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首雕像

深夜。

驟雨疾風。

洶湧的海浪沖盪著海崖下的礁石，彷彿要將其碾成齏粉才肯罷休，岸邊的樹木被吹的東倒西歪，偶爾有斷裂的枝條被風卷著上了天，不一會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黑暗中存在著兩處光明。

其中之一是港口停泊的那艘蒸汽捕鯨船，它的體積不大，而且船身也並非全然鋼鐵打造，更多的還是木質結構，唯有中部的煙囪以及船長室是機械構造，但這並不影響它在這漫天風雨中充當著燈塔的角色。

另一處則是港口附近的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倉庫，而在這兩處地方之間，正有十幾道身影來回行進著。

走在人群最後邊的是個身材魁碩的年輕人，只穿了條短褂的他正肩扛著一條粗繩，連結著身後將近五米長的鼓脹布袋，裡邊也不知道裝了什麼沉重的東西，拖行間在沙灘上留下一道筆直的深壑。

沉重的物品再加上周遭這惡劣的環境顯然給年輕人造成了不小的壓力，他只是抿著嘴，腳步緩慢而堅決的前行，待到走進大倉庫外懸挂的煤氣燈光中，緊蹙著的眉毛才有所鬆緩，抬頭望向屋檐下的人群，那雙深邃黑眸中仍盈滿堅毅的目光。

「阿靖！剛才不是說了搬那條魚的時候喊我幫忙嘛，怎麼又不聲不響的一人扛起來？」

此時倉庫門口已有不少人，大部分都脫了衣服榨著裡邊的海水，其中一個皮膚黝黑，額頭與眼角皺紋深邃，兩鬢亦有些發白，面相和善的中年人沖了出來，不無責怪的說道。

「福叔，你搬了這麼多也累，橫豎不過一條魚而已，我搞得定。」

年輕人又往前行了幾步才把肩上的粗繩放下，走進屋檐下跟門口的其他人一樣脫去身上的短褂榨水，動作伸展間，雙臂還有胸口的肌肉塊壘分明，古銅色皮膚上的水珠在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晶亮的光芒，展現著最為原始的力量。

「嘿，福哥，我早就說了吧，陸靖在咱們這群人里就是這個，完全搞得定！」

旁邊有個臉上帶疤的中年人束起大拇指，看向年輕人的目光滿是讚賞，而他這番話一出，旁邊幾個年輕人亦是連聲附和，

「哎呀，你們是沒看見陸哥剛才扎那鯨魚的動作，就仨字兒，穩准狠......我敢保，這附近的船上就沒人能比的上他！」

一旁的福叔亦是大笑著拍打陸靖的肩膀，高聲說著：「那還用說，你們都出去打聽打聽，咱們這附近出海的幾個船老大誰不曉得，我趙福船上的二副，就一個字，硬！」

對於同行者們的吹捧，陸靖只是微微笑著，並不多說什麼。

在門口各自打理了一番，任由兩名倉庫的工人合力將自己拖來的魚弄進倉庫，陸靖在門後頭架起的鐵鍋里舀了碗鹹菜肉末豆腐湯，搬了個椅子坐到大門口，準備喝完豆腐湯再進去休息。

這裡的倉庫二樓有專門給船員們歇息的地方，倉庫的老闆會派專人打理，只要十枚銅板的過夜費，就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晚。

望著倉庫外的風雨，陸靖小口抿著碗里的湯水，思緒逐漸飄飛。

前世的他作為船長，在一次獵鯨航行中碰上罕有的大風暴，醒來時就已經以這具全新的年輕軀體出現在剛才那位被他敬稱為「福叔」的中年人船上。

巧的是福叔本身也是一艘蒸汽捕鯨船的船長，為了能儘快熟悉這個世界，陸靖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他的水手。

最好的那一個!

通過這段時間的見聞，陸靖大概了解到這個世界的情況與前世大相徑庭，具體的細節他也既沒心思，也沒那份精力去記，只知道有些類似於自己前世打發時間時喜歡看的某部民工漫。

雖說沒有ONEPIECE的存在，但無垠海深處存在大量的超古代遺迹以及各種神秘寶藏卻是早已得到肯定的！

這就使得無數心懷夢想的人奔向大海......說的直白些，眼下正是大航海時代！

陸靖現在所處的朔明王朝，便是一個標準的群島國家，其國家狀態有些像他前世的封建王朝，只不過各州，道，府都是分散於各處的島嶼，大小各異。

唯一有些讓他意外的是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發展的相當古怪，外邊那艘蒸汽捕鯨船就是最好的證明。

借著這艘船，陸靖已然掙下了來這世界的第一桶金，而這一趟出海同樣收穫頗豐。

這讓他距離擁有自己的船又近了一步。

是的，陸靖想要一艘真正屬於自己的船，不是為了在近海區打漁或是遠洋捕鯨，而是想要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

他想看看水手們說的遍地生長著參天樹木，甚至有妖怪生存其間的森島究竟有多麼繁茂，也想去往滿是陸地珊瑚叢，可以隨意浮空的珊瑚台地抓兩條長著腿的魚嘗嘗究竟是什麼味道.....

除此之外，更令陸靖感興趣的是這個世界還真就存在著跟海賊王裡頭那般的超凡力量。

陸靖不清楚這跟某種果實有沒有關係，他也只是在某次出航時見過一艘海賊船上有人一拳轟起幾米高的海浪。

當然，這些人並不多見，陸靖至今也就碰見過那麼一次，他一個平平無奇的漁夫，跟那些超凡人物自然沒什麼交集。

不過陸靖相信等到自己真正的啟航，總歸能再看見他們。

「阿靖！快過來，你弄上來那條魚開出寶貝了！」

手裡的鹹菜肉末豆腐湯已喝了大半碗，倉庫里傳來福叔稍顯激動的喊聲，而他口中的魚就是陸靖剛才拖來的。

那是陸靖在回航時無意間發現的，這條魚通體漆黑，頭骨還有腹部碩大不說，更是滿口的利齒，氣力極大，他獨自一人劃了艘小船跟它在海上鬥了好一會兒才將其制服，撈上來后即便是福叔都沒能想起來這傢伙的來路。

放下碗走進去，陸靖看到一同過來的水手們此時都圍在剖魚的檯子邊上，不遠處還有一頭切了一半，正準備刮油的龐大鯨魚。

見陸靖過來，圍觀的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通路，陸靖上前兩步，只見得他抓上來的那條怪魚已經在台上被剖開，而裂口的位置便是則是擺放著兩件沾滿了魚肚子里粘液的東西。

一個八邊形的金屬盒，邊紋鍍著黃銅，盒蓋中央則是鐫刻著一個銀灰色數字「76」，另一個則是巴掌大小的淺黃色人首雕像。

「寶貝？」

陸靖看著這兩樣東西，愣了愣，側身看向福叔，他還以為掏出錢幣了呢。

「哈哈哈~阿靖，這你就不懂了吧，在我們這，魚肚子裡邊要是開出什麼東西，不論好壞，都叫做『寶貝』，是件大好事，你趕緊把這兩樣東西拿去洗洗乾淨，收起來，這可是能帶來的好運的。」

對於陸靖的詫異，福叔還有旁邊的其他人都是一陣善意的大笑，有人開口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我就收著了，正好想上樓休息，諸位，明天見。」

上前將兩件東西拿在手裡，陸靖也不在乎上邊的黏液以及血漬，跟邊上的幾個船員打過招呼便登上倉庫二樓。

這裡的房間都是分隔出來的單間，裡頭也就一張床，一張桌子，所以陸靖只能先到公用的浴室里，脫去衣服，邊洗澡邊清洗這兩樣東西。

先是這金屬盒子，陸靖衝去其表面的粘液后先是放在耳邊搖了搖，沒聽到什麼異響，這才用拇指頂開機關，顯露出金屬盒內部一個十分精巧的羅盤，白色的錶盤為底，黃銅指針在上方左右輕擺，等它逐漸停頓，指向的卻不是羅盤上標註的南北，而是東南方，準確的說就是陸靖擺在一旁的矮凳上的人頭雕像。

「壞掉的？」

再搖上幾下，發現它始終都指向那人頭雕像的位置，陸靖也沒怎麼在意，這羅盤的樣式挺合他心意，等明天回清褚城找人修理一下，要是能用，他就打算隨身帶著。

拿起人頭雕像放到蓮蓬頭底下，這玩意兒陸靖並不怎麼喜歡，打算沖乾淨了就隨便找個地方先存著。

然而隨著雕像上的粘液被衝去，陸靖很快發現它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不堪。

一來這人首雕像的材質呈現出米黃色，這根本就不是尋常木質能有的顏色，而且握在手裡重量非同一般，手感更是細膩宛如瓷器，哪怕是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的陸靖，依舊能感覺到它的非凡。

二來則是這人首雕像的雕工極為精緻，它刻的是一個頭戴月桂飾冠的人頭，其妖孽般的俊美面容饒是在前世電視上見慣了帥哥美女的陸靖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出神的盯著人面雕像，陸靖莫名打了個冷顫，身上起了層薄薄的雞皮疙瘩，沒由來對這個雕像產生了一些模糊的，並不怎麼正面的混亂情緒。

憑著堅韌的意志回過神的陸靖下意識的想要遠離這人面雕像，卻發現在自己陷入恍惚之時，雕像表層已然湧現出大量呈線狀的深藍色能量，彷彿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從雕像內部強行拉扯出來，緊接著又一股腦的湧入他的臂膀。

陸靖心下悚然，立即就要鬆手，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的右臂已然失去控制。

倚靠著浴室內的牆壁，陸靖腳步趔趄的往外挪動，他嘗試著開口尋求其他人的幫助，然而渾身各處傳來的窒息與無力感卻令他寸步難行，最終跪倒在地，身體前傾著倒在浴室地板之上。

陸靖能夠感受到一股陰冷粘稠的能量正沿著自己的臂膀不斷地向著身體各處蔓延，瘋狂而決絕的剝奪著屬於他的一切。

腦海中開始響起某種令人作嘔的音調，支離破碎的悉索低語。

視線越發模糊，精神趨於崩潰，陸靖察覺到了死亡的降臨，他沒有選擇閉眼，而是睜大已蒙上一層灰翳的雙眼。側過身用盡全身的氣力朝著浴室的牆壁猛撞過去。

劇痛與暈眩感驅散了腦海中的異響，強烈的刺激讓陸靖的身體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為了防止他的死亡，他的身體開始對抗那股能量。

這法子有效！

滿臉是血的陸靖咧著嘴無聲大笑，將脖頸再度後仰。

老子的夢想都還沒開始呢，怎麼可能死在這種小地方！

人類的意志，弱小至極，卻又強大至極。

前世今生十幾年的航海生涯，早已將陸靖的意志磨練成海礁那般剛硬，要麼碾碎我，要麼給我乖乖的滾回去！

噗通！噗通！

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陡然響起，心口積蓄狂躁的熱流，在陸靖的念頭轉動間向著身體各處奔涌而出，不但衝垮原本已經佔據各處的陰冷能量，甚至反過來將它們吞噬，催生出另一種奇特的存在。

若有人在旁，便會發現此時陸靖的頭頂，正有一張縈繞著幽藍色能量線條的虛幻卡片逐漸凝成！

嘩啦~嘩啦~

嘶~吼~

浴室窗外風雨又一次加劇，在浪潮與風雨的混雜聲響中，狂怒的咆哮隱藏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