吧?」夏峰頭也不抬:「不好。」「哪兒不好?」夏澄眨了眨眼睛,「長得不夠好?不夠有才華?還是其他的什麼?」「一個小小的醫生,能有什麼能耐?他能賺多少錢?他能養得起你?
你看看你身上那件衣服,要花去他一個月工資吧?」夏澄目瞪口呆,良久,指著夏峰道:「你真俗氣!」夏峰是個生意人,卻也是個俗人。他會以金錢衡量人,也會以世俗的眼光看待世人,他會因為陸啟皓的家庭、職業否定陸啟皓這個人,這讓她不喜歡。
茶煮好了,夏峰斟了一杯放到夏澄的面前,淡然道:「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要多,我自有看人的眼光。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不必再和他相處下去了。」
夏澄的火氣莫名上涌,她對陸啟皓算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夏峰的話實在太過刺耳,她生硬道:「要交什麼樣的男朋友,我說了算,不需要你干涉。」夏峰很篤定:「你不聽我的話,自有苦頭吃。」「你什麼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找個商業巨子當女婿嗎?不過你女兒恐怕沒這個本事,賣不起價錢,也勾搭不來那樣的人。」「為了個外人,你就這樣跟你爸說話?」夏峰眉頭緊擰,口吻十分嚴厲,「你要是有雲深一半聽話就好了。」夏澄只覺得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亂跳,有些火冒三丈:「他聽話是因為老實,我怎麼同他比?難道你還能左右他的擇偶標準?」夏峰聞言心情很不錯:「我託人給他介紹了幾個女孩子,昨天他選了我建議的那個。」夏澄跳動的心突然停頓一下,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的喉嚨堵得發慌,一種澀意在她的心頭無限地蔓延開來。她噌地站了起來,良久,才回了一句:「我和他不一樣,只有傻子才會讓你隨意擺布!」
夏澄突然就生了惱意,拿起包包就跑出去了。她一刻鐘也不想待在家裡,她一點都不想和夏峰說話。從家裡出來,她幾乎是無意識地朝著一個方向跑去。她的內心似乎有一隻蟲子在亂碰亂撞,卻找不到出口。
夏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她彎身撐著雙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不知何時從她的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濺起塵埃。她清清楚楚聽到了自己的心,它在告訴她,她太難過了。
這個時候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上顯示陸啟皓髮來的微信:「岳父喜歡我是吧,所以我的身份可以升級了吧?」夏澄眉頭緊鎖。她對陸啟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這個時候她不忍心傷害陸啟皓的自尊心。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其實升級不升級也沒什麼差別。」「好開心,謝謝寶貝。」陸啟皓髮來歡天喜地的表情,後面緊跟著一長串的親嘴表情。夏澄看著手機屏幕,一臉獃滯,腦子裡頓時出現無數問號,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回什麼好,甚至連先前的哭泣都忘記了。「親愛的寶貝,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你知道嗎?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那麼煽情的話語,她真不願意給他機會說出口。夏澄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此刻的她根本沒辦法在他狂喜的時候,給他潑一盆冷水。同時,她又覺得,給他一個機會也沒什麼不好。她並沒有什麼理由,一定要單著,她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事實證明,陸啟皓確實是個完美情人,除了工作太忙了,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缺點。他對她很照顧,讓她有了一種被捧在手心裡的感覺。夏澄想,以後她有了孩子一定要對他很好很好,缺愛的人真的很容易被人騙走,即便不是因為愛情。
兩人確定關係之後,陸啟皓提出他媽想見她。夏澄一想起陸啟皓的母親就有點想打退堂鼓,不過她想著陸啟皓以後會有自己的房子,不用跟他媽住一塊,應該沒有什麼矛盾點。再則,陸啟皓的媽媽在他高考的時候多看著他一些也是無可厚非,如今他們都長大了,自由戀愛,她應該不會再與自己針鋒相對。
夏澄跟著陸啟皓回家,陸母比起五年前看起來年輕多了,許是這幾年她不用再替陸啟皓操心的緣故。陸母見夏澄來,模樣很熱情,笑盈盈的,絲毫不見當初那個尖酸刻薄的樣子。夏澄突然就放下心來。
陸母因著夏澄的到來,準備了一大桌的菜。飯桌上,陸母問了夏澄幾個問題,夏澄都認真答了。陸母認真地聽著,唇邊帶著微笑,還時不時地讓夏澄多吃菜。
陸母的手藝好,夏澄吃了不少,有些討好地跟她套近乎:「阿姨,您燒的菜真好吃,我以後向您學習吧。」「好哇!」陸母慈祥地笑著,「你喜歡吃就多吃一些。」陸啟皓往夏澄的碗里夾了不少菜:「就是,你喜歡吃時常到我們家來便是。」
一頓飯接近尾聲,陸啟皓去打了個電話。陸母問夏澄:「小澄啊,以前也跟我們家啟皓談過戀愛吧?」「啊,沒有呢。」夏澄挺不好意思地笑,「當時只是同學開玩笑的。」陸母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是嗎?」「是呀!當時我們都是以學業為重,而且學校里抓得嚴,我們哪裡敢哪?」陸啟皓這個時候回來了,他笑著問道:「在談什麼呢?」夏澄正想說什麼,陸母接了話去:「鍋里還熱著甜湯,我給你們盛一碗。」
夏澄在陸家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回去的時候,陸母還對她說:「有空再來呀!」
夏澄從陸家回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是很快,她發現事實與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就像她爸爸一樣,明明不滿意陸啟皓,但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絲毫沒有表現出來。而陸啟皓的媽媽不喜歡她就算了,還到處造謠她是個不好的女孩子。什麼她小小年紀就不檢點,在中學時期就與男孩子勾勾搭搭。還有什麼她與她媽是同一路人,就是見著男人就挪不動腳的那種。還有她的爸爸、姑姑、小堂叔全被造了謠,總之她同她的家人全都被貶得一文不值,那些難聽的話不堪入耳。他們生活的圈子就這麼大,最後這些話一句不落地落到夏澄耳中。
夏澄聽到這些話之後,氣得渾身發抖,全身的血液都要倒著流。原來在陸母的眼中她是這樣一個人,原來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陸啟皓同她說的他媽媽很喜歡她,總是惦記著她到家裡吃飯什麼的話,全部都是假的!
什麼他們得到了最好的祝福,全都是鬼話!他的母親從來就不喜歡她,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陸啟皓再次來找她時,夏澄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將陸啟皓推開,沖他吼道:「陸啟皓,你回去告訴你媽媽,我們分手了!」
陸啟皓也是蒙了,逆光站在樹蔭下,輪廓分明的臉上,血色一絲一絲消失乾淨。夏澄口不擇言地說了許多難聽的話,他一聲也沒有吭。最後夏澄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頓認真地同他說:「你同她說,以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
夏澄轉身就走,陸啟皓快步上前將她緊緊抱住。他把臉貼在她的後背上,喃喃低語,語氣堅決:「澄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這些事情我會處理的,給我時間好不好?」
他的懷抱很溫暖,卻熨帖不了她冰冷的心。夏澄吞咽了一下,認真地說道:「不是我不想給你時間,是這件事其實並沒有轉圜的餘地。」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我不想分手。」他飛快地接下去,「我從沒有和你說過我的家庭吧,我自幼喪父,我是我媽媽唯一的希望,她在乎我,所以才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這都不是理由。你媽不喜歡我,當年就厭惡我……」頭髮被冷風吹拂,覆在夏澄的眼上,她苦笑,「陸啟皓,我不想讓你夾在中間為難……我並不是非你不可。」
陸啟皓低頭親吻她的髮絲,夏澄微蹲下身子躲過去。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澄澄,我要娶你,怎麼樣都要娶你。我那麼喜歡你,我們錯過了那麼多年,這次再也不分開。」其實,「再也不分開」只是一句很動聽很動聽的情話罷了。陸啟皓說他會處理,夏澄並不相信,她以為他們之間並不會有結果。她並沒有愛陸啟皓愛得死去活來,她並非非他不可,她不會因為他放下身段去討好他的母親,因為不值得。
自那次見面之後,他們的聯繫漸漸少了,陸啟皓不聯繫她的時候,她幾乎不會主動問候他。有時候夢醒之時,夏澄都覺得她怎麼就糊裡糊塗談了一場戀愛,一場索然無味的戀愛。
天氣漸漸轉涼,夏澄接到一個消息,姑姑從法國回來了,於是全家人去法國餐廳為她接風洗塵。
夏群從國外帶了整整一箱禮物,大部分是給夏澄的化妝品和衣服。夏澄驚喜得很,親昵地摟住她的脖子:「姑姑,您真好,我愛死您了。」夏峰瞪了她一眼,語氣不是很好:「吃飯就吃飯,拉拉扯扯的幹什麼?」夏澄知道夏峰還在為前段時間她與陸啟皓的事生她的氣。她沖著夏峰吐了吐舌頭,對夏群道:「我爸最近橫豎看我不順眼,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夏群向來與夏澄親昵,好笑地看著她:「你爸說你找了個醫生男朋友。能入你的法眼,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夏峰不喜歡陸啟皓,不過終究還是將此事放在心上的。夏澄沉吟了一下,本想說出實情,可當她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季雲深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話語在舌尖轉了一圈,說出來的話卻是:「是還不錯,下次我帶出來給你見見。」總不能他談著戀愛,她卻是只單身狗吧。夏峰臉色微沉,只當沒聽到。他隨即把話題轉移到季雲深的身上:「雲深你呢?女朋友什麼時候帶出來見見?」季雲深抬起頭,斯文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下次吧。」他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可即使說話也是言簡意賅。不過相處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夏澄抬眸看了季雲深一眼:「擇日不如撞日,正巧今兒個大家都在,不如把你女朋友叫過來給大家看看。」姑姑似乎對這個女朋友挺感興趣,眼眸彎彎:「是呀,雲深,不如現在叫過來。」夏澄斜睨了季雲深一眼,口氣里藏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酸味:「我倒是想看看我爸的審美怎麼樣。」夏峰瞪了夏澄一眼,夏澄只當沒看到。季雲深緊抿著唇,像是隱忍著怒意。他頓了頓,說道:「她最近去外地出差了,等她回來再安排見面吧。」夏澄撇了撇嘴,小聲嘟噥:「騙人。」包廂裡面空調足,季雲深有些熱了,將外套脫下來掛在一旁。他裡面穿著一件藍格子的襯衫。他極少穿艷色的衣服,這樣的顏色很襯他。夏澄不經意地多打量了他幾眼,他的五官稜角分明,特別耐看,身上的氣質清冽而貴氣,現在的他算得上是一個有魅力的成熟男子了。
季雲深估計是發現夏澄在看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半垂下眼,以一副長輩的口吻道:「你應該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他突然這樣說她,夏澄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管不著。」夏群不明所以,揉了揉夏澄的腦袋:「澄澄還小,應該多玩玩,到處走走,上次Smith還提起過你……」夏群本想提起以前給夏澄介紹的那位攝影家朋友,不過見夏峰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也就沒有再提。「她還小?」夏峰冷著臉看向夏澄,「我把她安排到夏凜那兒,她倒好,不正經工作,天天缺勤到處跑,居然還找了個小醫生……你看看雲深,將你姑姑那家小公司打理得多好……」
夏澄剛開始還覺得沒什麼,誇雲深就誇雲深吧,可到了後來夏峰逮著什麼說什麼,連她小時候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給翻出來講了。夏澄覺得夏峰要是再說下去,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十惡不赦了。
夏澄求饒:「行了爸,陳年往事就讓它們過去吧。」夏澄借著上廁所的由頭逃也似的離開了,在廁所里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回包廂的那一刻,夏澄眼睛一挑,視線落在大廳靠窗的角落裡坐著的一對男女身上。那個男人雖然背對著她,可她還是眼尖地認出了他就是陸啟皓,他身上還穿著她前不久陪他買的衣服。
夏澄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藏在方形柱子後面,打量著那邊的動靜。
坐在陸啟皓對面的女孩子看起來很文靜,很靦腆,臉色微紅,總是低著頭。法國餐廳、一男一女……無非在相親吧,本來是美好的畫面,可因為對象是那個男人,夏澄的嘴巴里像是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明明昨天他還在微信里一口一個寶貝地叫她,讓她早點睡、多穿點衣服。一轉眼,他卻在跟別的女孩子相親。
夏澄深呼吸了幾下,盡量將自己隱在角落裡,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喂,啟皓,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附近……」陸啟皓四下轉了轉頭,聲音降低了些,「有什麼事?」「我想你。」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他們談戀愛后,她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情話。「我也是。」他沒有回應,也不可能回應。夏澄想起電影《手機》里的橋段,覺得莫名諷刺。她盯著陸啟皓的背,一陣麻木和空洞在胸口無限地放大。她突然就覺得,他明明就在那裡,卻離她很遙遠。
夏澄咳了一聲,語氣輕鬆:「你現在想不想我?」「別鬧。」陸啟皓頓了頓,用訓孩子的口吻,「我在忙。」「陸啟皓,我們分手吧。」夏澄輕閉雙眼,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關了機。季雲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往包廂里走:「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夏澄低頭看著那隻握在她手上的大手,感覺溫暖、厚實,彷彿給了她無限的力量。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並沒有掙脫開他的手。此刻的她說不清楚內心是什麼感覺,是背叛,抑或是無奈,她在心裡說是難過,其實也並沒有,或許還有解脫的感覺。夏群見夏澄回到包廂后耷拉著腦袋無精打採的樣子,不由得關切地問了一句:「你這是怎麼了?」「沒什麼,就是有點不舒服。」
姑姑見夏澄軟綿綿的模樣,露出一副瞭然的樣子:「雲深,不如你送澄澄回去吧,我和你舅舅等會兒要去見一個客戶。」季雲深嗯了一聲,起身帶夏澄離開。季雲深啟動車子后,目視前方,並不看夏澄,輕聲說道:「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沒什麼想哭的……」「在我面前,你不用忍著。」車子開始往前行駛。「沒有。」夏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之間竟有些胸悶。「或許,這僅僅只是一個誤會。」夏澄轉過頭來,看著他那張平靜的側臉,內心變得極度不淡定:「你覺得現在的我很可憐、很可笑嗎?你是不是覺得失戀的女人一定要號啕大哭、要死要活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不是還在心裡竊喜,你終於猜中了我和陸啟皓的結局?」夏澄見他不語,語氣變得越發尖銳,「我們根本就不熟好嗎?我和陸啟皓是不是在一起、是不是分手關你什麼事?我是不是難過又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們根本沒有熟到我能在你面前哭的地步好嗎?!」
夏澄先前還不覺得,如今一種低落的情緒如水草一樣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開始這場戀愛。她知道這樣說很不負責任,但已經於事無補。
季雲深沉默了許久,突然幽幽地開口:「你很介意?」「什麼?」「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期許的嗎?」「期許什麼?和你裝不熟嗎?」夏澄聽懂了,莫名地直起了身。她本想解釋什麼,說出來的話卻是「你有病吧」。「或許吧。」季雲深的睫毛輕顫了一下,語氣中的深意令人探不清。季雲深突然將車子停在公園旁邊,下車給她買了杯暖暖的珍珠奶茶。
他蹙著眉,抿著唇,語氣認真:「他不值得你這樣。」「你不是說或許有誤會嗎?」季雲深扯了扯唇,不回答。「好,那就當沒有誤會。可,他不值得的話——」夏澄含著珍珠奶茶,含混不清地說著,「那誰值得?」他偏頭看向她,夜色中他的眸子反射出一兩點光亮,幽深得不見底:
「你心中總有判斷。」「季雲深,你喜歡她嗎?就是我爸給你挑的女朋友。」夏澄忍不住問出來,嗓音有些干啞,她生怕他看出來點什麼,又飛快地接下去,「如果剛才你發現她跟別的男人相親,你的心裡會不舒服嗎?」他沒有思考,回答得很快:「不會。」「你真冷血。」季雲深這樣回答她:「不喜歡,所以才不在乎。」
當夜,季雲深將夏澄和她的相機打包送去了機場。他給她訂好了去大理的機票和住宿的酒店。他說:「你應該去散散心。」
夏澄被季雲深送上飛機之後,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要去散心,她會因為這樣一段不痛不癢的感情感到傷心難過嗎?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去散心好嗎?但是她現在坐在飛機上是怎麼回事?為了不浪費飛機票嗎?
哦,天哪!真是……有病啊!夏澄猛拍自己的腦袋,這麼點破事根本不值得她去逃避。工作室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開張了,她這個時候還有閑工夫旅遊,夏澄實在不敢想她的合伙人嚴曉知道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好在湊巧,夏澄才下飛機,嚴曉給她接了一個雲南婚紗旅拍的活兒。這是工作室成立后的第一個單子,新娘是嚴曉的表妹。夏澄為了能拍出最美的照片,花了不少心思。
沒有化妝師和助手在,無論是妝容、道具,還是找風景,她都是親力親為,好在這對新人信任她,也配合,拍出來的效果特別好。
她並沒有將拍攝當作工作,沿路有美麗的風景、精緻的食物,還有新人最燦爛的笑容。看著別人的幸福,她覺得自己都被這份快樂感染了。這些天,她的腦海里沒有季雲深,沒有陸啟皓,沒有S市的紛紛擾擾。在這個乾淨澄明的地方,她覺得自己的心都透亮了許多。
七天之後,夏澄結束了工作回到S市,她才下飛機,苗苗就瘋狂地給她打電話:「澄澄啊,你這幾天失蹤到哪裡去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太過分了好嗎?!陸啟皓三天兩頭來敲我家的門,我已經要瘋了!你有什麼話就跟他說清楚,我要撐不住了。」「……」「人家還是單身哪!一個大男人天天蹲我家門口算怎麼回事呀?鄰居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呀!」「……」「你再不回來幫我解決問題,我就要和你絕交!」「我耳朵沒聾!我聽到了。」夏澄沖著電話里喊了一聲,然後又忍不住樂和起來。夏澄再度見到陸啟皓竟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他瘦了,也憔悴了。
他遠遠地看著夏澄,不敢靠近,隨即跑過來緊緊地抱著她。他不愧是外科醫生!他這樣,夏澄覺得自己那顆不爭氣的小心臟跳得快了許多。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澄澄,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夏澄用盡了力氣把他推開,故意用很冷淡的聲音對他說:「是,我不要你了。我們已經分手了。」陸啟皓目光堅毅,語氣堅決:「我不同意分手。」夏澄的語氣軟了一些:「可是,我們遲早會分手。」「我們結婚吧。」陸啟皓打開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是一枚鑽戒,鑽石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陸啟皓單膝著地,在她面前緩緩跪下,神色認真而深情:「澄澄,嫁給我吧。」夏澄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一步:「我們真的不合適。」「戶口本和身份證我都帶了,只要你同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民政局登記。」
陸啟皓執意不起來,夏澄只好在他的面前彎下身來:「陸啟皓,你知道,你媽媽不會同意的。」「她會尊重我的選擇。」「你是個學霸,雖然我並不像你,可我也對得起我的學業。我家世清白,顏值不低,三觀端正,家裡條件也不錯,我真心覺得我沒那麼差勁。可在你媽媽的眼中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兒子,而勾引她兒子的我,是世界上最下賤的女人。」夏澄直直地望進他漆黑漂亮的眼眸中,「啟皓,我一直覺得,我們沒有緣分。」「
如果我們沒有緣分,你現在就不會在我面前。」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因為握得太緊,略略有些顫抖,「我的心裡一直一直只有你一個人,我喜歡你很久了,不想再和你分開。」
夏澄的眼神躲閃了一下,如果說她一點都不感動,那是假的。只是她很快想起了那天的事,唇邊染上譏諷:「我們是不是分開都不影響你找別人哪!」
「那天的事我沒有解釋,是怕你誤會。」陸啟皓馬上明白了夏澄說的事,飛快地說下去,「她是我媽媽朋友的女兒,我媽哭著逼我去見。」夏澄不由得苦笑:「是呀,她逼你,你就會妥協。所以這件事永遠過不去的。」
「生米煮成熟飯,她會接受的,她只是一時想不開。」他拉著夏澄的手,「澄澄,只要我愛你,你愛我,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陸啟皓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就掛掉了,然後手機再次響起來。夏澄瞥了一眼他的手機:「你接電話。」
陸啟皓沉默地嘆氣,接起電話之後,他媽媽尖銳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她應該是知道了戶口本不見的事。陸啟皓用很平靜的口吻說:「媽,我們結婚了。」
陸母開始哭,大聲哭:「你被那個狐狸精迷得七葷八素的,連媽都不要了。你爸走得早,我辛辛苦苦養了你……我不要活了,我死了算了……」后
面的話夏澄都聽不下去了,她以死相逼,陸啟皓不耐煩,卻還是耐心哄她。突然對方的聲音戛然而止,陸啟皓嚇白了臉,慌亂地大聲疾呼:「媽?媽?!」他快速地站起來,拿起車鑰匙往外邊走:「我媽有心臟病,受不了刺激。」夏澄冷靜地看著他:「就算我們結婚了,你還是會向著你媽媽的是不是?她如果一哭二鬧三上吊,你還是不會不管她的。其實,你那些甜言蜜語不說也罷。」「對不起,現在我很亂。」他偏過頭來,眼底充滿歉意,很多話都卡在喉嚨中。
夏澄用最溫柔的聲音回他:「沒關係。」「說到底,終究還是你不愛我。」他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衝出去,夏澄在窗口看一眼車子的尾燈,又抬起頭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半晌,夏澄對著他離去的車說道:「再見。」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比她想象中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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