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木靈元珠(下)
詩云:
仙家洞里有奇珍,生在塵寰輔聖仁。
血肉生出佳氣色,泥丸飽滿漲精神。
從來妙道鑄棟樑,自古玄宗育麒麟。
雪夜時中逢甲木,一粒元珠動沉淪。
良久,岳霆仙山群峰之中,眾人啞然無聲,倒是懸在北斗閣上空的興懷道人,瞧見了站在欄杆旁的柳元正與朱子同,也不言語,只是一揮手,袖中飛出點點靈光。
仔細瞧見時,卻是一塊塊方正的玉磚,頃刻間補上了卧房中被炸開的牆洞,緊隨著一沓符篆也飛入兩間卧房中,懸在半空,忽地燃起,化作點點靈光,在四壁上重新勾勒著禁制。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兩人的卧房便恢復如初,便是那面被雷霆炸地焦黑的牆壁,也因著卧房禁制的重新勾勒,只見晶瑩雪白。
甚至道人袖袍中還有兩扇木門飛出,重新按在房門處,倒是引著柳元正與朱子同齊齊詫異的看著道人寬大的袖袍,暗暗猜度興懷道人的袖袍中還放著甚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只是這一抬頭,瞧見了興懷道人凝重而且冰冷的臉色,柳元正與朱子同也不敢在外面多待,只是無聲的朝著道人見禮,便齊齊走回卧房之中。
弟子殞命,長老被罰。
此刻玉都院中無一人心情是好的。
這番光景下,兩人還是老實些的好,繼續站在外面,未免太過扎眼了些。
不輕不重的關上了房門,已經是深夜了,經了這一遭,柳元正卻毫無睡意,仍舊捧著那火鴉神壺,只是怔怔的站在卧房中央,兀自出神。
興奮、悸動、釋然、后怕。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情,先前柳元正來不及去想,此刻反而齊齊地湧上了心頭。
暗地裡的波詭雲譎也好,妖修佛門禪宗也罷,皆都被柳元正拋卻一旁,這些想想就罷了,有宗門掌教真人與眾位長老們去操心,還輪不到柳元正勞神。
此時間,柳元正在回憶,回憶先前電光石火之間與妖修幻身的生死交鋒。
當時卧房中的情景,點滴細節都在柳元正心中復現,又被少年重新推演,變幻著其中的些許細節,考量著變幻之後的結果,以印證自己做法中的疏漏。
「真正的鬥法,生死只在閃念之間,更多的是雷霆出手之前,勢的累積,細微的表情、暗中的動作,甚至言語的交鋒,情緒的引動,都很重要。
勝負與生死,在於道法之中,但不止在於道法之中!先前鬥法時,我若有些許的遲疑,恐怕彼此之間的形勢就要反轉,總得而言,對處還是多的,只是些許細節如今回想,還能做到更好。」
這一番印證,頓教柳元正覺得大有收穫,不亞於一次聽講,獲知的不是道法的知識,而是鬥法的變幻,是生死之間的變通。
良久,將此間種種盡數印證完畢,柳元正便如釋重負一般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來,不止如此,壓在心頭的那口氣也頓時消散一空,心頭再無陰霾。
說來也奇,伴隨著柳元正心境的變化,少年的身軀忽然微微一震。
彷彿否極泰來一般。
頃刻之間,柳元正體內甲木雷道法力如江海咆哮,推動著少年的修為不斷攀升,一息之間,直入鍊氣期十層大圓滿!
古語有云: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生死之間亦有大造化!
這是關乎道心的洗禮,經逢此事,歷劫渡厄,渡過了大恐怖,自然有大造化,無形中省去了柳元正許多苦修的功夫。
便是柳元正也心生澎湃喜意,急急數步,走到了一旁的蒲團上,盤膝而坐。
先是神識自泥丸宮內蔓延而出,內視丹田,以及周天經脈,那團團翠綠法力奔涌在四肢百骸中,靈光飽滿,晶瑩純潤。
「是時候了!」
一念至此,柳元正先是自乾坤袋中取出了數枚玉瓶,即便瓶口以符篆緊封,卻仍能嗅到一縷淡淡的丹藥清香,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不止是這些瓶瓶罐罐,還有許多張符篆,也都被柳元正歸置,然後放在身前的地面上。
做完這些,柳元正方才取出了那枚木行雷屬的妖丹元珠,放在身前正中。
這妖丹元珠剛一取出,便有盈盈流光悄然綻放,哪怕柳元正未曾運轉道功,這元珠便已經與柳元正一身氣機共鳴起來,恍若一體而成,被煉製成了如臂指使的寶物一般。
早在數日之前,柳元正便已經將靈元咒煉入妖丹元珠之中,用得也不是血墨、靈墨,而是柳元正以左道秘法,隔空取出的自身肝中血。
這是祭煉五靈元珠的關隘。
也正是因為短時間內氣血迅速流逝,讓柳元正體內五炁不諧,臉色蒼白,讓堂兄柳元邱瞧出了病態來。
好在,如今氣血上已經彌補,玄門、左道手段巧用到一處,便讓柳元正再無後顧之憂。
只要今日的事情順利完成,這便不再是妖丹,而是獨屬柳元正的木靈元珠。
數息之間,繁繁心念在柳元正心頭生滅。
想罷一番,收拾好心念,柳元正最後才從乾坤袋中取出了數十枚大小粗細不一的金針銀針。
仔細看時,這些針身上都陰刻著細密的道紋,各不相同,卻似是同出一源。
伸手捏起一枚金針時,柳元正的動作一頓,旋即不再有絲毫遲疑,另一隻手捏起身旁一張符篆,雙手合在一處,便見那金針自符膽正中央扎過,旋即,柳元正抬起手來,手筆一震,那金針大半便沒入百會穴中。
柳元正鬆開手,雙眉只是微微一挑。
銀針扎在身體要穴上,柳元正也不覺甚麼痛癢,伸手再小心摸去時,亦不見血跡,轉了轉頭,一切動作仍是輕便如常,只是暗暗覺得頭頂處傳來絲縷的清涼。
緩緩地體會了數息,柳元正便也鬆開了緊握在掌心的一枚玉瓶,重新將之放在一旁。
保命用的丹藥此刻倒是用不上了。
緊接著,柳元正一枚枚金針銀針捏起,一張張符篆被洞穿,周身各處穴位也都這番紮下。
端看是,這番景象,很不「玄門」,卻很「左道」。
直至最後一枚銀針帶著符篆紮下,柳元正忽然感應到體內那絲絲縷縷的清涼之意暴漲,勾連在一處,沿著周身經脈運轉,倏忽之間,鎖住了柳元正全身氣血,哪怕柳元正舉手投足,短時間內體內氣血也無絲毫動蕩波瀾。
這等有類散功的秘法非同小可,往往伴隨著法力的流逝,一身氣血也會散逸大半,以柳元正鍊氣期大圓滿的修為,氣血可能存在的虧損更是可怕。
偏生依著《玄霄秘策》,柳元正這裡散功絕非一兩次,長此以往,哪怕有玄門手段可以彌補,仍舊容易造成根基上的損傷,一個不慎,便是道傷、暗傷,悄然伴隨柳元正一生,然後在某個境界巔峰時忽然爆發,讓少年彼時百病纏身,桎梏不前。
正因為此,才有了這左道秘法,縱然法力流逝,確也可以緊緊鎖住通身氣血,不教散逸分毫。
如此,柳元正這才伸出雙手,捧起了那妖丹元珠,以抱元守一式入定,本該雙手虛抱,此刻卻捧著那妖丹元珠,正好貼在柳元正氣海丹田處。
緩緩地閉上了雙眸,柳元正心神入定,悄然之間運轉起一篇左道秘法來。
伴隨著秘法的運轉,經脈中似乎有微微不適感傳來,但是伴隨著貫穿周天經脈的那股涼意,卻讓這種不適感降到了最低,只覺些許酥麻之意,等數息適應之後,便覺得尋常了。
一息,兩息,三息……
伴隨著左道秘法的施展,柳元正的修為境界一點點自鍊氣期大圓滿跌落下去,一身法力也從磅礴洶湧開始變得孱弱起來。
而柳元正捧在氣海丹田處的妖丹元珠,此刻卻迸發出瑩瑩光芒來。
不是元珠本身飽滿的靈光,而是一道翠綠色的光芒。
那是柳元正以《甲木太陽功》修出的純正法力。
起初只有十分微萌的點滴光芒,沒入妖丹元珠之中,先是環在妖丹元珠表面處,左突右撞,似是有靈,要掙脫開來,回到柳元正體內。
但此時,本來隱沒的靈元咒忽地自妖丹元珠表面顯化,柳元正的肝中血與那一縷法力氣機勾連在了一處。
本來狂暴的翠綠色法力一時間變得溫順起來,不再肆虐,而是轉頭沖向了妖丹元珠的正中央,與妖丹元珠的靈光匯聚到一處,便似同出一源般,頃刻間混元融一。
等再有甲木雷道法力被渡入妖丹元珠中時,便不復最初的景象,徑直被最初那一道法力引動,在元珠正中央熔煉混一。
於是,伴隨著柳元正自身修為境界的一點點跌落,妖丹元珠之中那縷法力亦無聲息的壯大著。
一刻,兩刻,三刻……
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
柳元正身上,徹底失去了法力的存在。
再看那妖丹元珠,此刻通體化作了翠綠之色,磅礴的法力溫順的縈繞在元珠之中,勾勒在表面的靈元咒亦是明光大放。
手捧著元珠,柳元正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在元珠的正中央,似乎有著某種無法言喻、無法理解的變化在進行著。
稍有些疲憊的張開雙眸,這般觀瞧了片刻,柳元正忽的動蕩神識。
身旁一道符篆化作靈光飛起,忽地貼在柳元正的眉心處。
「靈台護神,心意為刀,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