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歸來皆歡喜
「震驚!最帥外賣小哥曾是殺人兇手!」
「死者女兒和外賣小哥居然是情侶!」
「真正的兇手是誰?外賣小哥是否成了替罪羔羊?」
「是什麼讓一個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成了殺人犯?」
「你會愛上殺父仇人嗎?」
「那些你不為人知的狗血故事……」
鋪天蓋地的新聞,千奇百怪的故事,徐天從頭涼到腳,他的相貌、住址、過去,毫不保留的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猶如光著身子的小丑被所有閃光燈圍著、嘲笑著,所有人兇狠惡煞的看著他,無窮的唾罵,無數的猜測,無數的口水……
梁萬、徐天、徐天媽媽,所有人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人生困頓無光,未來無望……
記者不依不饒的糾纏,左鄰右坊的試探迴避,同事朋友的疏離,他們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沒有人在意真相,沒有人。
旁觀者不肯置身度外,像找到了人生樂趣,生活的不如意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出口,他們盡情的發泄著,內心隱藏的瘋狂因子釋放,他們期待已久,一個個,一步步從沙漠里走出來,口乾舌燥貪婪的吸食著這一家三口的鮮血,啃著紅色饅頭。
最先崩潰的是徐天媽媽,梁萬和徐天都在上班,徐媽媽正在超市買菜,人群擁擠,向戰鬥一樣,毫無預兆,沖了出來,「柳女士,您看新聞了嗎?您對你兒子的事有什麼看法?」
「他為什麼會殺人,是否受單親家庭的影響?一個曾經的三好學生為什麼會入室盜竊殺人,是否你教育過當,壓抑了他的天性?」
「為什麼你們會和死者女兒住在一起?」
「你們對死者女兒是什麼心態,是還債還是不甘?亦或是報復?」
窮追猛打好幾天,每個人的話都像一條沾著辣椒水的鞭子,把她打的體無完膚,徐媽媽已經不敢出門,不敢面對廣場上昔日載歌載舞的夥伴,她躲在房間瑟瑟發抖,以淚洗面,活了大半輩子從來不知道,殺人可無形,人心可以醜陋到如此地步……
輿論的漩渦越滾越大,彷彿要將他們抽筋剝皮,直到碎成渣滓才算結束。
八個月前:
鐵門開的時候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徐天提著黑包,裡面只有剛進去時的衣物,其實他也穿不得這些衣服了,遠處站了一個眉目清秀的女人,比起上次相見,她頭髮短了許多,整整齊齊,像是才新修剪過的。
他艱難的挪了一下步子,許久沒開嗓子,聲音有些低沉,「走吧。」
她悶聲應道:「恩。」
拉開計程車的門,兩人鑽進後座,一時無言。
天已經開始昏沉,烏雲很大朵的壓在頭頂,秋風陰冷從車窗吹進來,梁萬凍得一個哆嗦,車內靜的叫人喘不過氣來,徐天捂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扯著臉假笑了一下,他的手不如十年前細膩光滑,梁萬顫抖著,遲疑了一下,由他握著,沒抽出來。
約莫過了一個兩個小時,司機說道,「轉過路口就到了。」
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依舊壓著嗓子,緩緩開口問道,「走走……再回去?」
以為他為了見媽媽,想做些心裡準備,梁萬輕輕應道:「嗯。」
她沖著前面的司機,喊,「師傅,前邊停即可。」
「前邊路口?行!」師傅爽快答應。
他鬆開了手,梁萬看著自己的手,空落落的,他從那頭下了車,此前準備的千言萬語做了一個無用功,滿腔衷情,如鯁在喉。
梁萬用手機掃碼付了車費,一言不發的跟著下了車,大約還有兩公里才能到家,天已逐漸經黑了,涼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梁萬抱著胳膊發了一個寒顫。
從見到他開始,他就……沒笑過,目光深沉,臉上神色複雜,像塊敲不爛的大冰塊,寒意包裹著她,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徐天步子跨的很快,梁萬為了跟上,幾乎是小跑著,可他越走越快,梁萬沖了上去,將手塞到他手裡,徐天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才放慢了步子,卻仍一言不發。
走到拐角出,前方一顆大樹,他手鬆了開來,手拿住她的脖子,把她按推到樹上,男人特有的熱烈氣息噴在她的臉上,老樹堅硬,後背隱隱作痛,這樣的徐天……她從來沒見過……
「小天……」她委屈的喊道。
眉間稚氣褪去,少年不再,眼中夾雜著幾分戾氣,不由分說,低頭吻住日思夜想的人兒。
溫熱的嘴唇一碰上,他蠻橫的、瘋狂的索取吸允。
壓抑了太久,十年,十年啊!他忍了太久,受了太多委屈,脖子被扼住,手指掐的她脖子發痛,梁萬眉毛皺了一下,只是一下,她張了口舌,由那人肆意發泄,溫柔少年不在,眼前這個為他失去十年青春的男人,柔黃的發如今堅硬粗黑,身體完全長開來,皮膚黝黑,胳膊結實。
十年,離那天已經過去十年有餘。
這個人愛她啊,愛到骨子裡,愛到發了瘋!
一般兇狠過後,他粗重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定睛看了她一會兒,頭壓在她的肩膀,他壓著情緒,帶著哭腔,「十年啊,我等了多久,為了這一日……」
腦袋壓在她肩膀上,眼淚浸透了衣服燙到她的皮膚,他哭的像個孩子,像極了當年那個十七歲的徐天。
那個永遠笑著,會說喜歡她很久很久徐天。
她伸手撫著他的後背,將他手緊握提起,哽咽道,「小天,你知道嗎,我終於覺得自己活著了……」
她一哭,他哭的更凶了。
二人好一陣嚎哭,幸好路上四處無人看見。
這刻,他捧著她的臉,俗氣的說,「你長高了。」
她邊哭邊笑,踮著腳,手摸著他的短髮,「你也是。」
她不反抗有關他的一切,眼睛、觸碰、和他的愛意。
此刻,世界消亡也無所謂了。
二人都在壓抑著,平息著。擁抱的身子顫抖著,他們無比的確定,眼前之人,懷中之人,如十年前一樣,被自己深深的愛著,也同樣,深深的愛著自己。
「媽……還在家等我們」。她說。
「我們回家。」他說。
十指相扣,他們走向同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