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身
王清和在屋裡找到一本經書,剛落座翻閱,便聽到門外傳來女聲。
「王公子,我幫你借了一套換洗衣裳。可能沒有你原來的衣服好,你先湊合穿,等回頭去了鳳陽城我們再買好的。」
開門后卻不見人影,只看見托盤被放在門口,裡面有疊放整齊的乾淨衣袍。王清和禁不住笑起來。剛才她明明趴在牆頭偷看了那麼久,這會兒倒扭捏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衣裳大小剛好合適,可見她心細。
更衣后不久,敲門聲又響起。
王清和這一次開門,終於看到徐青青的人了。
她穿著一身青色道袍,烏漆的頭髮簡單挽了個髻,臉蛋白潤細嫩,不施粉黛。睫毛又密又長,忽閃忽閃的,驀地抬眸,雙瞳若一泓清水飽含著笑意,十分可人。
王清和聞到飯香,低頭看她端來的飯菜,忙給她讓路。
「有勞徐道姑了。」
「別客氣,來了就是客嘛,你別嫌我們這清粥小菜就好。」
王清和用飯時靜若無聲,待放下筷子時,他笑著再次跟徐青青道謝,稱讚飯菜好吃。
徐青青發現書生不管是吃飯的樣子還是笑起來的樣子,都十分好看,風光霽月,如墨蘭綻放,太賞心悅目了。
徐青青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安撫自己躁動的心,能看到就要知足,千萬不可貪多。
「還是我來吧,借住已然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王清和過來幫忙。
「不用不用。」
徐青青忍不住盯著王清和伸過來的那雙手,修長精緻,特別漂亮,牽起來的感覺一定極好。
「一會兒我帶你去後山走走?那裡風景不錯。」
「好。」
平安觀後山有一塊自己開闢的菜園,一大早就會有道姑過來澆水。
一桶水不小心灑在了路上,土路上的積水便順坡往下流淌。
二人走過來時,王清和突然彎腰在小路邊捧了土,弄出一條『土牆』擋住淌下來的水流。
徐青青正奇怪,蹲下身才發現『土牆』下面正有一群螞蟻在搬家,忙忙碌碌,卻井然有序。
「得幸有公子幫忙,這些小東西才免遭了水災。」
書生人美又善良,棒棒的。
徐青青抬頭看他,剛好對方也抬頭,瞬間放大的俊顏讓徐青青陶醉不已。
啊——
好想弄哭他,把他折磨得下不了床。
夠了,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回頭還是盡量遠觀,保持偷看,控制一下。
徐青青把照顧書生的任務交給了馨兒,別瞧馨兒年紀不大,卻很懂事聽話,交代她的事情幾乎沒出過差錯。
晌午的時候,楚秋醒了。
徐青青再為她把脈,幸好只是疲累過度,沒有傷及根本。但如果師姐繼續學下去,就很難保證她的身體會不會損耗過度。看來善言咒不適合硬學,會傷身。這個設定還蠻有自我保護功能的,堪稱古代版的防火牆。
「那個丘侍衛又來了!」
徐青青聽到回報后,不耐煩的去見丘福。
她劈頭便問:「不知丘侍衛此來又為何事?」
丘福示意一下畫師,畫師便將劉靈秀的畫像展示給徐青青等人瞧。
徐青青有些驚喜,拱手向丘福道謝,「多謝燕王爺承辦此案,乃我們平安觀大幸!」
「確實是你們運氣好。」
丘福心中憂慮難解,昨日他和王爺一起去城外視察民情,半路走到金水村的時候,碰到一夥刺客,他去追人回來后就不見王爺的蹤影,人和馬都失蹤了。他急著尋王爺,遂語氣很不耐煩。
「看清楚了,可還有需要修改之處?」
「眼睛再大一圈,她嘴角自然上翹。除了這些,倒沒什麼需要改的了。」
丘福示意畫師當場修改,隨即又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了一個捲軸,將畫像展示給徐青青等人瞧。
這不是昨日她救的那個書生王清和么!
徐青青心裡咯噔一下。
「此人可曾來過觀里?」丘福質問。
「這人是誰?」徐青青一邊佯裝不經意地問,一邊觀察丘福的臉色,發現他神色凝重有幾分凶厲,馬上道,「沒見過。」
丘福不耐煩地瞥一眼徐青青,將畫像收起,「不該問的就別問。」
原來書生是通緝犯,可他連螞蟻都不捨得傷害,怎麼可能傷害過人?想必他是因大明朝連坐的律法而受到牽連。
等畫師將劉靈秀的畫像修改完成後,徐青青就客氣送走了他們。丘福則早就帶一隊人馬離開,看起來他有很急的事要辦。
徐青青捧了一摞經書去找書生。
「觀里識字的沒有幾個,字寫得好看的更沒有了。不知王公子可不可以幫我們抄一下經書?」
「我正愁自己不該在貴觀吃白食。」此時依舊認為自己是書生王清和的朱棣,淡笑著應承下來,便去研墨書寫。
「不著急,慢慢寫,一天一本就可以。在這多住些日子,等寫完了再走。」
希望到那時候,通緝他的風頭會過了。
「好。」朱棣眉眼蘊著笑,聲音依舊低沉動聽。
徐青青貪婪地欣賞美色片刻,就垂下眸子,摳手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徐道姑可還好么?」朱棣輕聲問。
他知道到徐道姑是一位善心又樂於助人的好姑娘。她偷窺他的行為去確實很冒犯,但他有種感覺,這似乎並不是她的本性。
徐道姑好像在隱忍什麼,像有什麼苦衷。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又不好直接問。一則女孩子家臉皮薄,怕她會窘迫;二則她是觀內住持,該要以身作則守清規,當面揭穿會讓她抹不開面子。
「為何這樣問?我當然好了,能吃能睡的。」徐青青笑哈哈道。
「那就好。」
朱棣見她不肯說,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徐青青依舊爬牆頭偷窺書生,早中晚各看了三次,每次都看了好半天才走。朱棣曉得她只是喜歡看他,並不會做什麼不當之舉。逐漸習慣了在徐青青的目光下做事,並不會有不適感了。
第三日,朱棣飯畢,便端坐在桌邊抄經書,他時不時地用餘光觀察窗外的情況,牆頭竟一直空空沒有人。至傍晚,他依然沒有見過徐道姑的身影。這倒奇怪了,她今日怎麼沒來使勁兒地偷窺他?
徐青青今天特高興,不僅因她好色的毛病沒了,恢復正常,更因為王員外家送來了一千兩銀票,她們有錢了!
雖然這些錢還不夠擴建道觀,完全了卻雲塵師父的遺願,但往後的日子總算有盼頭了!
提到師父,楚秋的眼睛里終究有哀傷揮之不去,「師父養育我們這麼多年,如今她和三位師姐都去了,我們該為她們辦一場法會送行。」
徐青青非常贊同,提議師姐辦一場最盛大的法會,風風光光地送走師父和三位師姐。
「可是辦大法會很費錢,不僅要處處擺排場,還要施粥結善緣積福德,少說得花費七八百兩銀子。」楚秋有點心疼錢,畢竟這錢是她師妹好不容易掙回來的,還沒焐熱呢,那邊還有房子的木料需要買。
「錢可以再掙,師父只有一個。既然師父喜歡排場,那給她的送行法會自然該最盛大。」
雲塵師父待原主不錯,出於共情的緣故,徐青青也會孝順她。更何況她還留了下善言咒作為福利,她應當報恩。
於是接下來的兩日,徐青青和楚秋都忙著籌備法會。一人負責張羅排場,另一人負責去通知和師父曾有過往來的道友們,倒是沒人去關心書生的情況如何。
這日傍晚,馨兒突然跑來告訴徐青青,她送晚飯的時候發現書生不在房裡,把觀內都找遍了也沒找到。
徐青青發現書生竟然把她給的那麼多經書都抄寫好了,全部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子上。借給他的那件粗布衣裳被洗得乾乾淨淨,也整齊地疊放在床上。
這是什麼意思?告別?
「會不會去了後山?」楚秋隨口一問。
徐青青打了個激靈,搶過楚秋手裡的燈籠就往後山斷崖去。
氣喘吁吁地爬上斷崖后,借著月光,徐青青果然看見穿著象牙白袍的書生立於懸崖邊。
「你——」不要死!
話到嘴邊改口了,徐青青不忘繼續給書生留面子。
「你來這做什麼?散心么?」
朱棣聞聲回頭,窘迫地笑了一下,沒好意思細說自己是因為散步迷路了,正好發現懸崖這裡夜景不錯。
「是啊,這裡的景色很美。」
這破山頭能有什麼景色,你就編吧!
「那我過來跟你一起賞景。」徐青青慢慢地走到書生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使勁兒后拉。
徐青青把人推到之後,立刻念起了善言咒,勸他一定不要輕生,要熱愛生活,不管現在的日子有多難,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變好。
朱棣的目光漸漸失了焦距,最後竟暈了過去。
徐青青還沒遇到用咒后暈厥的情況,擔心書生有事,掐了人中,見人還不醒,馬上為他把脈。發現他身體沒什麼大事兒之後,欲帶他回去,結果發現自己背不動他。
徐青青沒辦法,只得先回道觀叫人來幫忙一起抬,好在她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楚秋。
倆人一起折返回斷崖時,書生已經站起來了,背對著她們。
徐青青和楚秋雙雙鬆了口氣。
「你沒事吧?」徐青青關切問。
夜風下的朱棣衣袂飄飄,側首斜睨,雙眸猶融入黑夜之中,卻比夜更黑暗更清冷。他鷹隼般的目光快速掃過二人之後,最終定格在了徐青青身上。
徐青青忽然覺得后脊樑發冷,好像有一條毒蛇在慢慢攀爬在她的背上。初夏的夜,風這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