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嶺南柳氏
詩云:
大通河西玉嶺南,柳氏修玄兩千年。
貫燒真焱灼金精,七符寶篆養玉蓮。
自言本是大教子,也曾捉妖鎮洲關。
只因襄助同門死,一樁命案盪湖瀾。
世有仙道流傳,闡述長生之妙。
蓋因此輩修法之類,多以師徒相繼,偶有發枝散葉,門徒鼎盛者,遂成一脈,曰宗派,曰仙門。然此間千萬年相續,亦有修士,偶得秘法,傳與後輩,以血脈為根,引而成諸修士宗族,依託仙門而立。
大通河西,玉嶺山南,便有一族,曰柳氏,依五雷仙宗,昔年有祖,得數部秘法,傳續一族。
至於今日,嶺南柳氏,已有族人三百餘數,冠以火法聞聲,兼以七符稱雄,愈發興盛。
此日,柳氏族地,宗祠正堂。
老族長柳玄松端坐在正位,眼眉低垂,仔細端詳著那立於堂下,姿態恭敬的少年。
少頃,柳玄松方開口道:「元正。」
少年柳元正聞聲,不疾不徐前邁一步,抱拳拱手,也不抬頭,只是靜靜的盯著身前地面上的青磚。
「晚輩在。」
柳玄松啞然一笑道:「不必拘謹,且坐。」
柳元正微微抬頭,應著老族長的虛指,坐在側旁木椅上。說是坐,卻也不過沾了座椅的邊沿。
老族長瞧的真切,也不去說他,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道:「今日堂內,沒有族長,只有親人,元正你雖出身旁支,論輩分,老夫是你大伯。
這些年大伯忙著族內諸事,少了關切你,近幾日忽地想起來,你也快十六歲了,根骨已定,是該踏入修行的年紀,這才喚你前來,問問你如今的體悟,若有甚麼事,盡說與大伯聽。」
聽老族長說罷,柳元正不曾遲疑,展顏一笑,臉上盡展憨直,「多謝族內,前幾日送來了《金焱經》第一卷與《七寶符篆》上部,侄兒翻閱經書,已經偶有氣感。」
一番話說得老族長眉開眼笑,只是不住的點頭,「好孩子!好孩子啊!如今已有了氣感,這修行的第一步桎梏,便算是破了,日後入煉炁境便已無虞。
大伯已經老了,這輩子沒啥機緣,眼瞅著也就築基境到頭了,老祖閉關眼瞅著快百年,這結丹……難吶!往後就看你們這些小輩了!你看,這人老了,總是多感慨。」
柳元正聽罷,也只是笑著道:「伯父何苦憂愁,堂哥天資非凡,修道之途,定然日夜精進,您吶,且等著堂哥接手,往後有您大把的清閑日子呢!」
聽著柳元正的話,老族長笑容愈盛,哈哈大笑數聲后,卻忽地低沉下去,「你這孩子,倒是會討伯父歡心,要說你堂哥,天賦是有的,可是心性不定,老夫哪裡來的清閑?
愁啊!還是愁!老夫身為此代族長,不能不愁,族內三百多人之生息,柳氏兩千餘年之傳續,具在老夫肩頭,說到這個,還是要感謝元正你的雙親。
十四年前,玉嶺山間有古修洞府現世,上宗修士前去探尋,卻遭了魔修暗算,一番血斗,眼看性命要壞,當時你雙親採藥路過,說來都是同門,便斷然出手,斬滅諸魔!
唉!可憐我那弟弟和弟妹,因此受了重傷,回到族內沒有幾日,便徹底不治,只留下你這個孤苦伶仃的孩子,不過也是因此,這些年柳氏得了上宗許多好處。
你看!伯父這才想起來,當年,那上宗修士留下了五雷聖令給你,說待你年滿十六,便收你入上宗做內門弟子,想來也就是這幾日了,好福緣吶!等日後你修鍊有成,可要多幫你堂哥。」
聞言,柳元正低了低頭,似是因為雙親之故而傷感,數息之後,方才開口道:「這事兒後來侄兒也曾有聽聞,只是那五雷聖令卻未見過,只當大家是以訛傳訛,便也未敢多問。」
老族長點了點頭。「確有此事,只是贈下聖令時,你不過兩歲,還小,因此那五雷聖令,便一直是伯父替你保存著。」
說這話時,老族長的兩眼死死地盯著堂下柳元正的一舉一動。
誰知柳元正只是笑的愈發憨直,「如此說,倒是侄兒遲愚了些,該早些年問清楚的,不過……伯父,侄兒心中有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老族長眼帘微微垂下,掩住雙目中的精光,「但講無妨。」
「老實說,侄兒的修行天賦,在族中也只是中上,比不得堂哥,也比不得上宗弟子,若這聖令,只是招去上宗外門,還則罷了,可是聖令卻是招入上宗內門!
入了上宗內門,便可接觸上品道法,一旦修鍊有成,更有進身之階,可以接觸五雷仙宗鎮教道法!這等大好機緣,怎能用在侄兒這個中人之姿身上呢?
是故方才,侄兒心中思來想去,便想著,能不能將這聖令的資格送與堂兄,以堂兄之才,想來可以攀登仙霄,興盛咱們整個嶺南柳家。」
聽聞此言,老族長做驚慌失措狀,急急起身,走下堂來。
看著老族長走來,柳元正便也隨之起身。
老族長伸出雙手,緊緊的攥住了柳元正的手腕。
「這……這……好侄兒,你可當真是這般想的?」
「族長!為族內三百多人之生息,為柳氏兩千餘年之傳續!元正口中,怎肯有虛言!」
老族長聞言,自是深情點頭,「是了,你是個好孩子,怎會分不清輕重,只是如此,倒是柳氏虧欠你家許多,也罷,日後你的修行資源,比照宗族世子!」
說罷,老族長鬆開手,緩緩走到正位上,正待坐下,便聽著柳元正稍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只是……族長,這五雷聖令總歸是上宗頒下,自有威嚴體度,如今咱們柳家私下變更,可會觸怒上宗?」
聞言,老族長坦然坐下,只是擺手道:「無妨,這些年不少依附上宗的修士家族都是這般做的,有族人立下功勛,得賜聖令,往往都安排給族內天驕,幾乎成為定例,斷無到了咱們家,反受上宗苛責。」
柳元正聞言,作如釋重負狀,似是鬆了一口氣,有忽的抬頭,眉頭一挑,說道:「既然如此,倒是侄兒多慮,只是伯父容稟,侄兒還有一不情之請,亦與聖令有關。」
聞言,老族長眉頭微蹙,也只是隨口應道:「且說來。」
「伯父明鑒,這聖令終歸是因侄兒雙親昔年用一雙性命換來的,送給族內,侄兒心中斷無怨言,但終歸辜負了雙親的付出,甚是不孝,此刻已然心神惶惶,想我道宗玄門,自古斷無不孝的修士。
然而,侄兒聽聞人說,這上宗聖令,若是可以招入內門做弟子,還可安排一族人為親隨,照料修行之外諸多雜事,到了上宗,一應品階,與外門弟子一般無二。
是故侄兒思忖著,可否將這親隨之位許給我?一來,全了侄兒孝道;二來,我與堂兄到了上宗,也好互相扶持;三來,昔年終歸是侄兒雙親對上宗修士有恩,若日後得些好處,說得淺白些,終歸還是要落到咱們柳家不是?」
說罷,柳元正坦然抬頭,與老族長直視。
一時間,老族長只是抿嘴沉默。
無聲息之中,兩人的目光長久的對視。
半晌,老族長忽地一笑。
「此事,合情合理,你的親隨身份,老夫應下,只是有關聖令之事,不好再有波折。」
說話之間,老族長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散,最後徹底冷峻下來,屬於築基修士的氣機籠罩在整個正堂,老族長冰冷的眼眸只是這樣盯著柳元正。
自始至終,柳元正像是什麼都沒有感受到一樣,站在那裡拱手道:「多謝族長體諒,既如此,聖令之事,不再有變。」
老族長只是冷冷地應了一句「嗯」。
「如此,晚輩告退。」
「去吧。」
……
不多時,柳元正回到了住處。
獨屋小院,柳元正將房門緊閉,謹慎的環視了四周,四面牆上,不太顯眼的地方,各貼著一道硃砂書就的黃符,抬頭再看時,房樑上也貼著這麼一張。
柳氏善符法,這五張符篆並不在柳氏符法之內,卻可阻隔修士神識探尋,最為精巧之處在於,這符篆祭出,並非令修士神識無法強硬探尋,而是如障眼法一般,附著種種虛幻臆造場景,若有神識掃過,不仔細探尋,只當眼見為真。
自然,修士神識有強有弱,如這五張不知名符篆,至少在鍊氣期修士面前天衣無縫,若是並不刻意關注,便是築基修士也能瞞過,只是到了結丹境,修士神識強大,這符篆自然顯得千瘡百孔,不值一提。
如此精巧之符,也無人知曉柳元正得之於何處。
眼見得自己諸般布置如常,柳元正這才放下心來,不住地在屋中踱步,一點點回想著正堂中,自己與老族長的一舉一動,思忖著言語之中,可能存在的疏漏。
片刻后,柳元正站定,臉色只是陰翳。
「老東西!怕是當年,便想著奪我五雷聖令!」恨恨地暗罵了一聲,柳元正臉色方才恢復如常,他輕輕捏了捏喉嚨,彷彿在按動脖頸上的穴位,下一刻,一枚指尖大小的玉符被他吐出。
說來也奇,吐出了玉符之後,柳元正周身氣息大改!這哪裡是剛剛接觸氣感,柳元正已然入了鍊氣境界,呼吸之間,體透靈光,泥丸宮隱隱鼓脹,顯然精神飽滿!
「好在,以退為進,總歸還是進了五雷仙宗,做一內門弟子親隨,許多事也更方便些,還有柳正邱來吸引旁人目光。只是這樣一來,許多事卻需重新計較……」
輕聲呢喃著,柳元正緩緩閉上雙眸,神識動蕩,柳元正心神沉入泥丸宮,內視靈台。
之間方寸靈台之上,有寶光綻放,一部玉頁金書懸浮,上書古篆字——玄霄秘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