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聶容手裡有一味香,名字雖俗,可那幾位的香料絕比不上。我垂首低眉斂衣袂,恭敬地向瑛華稟道。
瑛華玉指拔下金護甲,擲到地上,冷若寒霜道,拿來,這護甲就是你的。
我推門進竹清居時,聶容雙眼縛著白布條,淺淺的墨青色滲出來。寧王對她真不可謂說不好。
「嬿姐,是你嗎?」聶容歡喜如百靈的聲音響起。
我走過去挽起她的手:「容兒,是我。」
聶容輕聲帶喜地說起近日寧王和杜安都沒來探望她。又摟著我的脖子撒嬌兒說還是我最好,得空便來瞧她。
我輕挽聶容的手臂軟聲向她道:「容兒,嬿姐有事求你。」
聶容又是一哂:「嬿姐,你我之間,何言求字?不過一物一事,若是嬿姐想要,實乃其幸。」
我低聲,語氣又帶有祈求:「我想求,你的夏白。」
夏白,原作「百花香」,香料繁雜,件件取自花卉瓣芽,寧王愛香,舉國皆知,賜其夏日余盡夜長白--夏白的美名。
聶容略有猶豫。
我出聲道:「是嬿姐為難你了,聶伯伯為制百花香命殞終南,聶嬸嬸因此悒悒而亡。嬿姐不應當提它的,可你也知,宮中有故人,恨不能步步緊逼。」
聶容怯怯地問:「是瑛華嗎?」
我低啜微泣,絲縷氣息傳聲入耳,聶容又道:「嬿姐,我拿給你,宮中艱難,待桓礬了結事情,你就隨我們一起走吧。」
我握了握她的手,愈加悲情:「嗯,我與你們一起走。」
她欣慰知足的神情如蒙遇大喜之事一般。起身時不經意打翻了桌上一杯蘭雪茶。
蘭雪,芳香馥郁,又潔白如雪,其味清洌如泉,乃上品,唯皇親國戚方能用之。無須多想,這是桓礬送來的。
我連忙拿起錦帕來擦拭,她不甚在意,摸索著拿出一方鑲絲折花梨木匣子,雖不怎麼新,但花紋精巧,匣面整潔光亮,看得出她很愛護。
甫一開匣,幽香如訴,濃蔭、蟲鳴、夏炎和那百花香氣一齊溢出。
花香纏繞著我,悄然把一切編織到夢裡,絢爛多彩,似幻似真,浮光泡影。
我只穿中衣,卧於錦衾薄被。探了探枕下錦囊猶在。
方才一陣夢,如鬼行遊絲,讓我魘住了。那夢裡,聶容的眼明且清亮,唇上勾起一抹櫻,腰上束起一件紅杏紗皺裙,肩頭批的是綉鶴攢金的長禙,宛如一隻光華四射的紅鸞,鮮羽光艷。爾後,跣足綠衫的瓊華又小跑闖進我的夢境,再往後,我見到寧王對我一笑,忽而眼神狠戾,持劍架在我脖子上。
恍恍惚惚間,入夢復清醒,已到卯時。
強撐著起來,梳洗穿裝。眉凝、曲苑兒、挑葉三個小宮女守在澹光院,我先令了她們去議事閣找佟敏登大人與前往芬驪殿詢問何時進香。
稍稍看了天色,雲聚成團,又凝成層,恐有風雨,囑咐她們帶上油傘。
陸陸續續地,澹光院的領事女官、宮女都來了。
我安排了她們各自的事兒,有個叫舒桃的小宮女卻悄悄兒地告訴我,婉昭儀宮內由她母家兄弟新貢的一味香。
我半信半疑,夏白已屬上品之上品,憑杜婉家的地位勢力,恁能與瑛華相比。
我才提筆寫了半張紙,挑葉就由芬驪殿回稟說要我即刻前往。
雨絲溟濛,我拿過挑葉手裡的桐油傘。
她手上一頓,旋即鬆開。我望了她一眼,耳尖微紅,杏眼低垂。
「挑葉,」我吩咐道:「去議事閣的兩個丫頭還沒回來,你先管著底下人,我去去就回,可別給我惹出亂子來。」
挑葉輕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