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雪芙聽著他細碎的訴說,微微瞌上眼,就彷彿看到了生命的終點。在生命里的最後一刻能夠靠在他的懷裡,能夠聽到他的這一翻話,是否應該感到滿足了?可是,遙遠的邊際又是誰在大哭著吶喊,要她不要陷入他遲來的柔情中?是琉璃嗎?還是她至親的姐姐白依凝?
最後傳入她耳中的是月夜氣急敗壞的大吼:「太醫!快傳太醫……」
李公公見他急成這般,慌忙轉身下去安排,可前腳剛邁出清和殿的大門,身後便傳來皇太后的命令:「李公公且慢!」
李公公的腳步瞬間一滯,回過身去:「奴才謹聽太后吩咐。」
皇太后幽幽地從椅子上站起,行至心急如焚的月夜身側,打量了一圈失去意識的白雪芙后望住月夜,道:「毅,白雪芙弒君之罪成立,何不成全了她,讓她就這麼死去呢?」
月夜聽聞她的話,抬眸盯住她一本正經道:「朕不會讓她死!」那冷烈的雙眸此刻血紅一片,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氣憤。倏地一轉,落於李公公身上,怒斥一聲:「李圖!你要造反嗎?連朕的話都敢不聽了?!」
「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請太醫來!」李公公嚇得轉身,一溜煙地跑遠了。
月夜不曾理會皇太后是否生氣,一把將雪芙打橫抱起,大跨步往清和殿裡面行去。留下一臉氣憤難當的皇太后,這三年來,月夜從未這樣明顯地頂撞過她。瞪著迅速地消失於清和殿裡面的月夜與白雪芙,她的臉色慚慚地陰沉。
雪芙未曾想到自己居然又活著醒來了,同樣的黃昏后,同樣的夕陽滿窗。照在這明晃晃的大床上顯得分外刺目,陌生的環境,熟悉的氣息,屬於他的氣息!
這張床上她已經躺過兩回了,曾經,月夜就是在這張床上將她變成一位女人的。她這一次居然是從他的床上醒來了,雪芙苦澀地吸了口氣,目光稍稍一動,便撞入那兩潭湧現著無盡關懷的深眸中,這感覺……好陌生!
他就這麼守在她的床邊,一直這麼守著!下巴上新長出來的鬍渣便是最好的證明。他是萬人之上的皇上,卻因她而心生黯然,這是很不應該的,也是讓她覺得很不習慣的。
她的目光一轉,落在另一個方向,心裡的悸動硬是被她壓製成一抹堅定的冷漠。以前從她眼中看到這種表情,月夜總是不屑一顧,而今天看到卻讓他無端地升起一絲無措,甚至有心痛,她恨他!在昏迷之前她已經告訴過他了。
月夜伸出手掌牽了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了,像一個固執的孩子一樣別過臉去。
看到她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月夜笑了,能生氣至少證明她身體恢復了元氣。往前探了身子,在她耳邊微笑道:「雪芙,你叫白雪芙,朕一定會記住你的名字的。」
見她不語,一動不動地背能著他,月夜繼續溫柔地開口道:「雪芙,朕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可那都過去了,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就像我今天才知道你叫白雪芙一樣。」
「重新來過?」雪芙倏地轉向他,冷冷地瞪著他:「真的能夠重新來過嗎?白依凝的臉會好嗎?琉璃會活過來嗎?月夜,我白雪芙不會臣服於你,要殺要刮隨你樂意!」
很多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根本不可能重來!月夜心裡自然明白。琉璃的死是一場意外,只要一想到在懸崖邊的那晚他的心就隱隱發涼。只差一點就親手殺死眼前的這個女人,讓她葬身懸崖。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謝起那個膽敢與他作對的南宮爵了,是他讓自己有機會再見到雪芙,有機會像現在一樣守在她的床前,哪怕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原諒我。」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這些他都無法再還給她。一向來對敵人殘忍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不管是殺琉璃還是毀白依凝,那都不過是他的一種自衛方式罷了。不過為了討得雪芙的歡心,他願意認錯!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雪芙咬牙切齒地對他說出這句話,眼眸中盡顯恨意,她對他的恨既深到這種地步!月夜從未如此無奈過,從未對一個女人這般束手無策過!也許這就是命,在他得到了無數江山,擁有了後宮佳麗三千時,卻總有這麼一個人讓他揪痛心頭。
靜謐,在豪華的宮殿內延升,靜得甚至可以聽得見彼此的心跳聲。美麗的夕陽有那麼幾縷撒在明黃色的帳子上,照得她蒼白的臉色如凝脂般易透。月夜獃獃地注視著,忍不住伸出手掌去撫摸那一抹美麗。
雪芙就像個賭氣的孩子,拉過泛有他氣息的絲被蒙住頭顱,偏就不讓他碰自己。
月夜的手掌有些無奈地僵在半空中,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閣外突然傳來李公公恭敬的聲音:「皇上,白相國大人已在理政殿內等候,請問皇上要見嗎?」
「見,自然要見。」月夜心情大好的時候,連說話的語氣都不似平時那般冰冷。說完伸出手拽了拽絲被的一角,含笑道:「朕的雪妃,朕該給白相國大人定個抄家滅門罪了,你有興趣一起去旁聽么?」
雪芙立時將絲被從頭上拉了下來,一臉驚恐地瞪著他。抄家滅門……好嚴重的罪名,可這個可恨的男人卻一邊爽朗地笑著一邊往殿外行去。那笑聲雖不似以往的嗜血殘忍,卻仍然雪芙心憂。如是一骨碌地由床上翻身坐起,喚來旁邊的丫環道:「快給我更衣!快!」
婢女們見她得了勢,個個變得心靈手巧,體貼地捧了早已經備好的宮裝替她換上,來不及上妝,雪芙便急急忙忙地往理政殿趕去了。
理政殿。
月夜剛一邁入大殿,便看到白相國早已經雙膝跪地趴在金磚鋪陣的地板上,一副虔誠至極的模樣。聽聞有腳步聲進來后,掀起眼皮瞥見專屬於月夜的明黃軟鞋時,立時慚愧地請罪:「皇上恕罪!奴才教女無方,求皇上開恩饒過白家啊……」
月夜俯視著他冷笑一聲,行至上座坐下后睨著他譏誚地說道:「白相國,你確實是教女無方,方才教出這麼笨掘的辦法來行刺朕,你認為朕是這麼沒有防範意識的人么?」
「皇上明鑒啊!皇上……」白相國聽他這麼一說,急得渾身打顫,高聲求饒:「皇上!臣在先皇在世之時便對雲月國一片忠心,蒼天為鑒啊!二女白雪芙行刺皇上一事,實屬她個人形為,跟臣下半點關係都沒有……」
「白相國!你不用再狡辯了,你暗地裡進行著什麼勾當朕清楚得很!」月夜爆怒一聲打斷他,臉上的冰冷氣息越凝越深,卻又在瞧見殿外的人兒時頓時消失殆盡。
白雪芙看著跪於地上正極力地為自己脫罪的白相國,亦聽到了他剛剛所說的話,在重要關頭,他把責任推得干二凈,仍然是毫不顧慮她這位親生女兒的生死!雪芙早已被傷透了的心,已經麻木了,再也不會痛了!
「皇上……」白相國慌得老淚都掉下來了,他斷是沒有想到雪芙會失手,月夜會一口咬准幕後主使是他。當他看到雪芙時,心思一動,立時抬手指住雪芙斥罵道:「你這個不孝女,既敢行刺皇上,難道你不知這是滅九族的死罪嗎?」
立於殿外的雪芙嘴角一翹,不急不慢地吐出幾個字:「皇上他本就該殺。」
「你!真是不忠不孝!皇上……」白相國轉向皇上,對著他磕了一個響頭道:「臣有罪,方才教出這等狂妄不羈的女兒啊。」
雪芙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從他身邊迤邐而過,行至月夜的身側。月夜伸手將她摟入懷中,睨著白相國笑笑地說道:「雪妃,朕聽你一句,這相國大人是殺還是留?」
雪芙微微一愣,感覺他環在自己腰際的手如烙鐵一般炙人,興許是見過太多他冷漠嗜血的模樣了。這會即便他是笑著的,仍能讓她感到萬分不安。最讓她不安的是,他既然將此等大事交由她來決斷?就連她自己都還是個死罪犯啊!
白相國一聽皇上這話亦傻了眼,抬頭驚愕地瞪著他,彷彿在看一個千年不見的怪物。緊接著眼前所看到的畫面更讓他驚得緩不過神來,他居然看到這個嗜血君王在笑,且是以一種親密的行為摟著本該抓去處斬的雪芙!
心裡稍稍平靜了不少,他很自信雪芙定不會說殺自己,既便是不理會三夫人的死活,她也該顧及到自己的生死的。殺了他,她一樣活不成,因為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給他解藥了!
雪芙沉默了一陣,抬頭望著白相國,那眼皮底下的殘忍只有她看得懂,她也可以猜到此刻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而她,擔心的並不是自己的死活,這個高高在上的父親可以對她殘忍,她卻不能對他無義。只是淡漠地開口道:「自然是留了,雪芙平生最挂念的便是娘親在白俯的日子,若殺了爹爹,誰來替雪芙照顧娘親?」
「謝雪妃娘娘恩典!」白相國對著雪芙便是重重的一磕頭,如他所預料的效果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