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整個人顯現出蕭索凄涼的意味。我不去看她。圓窗上枝葉如繪,我目光蕭然。曉漪緩緩退去,如一縷輕雲盈盈移開。
我垂目四顧,一陣寒意在我的周圍蔓延開來,如同毒蛇褪下的皮一般令人心驚。餘光掃到那盆矮子松,鬱鬱蔥蔥,綠如翡翠,在暗夜裡,也徒然地煥發著微弱的光澤。
維時大雪,我命了宮外的冰人館之官吏,將曉漪帶出去。她收拾包裹,淚灑景春宮,蹣跚地往宮門之外走去,餘下兩行伶仃彳亍的腳印,如雪白的宮裝前面兩排暗扣。
因她是犯了錯,打發出去的,我又不願意讓旁的人知道,就說是她自己情願的,而我賜下了這一份恩典,人人歆羨不已。我心下明白,卻也感到無比的睏乏,心被擰作一股繩子,任人拉扯搓磨。
到了晚間,小宮女為我挑燈剪燭,靜靜地侍立在側。我捧著一卷經書,信手翻閱,燈輝搖曳,如一場痴夢,光怪陸離。
我抬手指著那窗牗,淡淡地說道:「將窗戶推開一點兒。」小宮女喏喏道:「娘娘,現下這時節寒氣重。」我眼睛微瞪。她當即縮了縮脖子,手腳利索地去開了窗,頃刻之間,一陣寒風如滔滔江水湧進來。
我側過臉,提筆注了幾個字。墨水未乾,就已經凝在帛上。曉漪去后,宮殿之內愈發冷冷清清,唯有璋兒與瑗兒過來的時候才能稍稍寬慰和疏解我的愁悶。眼看著璋兒一日似一日大起來了,我便出言問道:「璋兒近來可有認什麼字?」
乳母道:「師傅們近些天都在啟蒙。」我撫摸璋兒的頭頂,說道:「好孩子,背兩節給母妃聽聽。」璋兒似乎有些羞怯,但到底是天子之家的孩子,還是鎮定地背了出來,其聲朗朗,如金玉鏗鏘,一字一句,均能讀准音韻、還能極其流暢地背誦出來。眼帘中的幼子誦讀圖,瞧著十分和睦融洽。
我將璋兒摟在懷裡,溫柔地說道:「孩子,你可得這麼繼續下去,有朝一日才能有所作為。」璋兒似懂非懂,眼神懵懂,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另一位乳母懷中抱著的瑗兒,見她的母親抱住她哥哥,也伸出兩條雪白滾圓的小胳膊,呀呀地也要我去抱她。我和藹地笑了一笑,將她從乳母的懷裡接過來,抵住她的額頭,逗她笑。
月影寂寂,庭院深深,人心悄悄。孩子們在我的床榻上睡著了。按理說,我得把他們都送去東宮休息,但望著他們睡顏,我卻是再也捨不得的了。燈光掩映,她的面色紅潤,呼吸輕淺,一望即知他們被照料得很好、很細心。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我歪著身子,躺在他們的身畔,好似雲水相會于山巔。他們本是我身上的,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他們就成了與我一模一樣的人,會吃會睡、會說會笑、會跑會跳,叫人看了無限憐愛、喜歡。
生下他們,是我的決定,他們一生的周全,須得由我來守護。俗話說,生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以後為他們操心的日子長著呢。
風雪如晦,大地上一片晶瑩雪白。極致的純白,倒映得人間如同冰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