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讀本·文化之貞》題記

中華文化發展到現代，本來已經脈弱力薄，卻又遇到了國破家亡的社會災難。在兵荒馬亂之中，中華文化時時都有可能隕滅，卻居然一息尚存，為今後的復興保留了種子。這主要是因為，有一批人保持了對中華文化的忠貞。

在災難中，能保持這種忠貞的文化人並不太多。因此，這批人彌足珍貴。他們他們讓人遙想中華文化在歷史上熬過一次次危難的艱難情景。

我說過，明、清之後，中國的歷史主軸已經與文化不親。這個趨勢發展到現代，就更加嚴重。文化的地位不僅大大降低，而且有很多非文化的強力要求文化為之效力，甚至效命。時間一長，讓人誤會這就是文化本身。在這種情況下，對文化的忠貞就要承擔一系列悲劇性的抗爭，隨之付出個人的血淚代價。

本書記述了幾個著名文化人在現代的災難中對於文化的忠貞。他們中，有巴金、黃佐臨、謝晉、章培恆，還有台灣的白先勇、林懷民、余光中、星雲大師。他們是中華文化在現代最傑出的代表，因此，了解了他們，也就了解了現代中國文化史中最高貴的那一部分。

他們，也可以看作《中國文脈》和《君子之道》在現代的延續。他們用生命解答了文化的本義。

我寫的這些人物，絕大多數與我熟識，是我的忘年之交。在大陸的幾位，都已經去世。我寫他們，筆蘸深情，常常寫到一半頻頻拭淚，擱筆長嘆。我很難把自己與他們分開，因此也就寫到了不少自己的親身經歷。我以親身經歷告訴當代年輕讀者，文化的創建，未必要等到災難過於之後。我在一首表述自己在浩劫中感受的詞作中，把文化說成是「淚中大善」、「絕頂風梅」、「黑海銀桅」，誠是由衷之言。就散文而論，這些篇目是我最為動心的記憶之作，自己非常珍惜。

在記述這些文化群像之後，本書還附錄了我的幾篇文化演講。第一篇是在境外獲得榮譽文學博士稱號時論述文化基本原理的演講；第二篇是在聯合國世界文明大會上反駁「中國威脅論」的演講；第三篇是聯合國發布成立后第一份文化宣言的當天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的對話，批評了亨廷頓教授的文明衝突論；還有兩篇，論述了城市文化的幾個要點和當代人的文化修養。

這幾篇演講是對文化本義所作的學理回答，也是《中華文化讀本》整套叢書中集中進行理性論述的部分。其中有兩篇，稍稍有點兒艱深，但讀者不必擔心，因為這畢竟是在大庭廣眾間的演講，也不會艱深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