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一怔,回望佟敏登,先是不語,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佟敏登的目光仍定定地對準我。
我輕笑道:「我也想說從未聽過,但佟大人不會就此饒過去的。」
佟敏登好似鬆了口氣,亦笑道:「那寧司務不妨直言。」
「我曾見過飛魚剪。親眼所見。」
此話無異於一聲驚雷,我發現佟敏登眼中閃著某種興味。
我的父親是江南織造局的沈青長,專司錦緞薄紗等。江南富庶,服飾亦是常出新意,因此朝廷各地甚至宮中都喜愛仿江南妝服。江南織造局的金絲銀線,其花銷稱得上是一日斗金。父親除監管錦緞薄紗的製造外,還擁有織造局賬房的三把大鑰匙之一,因而在江南父親很是得那些紡者織者綉者們的尊敬。
出身沈家,我兒時的生活也頗為優容自在。家中兄弟姊妹雖多,但也十分和睦。嫡母與幾位姨娘對我也甚好。
桃紅柳綠時,江南鶯飛於天,魚游於水,風景無限好。
我正和幾位姊妹在庭前廊下玩顛銅錢,管家引著一位身著半長袖對襟式的長衣男子路過迴廊。見有外人來,奶媽將我們牽到影壁的另一邊去。我趴在牆邊,透過鏤花窗子的空當,盯著那男子看了一會。
男子長相甚為俊秀,唇紅齒白,滿頭濃黑的長發只是綰了兩遭,就用一支簪子箍住足下的鞋子式樣也簡單,只有鞋尖綉了點祥雲紋飾。
我不知這人是誰,以前從未見過,但他身上有種奇異的力量,不斷地吸引著年幼的我。
我那時尚不明事,只憑著本能去做事情。
奶媽喚我與姊妹們一同玩顛銅錢,而我的心思早已神遊天外,被那個天外來客似的人物給鉗住了。
於是乎,我找了個借口,私自溜出來。奶媽不放心,叮囑侍奉的丫頭跟著我。我走到小花園的石徑時心思陡轉,誑她說我累了,要歇一會,讓她去取點甜湯過來喝,喝完便回去。她如言而去,去時還甚為不放心地看了我兩眼。
我沖她天真一笑,仿似真的會在原地等她一般。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一步、兩步、三步,我一路小跑順著方才迴廊延伸的方向而去。那個人必然是去父親的書房了。
我到書房周圍時,管家正從父親的書房出來。
父親的書房連著後面的院子,思及到此,我一鼓作氣又跑到院子里。
院中樹木蔥蘢,繁花奇葩,樣樣俱在爭艷,碧翠欲滴,粉紅嬌嫩,近之,異香撲鼻,昭示著長夏將至,又彷彿唯有這般開著,才能無悔而燦烈過完一季。
綠蔭覆窗,我身形幼小,不易被發現,目光透過那一絲縫隙,看見年輕男子手中握住的是一方剪刀模樣的東西。
我當時尚不知道那是何物,不過是這點零星的記憶殘存在腦海中。
及笄后,我翻閱《異物志》,發現其中有一張圖樣與我曾經看到過的剪刀相像,那便是飛魚剪。
我對佟敏登道:「飛魚剪極其鋒利,吹毛立斷。前年有幸在寧王府中見過。」
佟敏登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恢復了從前的平和澹泊。
他有幾分失望地贊道:「自然是的,寧王府寶物奇珍甚多。寧司務與寧王也是熟識。」
我道:「不敢,寧王得寶,諸位大人均有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