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

晉王

「你說的『好幾日』是幾日?」

「大概三天吧。」方洪卓模稜兩可道。

「那請問這三天內,你在何時何地見過我師父,發現她隨身攜帶著一串鑰匙?」

方洪卓煩躁地撓撓頭,「事情過了這麼久,記不太清了。問這麼多作甚,趕緊定我罪便是!」

「既說特意提前觀察過,才得以迅速作案。便如治病前要先請大夫抓藥,此重要的一步,你為何會記不清楚?你記性這麼差,當初是否有人助你犯案,是不是也很難記住了。如此看來,如此你的供述還有幾分可信?」徐青青反問道。

羅性點頭贊同:「徐道姑所言極是,我看他必有同夥,才會說話遮遮掩掩,故意包庇!劉靈秀,你說是不是?」

被點名的劉靈秀,忽然身子哆嗦了一下。

方洪卓忙道:「我想起來了,是在前兩日前的傍晚,我潛入道觀,在寢房偷窺雲塵道姑,發現她隨身帶著一把鑰匙。」

「你撒謊,我師父在案發前一日才外出歸來,你說的那日她正在白雲觀切磋道法。」徐青青不疾不徐反駁道。

「什麼前兩日前一日的都差不多,反正是在那之前,我偷窺她了。」方洪卓眉毛賤兮兮地挑起,耍起賴來。

徐青青問文書要了筆墨,畫了一張圖紙,放在方洪卓面前。

「這是平安觀的圖紙,各處地方並沒有標註,你現在就指出我師父的寢房在哪兒。」

方洪卓欲看向劉靈秀,徐青青的身體剛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方洪卓隨便在圖紙上指了一個像的地方,忽然又改主意了,指另一個地方。

徐青青表示都不是。

「這我怎麼記得清楚,大晚上黑漆漆的,摸進道觀后,我瞎轉悠,剛好就碰見了!你說你為什麼非要糾結這點事,總是我放火燒的人,拿我的命賠!你還要怎麼樣?你這個做師姐的,非要惡毒逼死自己的師妹才甘心么!」

方洪卓厭煩地瞪向徐青青,長相秀氣可人,沒想到這麼惡毒。

「你既聲稱與劉靈秀沒有任何干係,便該是陌生人,不相熟。我與她年紀相仿,她甚至長我一歲,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師姐,她是師妹?」徐青青聲音冷靜,邏輯清楚地質問方洪卓。

「我——」方洪卓懊惱不已,曉得自己一時情急口不擇言,露出了破綻,依舊狡辯道,「我聽說的!」

徐青青嗤笑,不多言了。

劉靈秀一直低頭沉默著,起初她聽方洪卓攬下一切罪名,眼淚洶湧,感動不已。後來再聽徐青青句句逼問他,目的就是為了刺激方洪卓露出破綻將她供出,她恨得渾身發抖,指甲狠狠地扣進手心裡。

「說!五月十九那日劫囚的人是不是你?」羅性突然拍下驚堂木。

「不是我!我都說了我不認識她!」方洪卓驚了一跳,暴躁地喊道。

「本官可有說過劫囚救走的犯人是劉靈秀?你剛才為何要特定指她?劫囚一案非相關干係者並不知情,你一個四處躲藏的逃犯,聲稱與劉靈秀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如何得知她在五月十九那日被人救走?」

方洪卓上套了,羅性氣勢大起。

方洪卓傻了眼,臉漲成豬肝色。

羅性轉即厲聲質問劉靈秀,可否認罪。

「你夥同方洪卓縱火劫殺師門,后被擒,再得方洪卓解救……」

「不——」

劉靈秀搖了搖頭,她突然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向徐青青。

「五師姐,你為何要逼我至如此境地?我那日特意去跟你解釋,我是無辜的,你卻非要抓我見官,置我於死地。我捫心自問,這些年並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對我?你這樣,大師姐也這樣……想不到自小一起長大的同門,竟皆想要我這條賤命!我偏不會讓你們如願!今日之仇,我劉靈秀會永遠記著,終讓你有後悔的一天!」

自己違法犯罪,卻口口聲聲喊著別人歹毒。

徐青青早料到會有這一幕。這位重生女主很喜歡把悲慘全部歸因於外界因素。而不反思自己的問題,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又三觀不正,戾氣衝天。此刻會把仇恨轉嫁到她身上,一點都不稀奇。

徐青青沒應她半句。一則她深知女主的腦迴路,曉得跟她講不明白道理。二則跟案情無關的討論她懶得費口舌。

相比之下,保持著她清高不俗的道姑形象更重要,畢竟這案子在公審,有很多圍觀群眾在看著她呢。

「這劉靈秀太不要臉了!「

本來公堂審案,嚴禁無關人等喧嘩,圍觀的百姓們一般不敢隨便出聲,怕因冒犯而挨板子。但在這一刻,實在有人憋不住了,大聲吼一句,立刻得到了周圍一片應和。

「賤蹄子跟外人合夥,劫盜自家師門,以致火燒了同門和師父,居然有臉怪徐仙人!」

「徐仙人太好脾氣了,換做是我直接上腳踢她!」

「傻子都看出來方洪卓撒謊,他們倆肯定有一腿。」

「說不定那賤蹄子懷了他的孩子,這才拚命保她。」

……

劉靈秀聽到這些極盡羞辱她的話,攥著衣角的拳頭顫抖得更劇烈。

羅性等了片刻,才輕拍一下驚堂木:「肅靜!」

「雁過留痕,風過留聲。平安觀願出一千兩白銀懸賞線索。方洪卓與劉靈秀既為同夥,這段日子他們窩藏在一起,必會留下生活蹤跡。」

案子審到這裡,所有人都清楚方洪卓在包庇劉靈秀,由此定罪幾乎沒人會有異議。但徐青青偏要這案子鐵證如山,任誰都翻不了供。

羅性讚許徐青青的決定,證據周全些自然更好,案子會斷得更漂亮。

公輸陵全程旁觀了整個堂審經過,對於徐青青在公堂上冷靜睿智的表現崇拜不已。

倆人在去看木材的路上,公輸陵幾次三番偷瞄徐青青。

「為何總看我?」

「你上次說你靠聰明掙錢,我有點不信。這一次見識了,便想好好看看這聰明的腦袋長什麼樣。」

「那好看么?」

「嗯。」

「你也好看。」徐青青順嘴誇了一句。

公輸陵頓時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羞澀了好半天都沒敢開口再說話。

回去前,徐青青去聲鵲樓買了兩份咸點心。

「一份兒是你給我的謝禮,那另一份呢?」公輸陵拿著自己的那份兒,更好奇徐青青手裡的那份。

「給書生的。」

「你好像對他特別照顧。」

公輸陵還想說,其實他覺得以書生的性子一點都不像是尋死的人。但又覺得這話自己說出來,好像有點不對味。

「因我施錯法術,令他轉性,所以我得照顧他點。」

公輸陵聽了解釋后眼睛亮了,繼續開心地笑起來。

倆人剛回到平安觀,楚秋立刻來告知徐青青,觀里來了一位漂亮男人找書生,現在倆人正在會客堂說話。

徐青青奇怪楚秋怎麼會用『漂亮』這詞來形容男人,等她進了會客堂,看見在上首位坐著那位容貌極為明麗的年輕男子,她意識到楚秋的用詞還真準確。

這男人年近弱冠,偏陰柔秀美的長相,若不是喉結明顯,換成女裝的話她絕對不會質疑。身穿著素青袍,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臉上笑眯眯地,卻瞧著不是很友好。

書生則坐在他的左下首,身姿端直倨傲,面色冷淡,安靜而不語。

「想不到平安觀的住持這樣年輕。」晉王朱棡故意傾斜身體,特意打量兩眼徐青青。

「這位是?」徐青青看向朱棣。

「我是他朋友,平常他都會稱我一聲三哥。」朱棡率先回答,然後笑容燦爛地邀請徐青青過來他這邊坐。

徐青青猶豫間,朱棣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倏地擋在了徐青青面前。

徐青青能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甘甜木質的香味兒,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但味道很好聞。

「有事?」

徐青青明白書生不想她接觸他的這位朋友,舉起手裡的點心給他,「給你這個,鹹的。」

朱棣接過後,溫聲對徐青青道:「多謝。」

「那我先出去了。」徐青青感受到書生不歡迎自己留在這。

朱棡一直坐在原處,只笑不語。等徐青青離開了,他才眼色曖昧地瞥向朱棣,「第一次見你這麼緊張一個姑娘,四弟莫非因她才住在這道觀?」

朱棣握點心的手收緊,冷眼瞥向朱棡:「不行么?」

「行,當然行,為兄太欣慰了,不近女色的四弟終於鐵樹開花了。本想著你身邊沒個人慰藉,把我帶來的那幾名美姬挑兩個送你,現在看來用不著了。不過四弟你這口味可真特別啊,那模樣是溫柔乖巧,可她是道姑啊。若被朝臣知道,你覬覦出家之人的美色,定會遭御史彈劾,挨父皇訓罵。」

「我受著。」朱棣臉色更冷三分,不欲過多解釋。

「行了,不過說句玩笑話。當三哥沒看出來你在瞞著人家身份呢?三哥剛剛可是特意替你保密了。」

「說起來咱們兄弟幾人里,除大哥外,屬四弟你最乖覺能幹了。大哥什麼身份,能幹是應當的,四弟又何必那麼拼呢。要我說你早該像現在這樣,多放鬆放鬆。」

朱棡笑著說罷,嫌棄地掃一眼屋內的環境,不欲多留,臨走前卻不忘囑咐朱棣盡興。

朱棣聽著朱棡離去的腳步聲,坐在椅子上閉目片刻。隨後,他撕開紙包,嘗了一口點心,舌頭瞬間如被尖針刺了一下,竟是椒鹽味的。

朱棣毫不猶豫地將手裡的點心碾碎在掌心。

「小四,快來!給你做了椒鹽酥,可好吃了呢,不信你嘗嘗。」

「小四,吃了我的東西,就得聽我的話,不許再不開心!」

「小四,以後我不在了,別總板著臉那麼凶,莫把真心待你的人給嚇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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