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切重來
傍晚寒風乍起,西北風吹得呼呼的,戰家的土胚房的里卻一派熱鬧。
屋頂是只用了石頭壓住的茅草,被這風一吹,籬笆院子里便一片狼藉。
不過這並不影響院子里村民們吃酒席的熱情。
尋常娶親除了富戶擺酒席,窮的人家都是一輛驢車就將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拉回家。
戰家又是臨水村出了名的窮,戰老太也是捏著一文錢打十八拳都不放的性子,沒想到今兒戰雲霄娶親卻破天荒地擺了兩桌,席面上居然還有不摻假的帶著油皮的大塊豬肉一碗。
每個來吃酒席的人都哼哧哼哧地吃得歡暢得很,連湯汁都用饅頭給揩乾凈了!
「啊——」
土胚房子最裡屋,洗得都快要發白的紅色被罩子充當的喜被下,新娘子動了動眼皮子,忽然驚恐地睜眼驚呼,只是她的驚呼完全被外面的熱鬧給掩蓋了。
傅南珠眼珠子轉溜了幾圈,手顫抖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兩下,喘了口粗氣,「我,我沒死……」
在這之前,朝中文臣聯合起來欲彈劾戰功赫赫的當朝大將軍戰雲霄,而她偷到了個錦囊,裡面裝著可以置戰雲霄於死地的證據,想要送去給戰雲霄,算是彌補自己對他的虧欠,卻在大路上遇到了山賊,不僅奪走了錦囊,還要了她的性命。
當然她也沒讓那個山賊好過,拼著命也咬下了他一口大腿肉。
傅南珠腦子有些混沌,她緩緩地坐起,一雙杏眼在屋裡掃過,總覺得很熟悉。
她瞳孔驟然放大,猛然間想了起來——這是十年前她和戰雲霄時的婚房。
一陣風刮來,土胚牆面掉了些泥灰下來,戰家買不起紅燭,就用紅紙包了一雙白蠟燭,此刻正滴答的流著燭淚呢。
所有的東西,都與記憶中的重合了起來,傅南珠也發起了呆。
「吃得比狗舔的都還乾淨,肯定把家裡最能吃的給派來了。」外頭的吵嚷的聲音漸漸散去,傳來戰家小妹戰玲兒的滿腹牢騷。
「今天是好日子不許瞎說,你哥成家了,你爹在天之靈也欣慰了。」威嚴而蒼老的聲音斥責了戰玲兒,隨即又同今夜的主角說道,「霄兒這裡不用你收拾,去陪你媳婦兒。」
「嗯。」
熟悉的聲音正是來自前世那個任她予取予求的男人,戰雲霄。
傅南珠心裡翻江倒海,柳葉眉也不知不覺地蹙了起來。這一切都符合了她的猜想,她回到了十年前,她嫁給戰雲霄的這天。
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傅南珠感覺嗓子眼被堵住了一般,嘴裡的熱氣呼出來都凝成了白霧,眼眶愈發地紅。
蠟燭晃動的光落在戰雲霄的臉上,他高挺的鼻樑在臉上落下了一小塊的陰影,他薄唇微抿著,微微凹進去三分的眼眶將五官襯得更加立體,這麼一張臉在莊稼漢里無疑是奪目的。
戰雲霄緊緊地盯著傅南珠的臉,劍眉擰了起來。
他閃爍著星子一般的黑眸里倒映著的是傅南珠慘白的小臉,看著甚是委屈,聽娘說剛才她一直在房裡哭。
戰雲霄握緊了拳,黑長如同鴉翎的睫毛掩蓋住他黑眸中的光亮,「你若是不想嫁給我,明日我就將你送回去,咱們各自嫁娶。」
還是與前世一般的說辭,傅南珠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上輩子她在新婚之夜吞了牆洞里的耗子葯,鬧得戰家人仰馬翻。
這輩子她早早地摳出了牆洞里的耗子葯,利落地將其丟入了夜香壺裡。
「想嫁,我自然是想嫁給你的。」傅南珠微微濕潤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真誠,語氣還有些急迫,完全沒有少女的嬌羞。
戰雲霄的劍眉抖動了兩下,不禁懷疑她話里的真假,坐在條凳上默默地看著地上微有些凹凸的結實的土地面。
沒一會兒,戰老太在屋外敲了幾聲門,然後端進來一碗細白面。
戰老太常年身子不舒服,臉上沒養什麼肉,平時不笑的時候看著淡漠,如今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倒是晃了傅南珠的眼。
原來婆婆也有待她這麼好的一面,可惜前世一進門她就吃老鼠藥自殺丟盡了戰家的臉,將家裡的人都得罪了遍。
「這一天辛苦你了,吃點麵條墊墊肚子。」戰老太看著傅南珠唇紅齒白皮子嫩的好模樣,心頭是滿意的,不過一想到這新媳婦在家是獨女就有些頭疼,怕這新媳婦被父母養刁了性子,不好過日子。
她接著又敲打了幾句,「嫁進我們老戰家就是我們老戰家的人了,就算再惦記爹娘也可別掉眼淚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嗯,謝謝娘。」
「吃完了碗筷先留在房裡,不打緊的。」
戰老太見傅南珠雙手捧過了碗,又說得一口好話,知道這個媳婦是懂禮的,當下更滿意幾分。走的時候還貼心地將門帶上,囑咐他們早些休息。
屋裡沒什麼大件家什,就一張戰雲霄此時坐著的條凳,傅南珠也就挨著他坐下,察覺到身旁的男人連腿都繃緊了,傅南珠低頭露出了一個淺笑。
傅南珠決心這一回她絕不會像前世一般犯蠢。
她握緊了筷子,小口小口吃起了白麵條,這在村裡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麵條下還有個嫩嫩的水鋪蛋,戰家怕是把家裡最後的一點好東西都拿出來了了。
「戰哥,我吃不下了。」傅南珠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泛著水色的杏眸盯著他,剩下的小半碗麵條就被戰雲霄接了過去。
前世戰雲霄也會吃自己剩下的飯食,可滿心滿眼裝著別的男人的她卻置若罔聞,甚至還在戰雲霄去當兵后做出與人私奔的事,現在想來傅南珠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她晃神的功夫,戰雲霄已經吃完了。
「夜了,睡吧。」傅南珠芯子里可不是十六歲的小姑娘,心裡甚至有些期待,她脫了襖子就躺在了床上,把頭埋進了充滿皂角香的被子里。
戰雲霄隨即走到床邊窸窸窣窣地脫衣,也一同鑽進了被窩裡,誰知他竟然閉上眼就假寐起來了,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前世他們連同床都是罕有的,平時傅南珠都是拿著剪子抵著自己細嫩的脖子以死威脅,不叫戰雲霄有非分之想,後來逼得戰雲霄只能打地鋪,再後來他就睡在戰老太的屋裡,戰老太則去和戰玲兒一屋。
再看看眼下,傅南珠心裡倒不是滋味了,從被窩裡探出一隻小手在戰雲霄的肩頭推搡了一下,「戰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