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男人
東漢末,初平四年秋(公元193年)。
北風蕭蕭,落葉簌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肅穆蕭殺的碭山,也照亮了搖搖欲墜的大漢王朝。
後世《水經注》中有云:「碭山有梁孝王墓,斬山作郭,穿石為藏,行一里,到藏中,有數尺水,水有大鯉魚,黎民謂藏有神,不敢犯之。」
碭山深處,有一座數百年歷史的寢園。
本該是肅穆幽靜的破敗寢園內,卻驀然傳出幾聲驚叫——「鬼!鬼啊!詐屍啦!」
「詐屍?」
掙扎著從一堆重物中鑽出來,吳良看到幾名男子正面色驚恐的向遠處逃竄。
這幾名男子身著不合時代的麻布衣裳,頭上頂著一個蓬亂的丸子頭,腳上瞪著一雙破爛草鞋,全身上下都是污跡,看起來好像幾條狗啊……
「嘶——我沒死?」
疑惑的撓了撓後腦勺,隨之而來的劇烈疼痛令吳良瞬間回過神來。
他是一名考古專業碩士,同時也是國內一家知名國際旅行社的金牌導遊。
這個職業雖然與自己報考考古專業時憧憬的生活完全是兩回事,但日子總歸還過得去。
就在剛才,吳良正帶團參觀漢墓博物館,館內一座重達幾百斤的鎮墓獸石雕忽然傾倒,眼見石雕便要砸中一位老者,他本能的衝上前去將其推開,結果自己卻被壓在下面,隨後失去了意識……
這一砸,我即便沒死也必定受傷!
如果還能搶救一下的話,我應該會被送往醫院,博物館和旅行社的相關責任人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處理此事,如果事迹再被新聞媒體宣傳一波的話,評個見義勇為獎肯定沒有問題,獎金與鮮花一樣都不會少。
而且按照某些小說的套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個被我救下老者沒準兒剛好有一個億萬富翁的兒子,以及一個貌美如花的孫女,孫女為了謝我通常會以身相許,或者傲嬌一番再以身相許也行……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迎娶白富美,出任ceo,從此走上人生巔峰了。
可是。
這荒山野嶺絕對不是醫院!
那幾個人也絕對不是醫生護士和領導記者!
更不是什麼億萬富翁和他那貌美如花的女兒!
所以……
我在哪?
正當吳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洶湧而至的記憶狂潮便瞬間將他拉入了懷疑與自我懷疑的混亂狀態。
片刻之後,兩個不同的記憶在腦中交織,吳良已經徹底懵住。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我居然——穿越了!?
而且穿越到了東漢末年!?
現在的吳良雖然還叫吳良,但卻多了一個「字」,字「有才」。
「有才兄」原是東漢末年黑山軍將領白繞手下的兵士,兩年前白繞被曹操剿滅,「有才兄」便又歸降做了曹操麾下的兵士。
「有才兄」有兩個本事,一是裝死,二是偷懶。
依靠這兩個本事,他在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中活了下來。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不久之前「有才兄」裝死時終於被抓了現行,臨陣脫逃原是要斬首的,好在那時的屯長(百人為屯,設屯長)是他同鄉,便為他求了情。
就這樣,「有才兄」被謫為奴役歸入曹操最近秘密組建的「瓬人軍」。
瓬,陶簋也,即盛飯用的陶器。
古時製作陶簋的工匠,便被稱為瓬(fang三聲)人。
不過曹操的「瓬人軍」並不製作陶簋,又或者說他們製作的不是普通的「陶簋」。
瓬人軍成立之後從曹操那裡得到的第一個命令,便是來到碭山秘密發掘西漢梁孝王劉武之墓,盜取隨葬品用以填補曹軍軍餉。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瓬人軍」要製作的是整個曹軍的「飯碗」。
梁孝王劉武在歷史上可是個大財主,據《史記·梁孝王世家》記載:「其未死時,財以聚萬計,不可勝數,及死藏府余黃金尚四十餘萬斤。」
再加上漢朝流行厚葬,墓中陪葬必定相當可觀。
如此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挖掘,就在昨晚,瓬人軍終於拆除了梁孝王墓最外層的金剛牆。
軍候(兩百人為一曲,設軍候)立刻派大半人馬進入墓中查探,結果沒多久便被兩扇石門擋住了去路。
石門堅固異常,領頭的屯長做了不少嘗試依舊無法撼動,只得命手下兵分兩路:大部人馬繼續留在原地嘗試,小部人馬則分散搜尋是否存在其他的入口。
「有才兄」便被分到了後者,哪知行至暗處時,同組的那名奴役竟忽然從背後給他來了一記悶棍。
「有才兄」應聲倒下,失去意識前只記得那名奴役口中不斷的念叨「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被逼的,你做了鬼不要來找我」……
僅是讀取著「有才兄」的記憶,吳良心中已經出現了無數個槽點:
「瓬人軍,曹操果然是能寫出《龜雖壽》的文化人,名字起的極有內涵。」
「可惜到底是第一次盜墓的新手團隊,哪有挖開墓穴不放活物測試空氣也不通風就立刻派人進去的道理,而且還一下派那麼多人,就硬送唄?」
「這個墓我上大學的時候學過,暑假還自費進行過實地考察,梁孝王陵於1992年開始保護性發掘,1994年被評為『八五』期間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因此作為經典案例記載在專業課本上,墓中曾發現一條斷裂的『自來石』,有這東西在裡面抵住石門,便是城門也未必有它堅固……地宮內共有三段甬道、兩個主室、前庭、車馬室、甬道、東宮、西宮、棺床室、迴廊、貯冰室、浴室、廁所、排水系統一應俱全,簡直刷新了現代人對西漢年間生活水平的認知……」
「想不到上輩子進不了考古機構,這輩子卻上來就混進了歷史上最有名的奉旨盜墓團隊之一,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過說起來,我昏迷前聽到的那句『冤有頭債有主』,應該是說那奴役害我其實是受人指使吧?」
就在這時候。
「啪嗒!」
一隻手毫無徵兆的垂在了吳良眼前,手背上儘是鮮艷的櫻紅色斑點。
接著不待吳良做出反應,一個重物又從頭頂滾落下來,隨即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略顯腫脹的紺色面孔,以及臉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四目相對!
「鬼呀!」
吳良瞬間汗毛倒立,驚出一身冷汗的同時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下子從重物堆中跳了出來,慌忙向遠處跑去。
如此一口氣跑到幾十米外再回頭張望時,吳良呼吸險些停滯。
剛才他爬出來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由百餘具屍體疊積而成的小山,只不過這些屍體大多裹在破爛的草席之中,再加上剛剛穿越腦子混亂,因此剛才才沒有第一次時間發現端倪。
真·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男人——吳良。
再回想起剛才那張與他四目相對的死人面容,不正是昨夜率軍進入墓穴的屯長么?
難道……
昨夜那些人真就如他吐槽的那樣,全都送了?
正當吳良驚恐的時候。
一隊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兵士已經將他圍住。
兵士們也是紛紛面露驚懼之色,沒有一人敢輕易上前,只有領頭的什長站在幾丈遠的地方沖他大喊:「莫要過來啊!你究竟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