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
徐青青猛然對上一雙薄涼的眸子,心倏地冷顫,渙散的意識漸漸回籠。他不是書生,雖然他身上有書生熟悉的味道,書生已經不是書生了,是燕王,是閻王!
呸呸呸!不對,書生就算是書生,她也不該占書生的便宜!
徐青青用手擦了擦眼淚,馬上回身背對著朱棣躺著,瑟縮著身體繼續隱忍,盡量一動不動,假裝剛才沒有做壞事被燕王發現的樣子。
屋子裡安靜極了,龍鳳花燭發出輕微的燃燒聲,火苗微微竄動,影影綽綽,朱棣的墨眸幾乎湮沒在夜色中,乍然閃出一道凌厲,射向身邊蜷縮的背影。片刻后雙眸再次閉上,身體如故,未曾有過一絲移動,好像他真的沒有發現徐青青才剛對他做過什麼一般。
徐青青咬著唇迫使自己冷靜了一會兒,越想越不對勁兒。她猛地坐起身,扭頭怨忿地看著朱棣。
朱棣復而睜開眼,安靜地回看她。
這種冷靜到不可思議的眼神,放在平時還好,可現在正是徐青青身體受折磨抓狂的時候,見朱棣這樣冷靜地看她,她的氣火如同被火上澆油一般,瞬間加倍。
「酒里的葯是不是你下的?」徐青青憤憤地問。
朱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用目光掃視了一番徐青青,從頭到腳。徐青青被他看得,忙用被子裹住自己。
「憑你的姿色?」
徐青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了,否認就否認唄,幹嘛非搞人身攻擊。
「我的姿色怎麼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要胸有胸,要臀有臀,完美得很!」女孩子最不能容忍別人說自己丑,這一口氣不能輸,徐青青挺胸抬頭,不服氣地反駁。
想不到她一個小姑娘竟隨口說出這種話,全然不知害臊為何物。
朱棣蹙眉。
「那不是你,會是誰?」徐青青喪氣道,她倒是信燕王的話。如果他真的想干那種事,在沒答應她條件之前就名正言順了,沒必要撒謊。
「難道這是慣例,親王成婚的合巹酒都會加料?」徐青青再問,因為太熱了,她又扯了扯衣領,領口早就被她拉得有點鬆了,這樣一扯,白皙的脖頸和凸凹有致的鎖骨皆露了出來。
可還是不對啊,她明明在酒里加了迷藥。為什麼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活閻王還是這麼清醒,沒睡成死牛一般?
「你不困么?」徐青青接著第三問。
朱棣無奈地回看徐青青,一口氣回答了所有問題:「不知,不知,不困。」
本來困了,被她這般一折騰,睡意全無。合巹酒他也喝了,雖然喝得不多,可照樣會起作用。不過比起徐青青的份量,他尚且可以忍耐,面上不表。
「不行,我得去抓藥。」徐青青爬起身來,要翻過朱棣的身體下床。豈料下肢虛浮,突然使力不及,整個人撲壓在了朱棣身上。
「呃……呃呃!」
徐青青坐起身來,正要說對不起,忽然感覺到自己坐的地方好像不對勁兒,他這是——
因為慌張起身,掙扎過度,衣衫左側不經意扯落,瑩潤細嫩的肩頭若冰似雪,蝶骨恍若削成,盈盈一握的腰肢扭動時,撲出淡淡的蘭花清香。
朱棣垂下眼眸,薄唇抿成一條線。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徐青青馬上整理好衣服,因為過於尷尬沒臉看朱棣,故意偏頭對著床里的方向說話。
說完話,她還是燥熱不堪,就用手不停地扇臉。但是沒什麼用,越來越熱。
徐青青瞄一眼從始至終紋絲不動的朱棣,本來她以為他喝得少,才什麼反應沒有,想不到這廝其實早就有反應了,只是在一直裝淡定。而且從她剛才那一坐的感覺估算,小燕王的規模應該不小……
呸!她在想什麼呢!
徐青青用手敲狠一下自己的腦袋。
朱棣睨她一眼,「方子。」
活閻王跟她要藥方,想幫她抓藥。
「晚了。」
徐青青頹廢地深吸嘆口氣,可憐兮兮地抽鼻子。她現在已經到了雙腳發軟,渾身使不上力的程度。
因有酒的輔助,加快了血液流速,藥效已經到了強力發作期。且不說現在抓藥熬藥要花多長時間,就是現成的葯立刻喝,現在也來不及了。
「怎麼辦?」徐青青眼睛又開始紅了,噙淚看著朱棣。
朱棣沒吭聲。
蠢蠢欲動的燥熱和蝕骨的癢意,正如洪水般猛烈地吞沒她整個身體。
她果然只是一名不配擁有姓名的炮灰配角,決然沒有主角那種強大自持的意志力,太特么難受了。這比她使用善言咒后發作的色病厲害百倍,真心忍不了。與其這樣受折磨而死,她為什麼不用眼前現成的人,要死起碼也該爽死,做個風流鬼。
「你不也難受么?」徐青青小心地湊到朱棣跟前問他。
朱棣見兩度碰到自己便立刻彈開的人,如今又湊了過來,不禁勾起一邊嘴角,起了戲弄之意。
「想盡王妃之責?」
徐青青可憐兮兮地又抽一下鼻子,像個認錯的孩子在朱棣跟前低著頭,「有點。」
「那要問你家王爺願不願意。」
「王爺願意么?」徐青青抬頭渴望地問。
「不願。」
「撒謊!小王爺願意,它已經有所表示了。」徐青青幾近喪失理智,本就沒什麼男女大防概念的她,現在更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朱棣臉色驟變,猛地擒住徐青青的下巴,「何等虎狼之詞,你都敢說出口?」
「這是我們的大婚之日,新房,喜床,夫妻間有什麼不能說不能做的!」
徐青青意志力全線崩潰,她直接抓住朱棣捏著自己下巴的手,一口把他的食指含進嘴裡,輕輕吸了一口。
對方的手臂明顯地僵住,蒙在眼眸中的冷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洪水猛獸般的洶湧。
「徐、青、青!」
「王爺的喉結真好看,我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好看,像桂花圓子,很想咬一口。」
徐青青目光迷離地盯著朱棣的脖頸,先是用指尖碰了一下他的喉結,迅速縮手,彎著眉眼甜甜笑了一下。就在朱棣以為她只是犯傻,斷然不敢冒犯的時候,徐青青突然附身,一口咬住了她最想吃的那顆桂花圓子……
紅帳陰影下的朱棣眸光明滅不定,他再度用手勾住徐青青的下巴,瞧她那張濕潤微紅的櫻桃嘴,拇指按了上去,來回摩挲。檀口微張,又咬住了他的指尖,濕漉漉的眼睛仰望著他,像極了剛得了骨頭的小狗兒,希冀主人的允許。
「你就這麼愛咬東西,嗯?」
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後頸,狠狠俯覆上她的唇……
紅鸞帳下影交疊,龍鳳花燭照眠遲。
百轉千回的低泣聲漸漸轉為嘶啞,才算休止。
徐青青醒來的時候,人正躺在床外側。朱棣則半靠著軟墊躺在裡面,手裡把玩著九螭玉佩,衣衫半敞,隱約露出線條結實的胸膛,因為裡衣緞料薄而貼身,幾乎完整地勾勒出了他蜂腰猿背的身材,顯出每處肌肉的存在。
徐青青不禁想起昨晚她所曾承受過的炙熱和力量,臉燙得丟人。在朱棣看過來前,她及時地收回目光,用被子遮擋住半邊臉,閉眼假寐。
恢復理智了,有點無法面對現在的局面。
啊,是誰立了flag,說不啪啪有潔癖,轉頭就在新婚第一夜跟男人求歡打臉啊啊啊。
她已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嗓子跟被火燒了一般,干癢極了,徐青青禁不住輕咳了一聲。
「醒了。」朱棣突然出聲,非疑問語氣。
徐青青假裝自己剛睡醒一般,很慢很慢地把眼睛張開一條縫,見朱棣這時已經下床了,她眼睛才迅速睜大。丫鬟們這時候如魚貫入,伺候二人沐浴更衣。
徐青青還不習慣當著朱棣的沐浴,好在朱棣一轉身人就不見了。徐青青方從容起身,在丫鬟碧螺和碧溪的伺候下,舒服地泡澡。
碧螺和碧溪二人看到徐青青身上的痕迹,都替自家姑娘高興。瞧著好像還有點猛烈,想必其中定有老爺那壺酒的功勞。
女官特來收走喜帕,皇後娘娘特意有交代過,定要呈給她老人家親自過目才行。皇後娘娘似乎是有點擔心燕王爺性情太冷不願圓房,拿別的東西糊弄他。如今瞧這痕迹一準兒成事了,娘娘見了定然高興。
徐青青更衣完畢,就見朱棣已然穿戴整齊現身在門口。
這新婚第一日的清早,自然要進宮面見帝後去奉茶。
因二人已經起得晚了,早飯沒工夫吃,現在出發還算來得及。
同乘馬車進宮的路上,徐青青拿了一顆潤喉糖送進嘴裡。
「吃的什麼?」朱棣冷聲問。
徐青青指了指嗓子,對他比劃了一下,告訴他自己嗓子啞了,不太能說話。
朱棣嗤笑。
這一笑徐青青特明白,他肯定在笑話自己昨天叫得太大聲。
徐青青不服氣地瞪他,豎起一根手指跟他比劃。表達意思也很明顯,解除藥效只要一次就夠了,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停不下來。徐青青又指了指她的腿,意思告訴朱棣,到現在還酸疼不舒服。
朱棣斜眸看著窗外,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果然不愧是惡名在外的燕王,拔叉無情!
不過這樣也好,她也沒想跟他談情,昨晚只是個意外,她才不要永遠困在燕王府里。反正回頭把燕王的病治好了,她就自由了。
徐青青閑著無聊,也往窗外瞧,街市上很熱鬧,熙熙攘攘,各色人等都有,其中不乏有穿著綾羅綢緞的貴族。果然在京城天子腳下,出門走三步遠就容易撞上皇親國戚。
徐青青看得正出神,忽見一抹蔥色身影,窄肩細腰,身量嬌小,雖然容貌只是一閃而過,但那張臉徐青青可以肯定,有八分神似女主劉靈秀。
徐青青蹭地起身,本能地想下車去確認一下,結果就撞了頭。對面坐著的活閻王,聞聲冷冷看向她,那眼神兒彷彿在看一個大傻子一般。
照道理來講,劉靈秀的罪名被她鐵板釘釘之後,現在應該已經受了一百杖刑,被流放三千里之外。一般的女人遭受這些,多數都會死在路上。當然,劉靈秀不是一般女子,她大概又有了什麼奇遇,才可以躲過森嚴的刑法得以脫身。
徐青青想想自己的遭遇,有點不服氣,真可謂『人比人,氣死人』。她好好一道姑,干著正經合法的營生,居然倒霉催地落得今天這樣的境地,慘兮兮地被判了燕王府有期徒刑。再看看人家劉靈秀,懟天懟地,違法亂紀,照樣可以逍遙法外,自由自在地逛京城。
徐青青靠在窗邊,連連嘆了三口氣。
朱棣鬧不懂徐青青在作什麼妖,思及她剛剛對他豎起一根手指的時候,他沒有回答。莫非在為此苦惱?
抵達宮門後下車,朱棣伸手扶徐青青。
「本王不是柳下惠。」
徐青青此時潤喉糖已經吃完了,嗓子好了不少。她聽朱棣這句話后,連忙用半啞著嗓子對朱棣解釋道:「剛剛怪我亂比劃,我明白昨晚的事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朱棣立刻抽回手,再不看徐青青一眼,率先進了宮門。
徐青青匆匆跟上,一路上不管她走得有多快,看得都是朱棣的後腦勺。
二人至坤寧宮才並肩而行,給帝後行跪拜禮。
奉茶之後,朱元璋故意問小夫妻倆,昨日休息得可好。
朱棣和徐青青都應是。
朱元璋和馬皇后察覺到徐青青沙啞的嗓音,皆滿面春風地笑起來,看來他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從老四那裡得到好消息了。
馬皇后召徐青青到身邊坐下,話起家常。上次她們見面,彼此難免生分,很多事馬皇后都沒來得及細問。如今成了燕王妃,便是她的四兒媳了,既然是一家人,說話就會更親近些。倆人沒一會兒就約定好,來年春天一起種蘿蔔,腌酸蘿蔔。
朱元璋聽妻子兒媳話農桑,自然是開心,笑眯眯地聽了會兒,才想起四兒子還在一邊冷著臉站著,有點被忽視了。
「聽聞你上次去鳳陽的半路,遇到了江湖刺客?」
「是。」朱棣應承,「近來各處江湖流匪橫行,以致鳳陽城當街便搶劫強擄婦女,故兒臣誅殺了胡百天那伙人。」
「區區幾個江湖流氓,居然如此猖狂?」朱元璋竟有幾分不敢相信。
「父皇陛下,他們個個功夫高,神出鬼沒,專門欺負獨自出門落單的良家女兒。再好的糧倉把守嚴密,卻也耐不住耗子打洞。」徐青青一聽到『胡百天』三個字,生怕朱棣會提起孔明燈的事兒來,連忙幫著說話。
「哦?四媳婦兒在鳳陽城也知道此事?」
「鳳陽百姓人人皆知,兒媳去城內做法事的時候,聽不少百姓互相警告,一定要把女兒看住了,不然就像誰家的女兒那樣,只出去打酒就再回不來了……」
徐青青繪聲繪色地講述她所見所聞,大概是因為朱棣太冷麵的緣故,徐青青已經練就心理強大了,所以在帝後面前她反倒沒那麼緊張。
朱元璋笑著點點頭,不再提流匪一事,反而把關注放在徐青青做法事上,問她做的法事可靈驗。
「兒媳哪有什麼能耐,不過是個半吊子罷了。」徐青青謙虛道。
大宮女悄然湊到馬皇后耳側,低語兩聲,馬皇后驟然蹙起眉頭。
朱元璋見狀猜出幾分,「蓉兒還是吃不下飯?」
馬皇後點頭應承。
「二妹病了?」朱棣問。
原來皇帝口中所稱的蓉兒,正是帝后的嫡長女寧國公主,排行二。上次她受冊封后,覲見馬皇后的時候,見過幾位公主,寧國公主就在其中,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清秀,看起來很乖巧懂事。
「不知怎麼回事,前日從報恩寺回來后,便胃口清減,昨晚被勸著硬吃了些東西,沒多久都吐了出來。讓御醫再三看過,依舊瞧不出有什麼病症。」馬皇后回答完,順嘴感慨了一聲,「倒怪了,去寺廟還能撞邪不成!」
朱元璋聽到這話,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看向徐青青。
徐青青感受到皇帝那不一般的審視目光,曉得自己來麻煩了。
朱棣馬上道:「兒臣帶她去探望二妹。」
朱元璋應承了一聲,立刻打發了內官監的人跟隨,若燕王妃有任何需要,准他們隨意從庫房內挪用。
從坤寧宮出來后,徐青青看著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大排太監,湊到朱棣身邊小聲問:「何意?」
「讓你驅邪。」半炷香后,朱棣才回答了她的話。
徐青青都快忘了她剛才說過什麼話了,聽了朱棣的回答之後還得反應一陣。
燕王這才多大年紀,怎麼反射弧這麼長?
徐青青拿怪異地眼神打量一眼朱棣的身高,不過一米八多的樣子,得虧沒長成巨人,不然她大概三天後才能聽到他的回答。
做皇家媳婦兒可真不容易,伺候一個反射弧長的面癱活閻王不說,還要操心小姑子的吃飯問題。徐青青不禁又有點艷羨起劉靈秀來,想她一個合法公民活得這麼憋屈,人家違法公民居然可以那麼逍遙,天理何在!
「想什麼呢?」朱棣蹙眉,抬手擋住徐青青的腦門。
徐青青愣了下,發現自己沒注意迴廊需要拐外,差點直愣愣地往株子上撞。
寧國公主正半卧在榻,面無血色,眼神無光,整個人似沒了活氣兒一般。
朱蓉見到朱棣和徐青青后,勉強扯起笑容,要起身相迎,被朱棣制止了。
「二妹何故如此?」朱棣問。
朱蓉垂下眼眸,聲音氣力不足,「四哥不必擔心,我沒事。」
徐青青在旁觀察,發現活閻王提問的時候,朱蓉的整個身體有瑟縮之勢,似乎很抗拒和忌諱。她好似在畏懼什麼,可有什麼東西能讓一國公主畏懼,莫非她真中邪看見鬼了不成?
想到鬼,徐青青也瑟縮了一下,但願這是一個無鬼怪的世界,她也怕鬼的。
朱棣突然感覺到身邊人哆嗦了下,側眸看她,見徐青青正一臉警惕,眼珠兒嘰里咕嚕亂轉,防備地環顧屋子四周。他跟著也掃視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
朱棣鳳目微眯,莫非他二妹真撞邪了不成,徐青青也真有法力,發現這屋內有髒東西?
「四嫂今天真漂亮。」
朱蓉看見徐青青今日穿著真紅大袖衣羅裙,衣裙上織金鳳紋生輝耀眼,燕居冠上附以翠博山,飾大珠翟二,小珠翟三,翠翟四,皆口銜珠滴。整個人珠光寶氣卻不俗氣,像從天而降的神妃仙子,卻又比仙子更艷色幾分。
「你也會有這一天。」徐青青坐在朱蓉跟前,拉住她的手,順便就用手指按住她的手腕為她診脈。
朱棣在側看著,默不吭聲。
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只是長時間不進食有些虛弱。不過這種狀態再持續下去,即便沒病,早晚也會折騰出病來。
「二妹在報恩寺是否遇見什麼事?」徐青青剛問完話,明顯感覺到朱蓉的手微微抖了下。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寺里能遇到什麼事呢,我去祈福完畢便立刻回宮了。」朱蓉垂著眼眸答話,和剛才回應朱棣的情況一樣,她在逃避人的眼神,似乎很怕人將她的心思看穿,揭發她心裡隱藏的那點小秘密。
如果真的撞鬼了的話,她應該沒必要這樣刻意對家人隱藏,應該是有什麼其它更難以宣之於口的事。
從寧國公主那裡告辭出來,內官監太監馬上跟上,恭敬笑著詢問徐青青,可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們準備,一應設壇作法的用具他們都可以安排。
「這設壇作法頗有講究,要選吉時吉日,更要天時地利人和。貿然作法恐有違天命,不僅解決不了麻煩,還很容易遭反噬。」徐青青隨口胡謅道。
太監被唬得一愣又一愣,馬上賠罪應承,只請燕王妃何時若有吩咐,儘管找他們便是。
徐青青其實是因為寧國公主還沒有敞開心扉,心裡防禦太重,才無法用咒。她必須找到導致寧國公主變成這種狀況的原因,並且讓寧國公主願意談及這件事才可。
二人同去回稟了馬皇后之後,便一起回府。
「你可是憑著善言咒驅邪消災?」朱棣突然問。
徐青青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被朱棣發現真相了,不過這位的智商本來就跟普通人不一樣,被發現是早晚的事。徐青青點了下頭應承。
「才剛為何不用?」朱棣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善言咒的威力,世間竟存有這種玄妙的東西,倒是新鮮。
「可不是我想用就用了。」
「怕傷身?」朱棣記得徐青青說過,用咒後會損耗她的身體。他遲疑了下,正欲再言,徐青青先一步說話。
「當然不是了,有損耗養幾日就好了,不常用就沒事。再說了,即便再傷身,王爺的親妹妹妾身豈能不救。王爺的事,那就是妾身的事,妾身定當身先士卒,為王爺萬死不辭。」徐青青突然就拍起了馬屁。
朱棣睨她一眼,「有話就說。」
「我想上街,行么?」徐青青立刻換成一副可憐巴巴的嘴臉,望著朱棣。
「不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爺就看在我們百日恩的份兒上,讓我出去一日唄。」徐青青繼續打商量道。
朱棣聽她特意提昨晚的事,猛然頓住腳,徐青青還在後頭追他,便一頭結實地撞在他左側臂膀處。
徐青青揉著頭,感覺自己跟撞在一塊石頭上似得,他胳膊太硬了。
「既非你所願,何來恩情。」朱棣冷冰冰甩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徐青青在原地暗罵了朱棣好一通,狗男人爽過了就無情,提褲子就不認人。好吧,也不能怪人家,畢竟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是她自己先打自己的臉,可疼了呢。
但此路不通,自有別路通。既然她自己不能親自出馬解決問題,那就借力打力。
徐青青去問丘福要一幅劉靈秀的畫像,故意對他說道:「好方便請父親幫忙暗查這個人。」
她不信朱棣知道自己的王妃辦事要求自家父親,會坐視不管。
「此人不是早已經被鳳陽府緝拿,被判流三千里了?」丘福不解王妃為何忽然要一名已經判罪的通緝犯畫像。
徐青青垂眸喝了口茶,故作鎮定道:「丘千戶何不派人查查,這劉靈秀到底去哪兒了。」
丘福行禮退下后,便得空將此事稟告朱棣。
朱棣正在處理政務,順便道:「去查。」
半日後,丘福再來回稟:「劉靈秀已於月前流放西北寒地,但在途徑廬州府地界的時候,遭遇山匪,六名囚犯並著十二名押送衙差全部被殺,廬州府就此通報鳳陽府,再上報刑部做了結案處理。」
「屍身可確認?」朱棣放下筆,抬眸看過去。
「因屍體發現的較晚,被附近山裡的野獸或野狗啃得面目全非,只能確認屍體數量,至於誰是誰卻分不太清了。」丘福道。
朱棣掃一眼丘福,便提筆繼續。
丘福明白王爺這是要查劉靈秀是否有逃脫的可能,但這畫像到底給不給王妃,他卻拿不準主意。
「王爺,那這畫像——」
屋內靜得只能聽見落筆聲可聞,丘福明白了,悄悄退下。
他一面派人暗查劉靈秀是否在京,一面去稟告徐青青,畫像沒有存留,畫師人在鳳陽府,故而如今也沒辦法重新畫。
徐青青故作遺憾地嘆口氣,「那便罷了吧,許是我今早看花眼了。」
丘福面不改色地行禮退下。
劉靈秀有燕王的人來查,徐青青沒什麼不可放心的,當下她只要專註寧國公主事便可。
馬皇后兒多女少,寧國公主作為嫡長女,頗為受寵。這差事她必須給辦好了,這可是討好帝后最重要的機會。瞧瞧活閻王那拔叉無情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靠不住。以後她如果在燕王這頭受欺負,只有帝后能給她做主,這二位既是大靠山又是保命符。
徐青青當即收拾一下,就準備進宮。
「這天色漸晚了,王妃這時候進宮作甚?」
「告訴王爺,今兒晚上我要留宿宮裡,跟寧國公主嘮嘮家常。」徐青青作為親王妃,已被恩准可隨意出入宮門。當下說走就走,沒帶走一片雲彩。
朱棣從外頭回來的時候,聽了下人的回復,如往常一般冷著面色,倒無特別的反應。當晚,他便睡在了書房。
徐青青非要跟朱蓉一個被窩,朱蓉自小被馬皇后教導得修養極好,溫良賢德,實在說不出驅趕自己嫂子的話,只好同意了。
「我這晚上睡不好覺,總翻來覆去,只怕擾了嫂子清幽。再說嫂子跟四哥剛成婚,照理說新婚三日,不得外宿別處,嫂子為我這般破例了,惹得四哥不開心怎麼辦?回頭父皇母後知道了,定然也會怪我的。」朱蓉垂著腦袋瓜兒,愧疚道。
「我正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來給你驅邪的,你四哥支持,不會介意。可等不了三日後,三日後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瘦脫了相,才是四嫂的大罪過。」徐青青說著,捏朱蓉清秀的小臉蛋一下。
朱蓉被逗得紅了臉,「嫂子太不規矩了,只怕明早母后見了你,真會訓斥你呢。」
「為了你,嫂子不怕。若為此廢了我,嫂子也認了。」
所謂不破不立,朱蓉雖然看似溫柔乖巧,但人哪有不任性的時候。她一直表現出這副乖乖模樣,只怕是住在這深宮中住久了,不得不學會隱藏真性情。如此藏習慣了,一旦遇到自己認定不能說的事兒,那就是鐵嘴鋼牙,任憑別人怎麼撬,都撬不開。她若不表現點誠心出來,令朱蓉在短時間內有所感動,很難打破她的心防。
「嫂子別這樣,我乖乖吃東西就是了。」朱蓉可不想連累徐青青。
「你吃得下么?」徐青青反問。
朱蓉臉色瞬間白了,垂眸默不作語。她不是不想吃飯,只是飯一到口裡,腦海里突然盪出的畫面立刻令她作嘔。
「這屋裡沒別人了,和嫂子說說,你在報恩寺到底遇到了什麼。嫂子發誓,這事兒決不會跟外人提半個字。」徐青青握住朱蓉纖白的手摩挲著,「你這樣下去會餓死的。」
「我……」朱蓉紅了眼,手緊緊攥著被面。
徐青青看著她。
朱蓉抿著唇,眼淚啪嗒啪嗒掉,依舊說不出口。
「行了,不說了,咱睡覺。」徐青青拉她躺下來。
後半夜,身側人忽然發出啜泣聲,頻繁喊著『噁心』、『好噁心』的話。候命在外的宮人們聽屋裡的公主還在跟前幾天一樣做噩夢地喊著,急得想進門,但燕王妃先前有過交代,未經允許不准她們隨便入內。等了半晌,宮人們不敢再等了,試探出聲詢問燕王妃可醒了沒有。
「不許進。」
一記不容置疑的聲音傳來,聽著燕王妃這話,莫名地讓人不禁想起燕王那張冷冰冰的臉來,寒意乍起,宮人們都乖乖噤聲。
徐青青細聽了她夢話的內容,又見朱蓉那一臉嫌棄憎惡的表情,曉得她應該是在報恩寺見到了什麼醜陋不堪的東西,嚴重刺激了她的認知,才會令她單純幼小的心靈受到重創。
徐青青這時才叫醒朱蓉。
靜默看著她一會兒,在朱蓉被自己看得有些心虛的時候,徐青青方緩聲道一句:「你做噩夢了,還說了夢話。」
朱蓉見徐青青這般反應,以為她肯定聽到了什麼,忙抓住她,「四嫂,你都知道了?」
徐青青繼續面色嚴肅地看她。
「四嫂你要為我保密,別說出去。」朱蓉委屈地落淚。
「這有什麼好噁心的?」徐青青反問。
朱蓉震驚:「四嫂不覺得噁心?他們、他們身為出家人,竟做出那麼不堪的事,如畜生一般,太噁心了,噁心……」
徐青青拍拍朱蓉的後背,終於大概有了猜測。她下地,端來她早前備好的安神茶給朱蓉,讓朱蓉喝了之後慢慢說,她是怎麼發現的,看了多久,又為何隱瞞不敢提。
朱蓉喝完茶,平靜了些許,看著四嫂認真望著自己眼神兒,思及四嫂為了自己竟連新婚的四哥都不顧了,她此刻若再扭捏不肯說,實在過意不去。
朱蓉便垂悶著腦袋,一點點地講述她那日在報恩寺所遭遇的經過……
次日一早,徐青青和朱蓉手拉著手去坤寧宮請安。
朱蓉還當著馬皇后的面兒,吃下了一碗燕窩粥,喝完后竟什麼事兒都沒有,不會再吐了。
馬皇后欣慰不已,問徐青青用的什麼法子,竟這般好用。
徐青青和朱蓉互看了一眼,她自然要為朱蓉保密。
「二妹在報恩寺的後山受了驚,沒什麼大礙,戴上平安符,喝了定神湯便大好了。」
朱蓉連忙點頭,應承是如此。
「那就好。」馬皇后欣慰道,轉即看向徐青青,「你昨晚——」
「母后,都怪女兒不好,女兒病了令四嫂操心,四嫂情急之下才會擅自做主留宿在女兒那裡,請母后不要罰四嫂。要罰便罰女兒,是女兒死賴著大嫂留宿!」朱蓉以為馬皇后要追責四嫂犯了規矩,忙跪地求情。
馬皇后笑起來,拉她起身,「你四嫂報備過了。」
朱蓉愣住,扭頭見徐青青沖自己笑著點了下頭,她氣得站起身跺腳,「四嫂騙我?」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誤會了。」徐青青見朱蓉跺腳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就故意再調笑她一句,「四嫂還不至於為了你,舍了你四哥。」
朱元璋帶著朱棣正立在門口,聽了這話,他高高地揚起眉毛,翹著鬍子,扭頭目光意味深長地瞧自己的四兒子。可來真巧了,看來四兒媳很喜歡他家老四嘛。
朱棣默然垂眸,面色不改,只是耳際有一抹淡到難以發現的紅暈浮現。
徐青青跟著朱棣一起出宮,問他:「王爺今日怎麼這麼早來宮裡?」
朱棣沒回話。
徐青青自討沒趣,摸了摸鼻子,卻還是眼巴巴盯著朱棣看。沒辦法,她昨晚用了善言咒,色病又開始發作了。
「二妹何故如此?」朱棣問。
「我跟她保證過不跟外人說,」徐青青見朱棣臉色冷沉下來,笑一聲,「不過咱們既然是夫妻,王爺不算外人。她在報恩寺看見不幹凈的事兒了,覺得噁心,卻又因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難以企口說出。」
回去這一路,朱棣能感覺到徐青青一直用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略有些不適,只得閉目養神。
回府後,二人各奔東西。徐青青本還有些不舍她的『美色』走了,沒多久,有丫鬟送來一件湖藍色素服過來,說是奉了王爺的吩咐請她更換。
徐青青換好了衣服后,由丫鬟帶到了馬棚附近,一輛半舊的普通馬車行使到她跟前。徐青青正奇怪,就見驅車的丘福跳下來,請徐青青上車。
徐青青上車后,看見同樣穿著青緞素服的朱棣坐在裡面。等馬車駛向街市停了下來,徐青青才徹底明白過來,活閻王這是發善心了,帶她上街了。
果然討好帝后可提高福利待遇,昨天還不答應呢,今天她立功了,才給了獎勵。
徐青青找到上次遇到劉靈秀的地方,環顧周圍的環境,發現了來福客棧。這不看想不起來,來福客棧可是原書中主角最常住的客棧。
徐青青一把抱住朱棣的胳膊,指了指,「我們去那裡好不好?」
朱棣看了眼徐青青抱著自己胳膊的手,再瞟向她所指的客棧。
客棧?
她可真會玩花樣,該不會下一次,直接帶他去樹林里了。
「不行。」朱棣冷聲拒絕。
「為什麼不行?那客棧不挺好的么?」
徐青青不解這來福客棧哪裡觸了朱棣的忌諱,他為何擺出一副非常嫌棄要躲髒東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