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女臨凡
《西江月》云:
曾訪三山五嶽,幽居玉嶺為仙。宗師已去三萬年,此道世外孤懸。
一十六載至今,左道雷音不見。雲中憶起舊闌干,只剩故人輕嘆。
屋內,柳元正在竹椅上正襟危坐,一旁柳元邱卻懶散的半躺著,饒有興趣的盯著柳元正身上的玉都道袍看,半晌撇撇嘴。
「老十一,端看你,這玉都院想來是清苦,便是穿的都比哥哥我差上許多。」
知道這堂兄長了張得罪人的嘴,柳元正也不惱,只是應著笑道:「自然不比兄長,金章道袍在身,吃住優渥。」
聽了柳元正的應承,柳元邱更是開心,「昨日去道籍殿,倒是領了三件道袍,可惜宗門裡有制度,倒是不好給你穿。」
「無妨,兄長自穿便是,怎能壞了宗門規矩,弟弟也在玉都院好生修行,早日尋機晉陞金章院來陪兄長,只是怕那時,以兄長天資,早已得了真傳道子。」
聞言柳元邱笑的更為得意,「老十一,往日你是個木訥的,來宗門后,昨日我還擔心你,如今看,倒是開竅了,是該多學一學我,如此才好交朋友。」
柳元正自是點頭,一番應承,又見柳元邱拿起腰上的青玉牌來顯擺。
「昨日去道籍殿入了宗門道籍,如今入籍弟子,都排在了元字輩,只是我還未拜師,未有師尊賜下道號,故而玉牌上只刻了一個元字,」一邊指了指玉牌上的字,柳元邱一邊拍著柳元正的肩膀,「老十一,你可得快些修行,早日入了金章院才好,要是晚一些,把你排進了功字輩,再見面你豈不是要喊我聲師叔?」
彷彿覺得有趣,柳元邱又歡笑了幾聲。
「我在道籍殿,尋執事問了問咱家老祖的蹤跡,才知他老人家如今在兩界山坐鎮,忙著降妖呢,短日里倒是不好去拜訪問安,不過我已想好,今年先把《九雲積雷經》學全,這是《寶塔經》雲罡一脈的上等道功,咱家老祖便是修的《寶塔經》,日後請教關隘,豈不是簡單許多?」
就這般陪著柳正邱閑扯了許久,柳元正方才道出去意,柳元邱這裡倒也並未出言挽留,只是送著柳元正走出門去。
「老十一,日後也不許如儘早一般,哥哥獨身一人,哪裡有甚麼雜役事要你去做,好生在玉都院修行,若是閑了,記得多來找我便是,等哥哥在金章院混熟了,便帶你一同去耍。」
柳元正笑了笑,只是應下,便揮揮手離去了。
……
半日倏忽而過。
午後,未時一刻,柳元正再度邁步走進拳殿。
紫泓道人依舊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彷彿從昨日至今未曾挪動過一般。
聽到了腳步聲,紫泓老道睜開眼,看到了在盡出靜立的少年。
「沒睡覺?」
「弟子未有午睡的習慣。」
「這樣不好,開始習拳之後,精氣神很重要,往後午時要睡一個時辰,晚上子時必須入睡,要學會睡子午覺,這樣精神會更飽滿些,哪怕三個月之後,直至你習練功法,邁入鍊氣期之前,都要養成這樣的習慣。」
聽聞此言,柳元正旋即稱是。
都說真傳一句話,功夫往往不在表面上,而在這些細微末節處,越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往往更為重要。
此時,又聽著紫泓道人說道:「從今日起,也不用先去齋堂用飯,練拳的這段時間,老夫會知會在齋堂做雜役的弟子,將三餐送到你的卧房,清晨只吃些生黃精,此為神仙餘糧,補充體內元氣。
正午和傍晚兩餐,分量會大一些,多是鍊氣期妖獸的肉,以靈米為主食,用仙家之法,淬鍊出肉中的妖氣,多食此物,可壯氣血,如此練拳才會更有進益。
你才十六歲,遠遠未到氣血鼎盛的年紀,凡夫俗子中,往往二十餘歲為氣血巔峰,此時修行最佳,讓你練拳,輔以仙家肉食,便是加速這個過程,否則小小年紀冒然修行,一個不慎就是氣血兩虧,毀了身子。」
聞言,柳元正又是稱是。
「拳法未學過,馬步總會扎罷?先給老夫紮上一個時辰的馬步,老夫再教你第一部拳。」
柳元正聽了,心中只是叫苦,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走至大殿中央,紮起馬步來。
原地里,紫泓老道緩緩起身,從身後的條几上拿起一根細短棍,一段握在手心裡。
就這般,老道握著短棍負手而立,步履緩慢地繞著大殿中央的柳元正轉著圈子。
「玉都院有八十七部道功,便有八十七部拳,今日教你的這部是玉陽拳,道功是《神玉陽雷功》,源自《天都玉雷神道經》一脈,老夫修的便是這部道經,你道此功何來?
昔年祖師爺從六經中拆出一十二部經入金章院,為吾宗美談,後面有段時間,宗內修士便效仿祖師,以拆經為戲,半是玩鬧,半是彰顯自身道法深厚,老夫便是箇中好手!
那會兒老夫剛晉陞真傳道子,已經開始修鍊《天都玉雷神道經》,只覺得拆經有趣,那幾十年間幾乎玩瘋了,不敢和祖師比,卻也從道經中拆出了三部經,又從這三部經中拆出了六部功法。
至於今日,三部經中有兩部已經在了金章院,六部功法中也有四部在這玉都院中,《神玉陽雷功》便是其一,是故自老夫做玉都院掌院之後,教授弟子拳法,皆從這四部開始。」
聽著紫泓老道侃侃而談,一時間柳元正也不禁出神,想著老道當年創出經法時的風光。
嗖——!啪——!
眼見得柳元正身軀微微晃動,紫泓老道抽出手中的木棍,便結結實實的抽在了柳元正的腿上。
火辣辣的痛感,讓柳元正屏氣凝神,不敢再做他想。
「仔細些,你已經開始修行了!怎能如此懈怠不經!馬步走形,損的是你自己的膝蓋!」
聽聞此言,少年心身凜然,不敢再有失神。
誰知老道這裡,再度背起手來,絮絮說道。
「教拳之前,老夫先於你說一說這《神玉陽雷功》……」
如此半日,等柳元正先扎完了一個時辰的馬步,又在紫泓老道的教導下開拳,學會了玉陽拳的架子,在木棍的不斷抽打下更正著手腳上的謬誤,在老道的不斷催促下,一遍又一遍的不斷習練。
等少年回到卧房,如餓狼般,將桌上的仙家肉食猛吞虎咽,然後躺在木床上的時候,已經累得不做他想,便是連轉個身子都要嫌累。
「這長老什麼都好,就是愛在我扎馬步的時候不停話說,抽人的時候手勁還挺大……」
……
夜已深,明月高懸。
五雷仙宗後山,承道峰,傳聞中開派祖師元道大真人的閉關清修之地。
峰頂有仙銅寶殿,門上有匾,以古篆書「承道」二字。
門側兩旁寫著對聯,一曰:脫俗歸真,須向吾門求覺路。一曰:超凡入聖,更宜此地問玄津。
此時間,夜月幽深,四下里一派寂靜,山風環繞的道殿,亦是門戶緊閉。
道殿中,老真人卻靜靜的點起四面香燭。
登時間,香燭照耀,偌大的道殿中明光大放,老真人又虛望四方,手中捏起法印,朝著各處打出,頃刻間道殿中的禁制大放神華,隱隱有雷聲隱逸,卻環繞住殿內四方,絲毫光亮與聲音都不曾外泄。
做完這些,老真人方才走到北牆前,對著一卷泛黃模糊的畫卷拜了三拜,點上清香,如此,方又後退數步,面北而立。
大殿中央,老真人的身前,端放著一座五色玉石祭壇。
北為墨玉,為水道。
東為青玉,為木道。
南為赤玉,為火道。
西為白玉,為金道。
中為黃玉,為土道。
五色玉石拼在一起,又是渾然天成一般,不見瑕疵縫隙,彷彿生來這般,渾圓一體。
仔細看去,玉石表面勾勒著細密的道紋,便是用凡胎肉眼去看,都隱見神異,時而有靈光閃逝。
又仔細端詳了祭壇許久,老真人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蒼老的面容上彷彿滿是疲憊。
他退了兩步,便在原地盤膝坐下,手捏五行訣,緩緩閉上了雙眸。
一息,兩息,三息……
門窗緊閉的道殿之中,不知何時,忽的有微風頓起,環繞著老真人,環繞著中央的五色玉石祭壇,輕輕地從四方香燭上空劃過,帶動著焰光跳躍。
漸漸地,又有細微的聲音響起。
起初令人聽不真切,漸漸地,這聲音恢宏起來,於無聲處響起,響徹偌大道宮,恍若有億萬人齊聲誦念一般。
「微微玄景門,煥朗徹空同,至道由靜默,當見三素宮,大道於此成,驂景策雲籠,左右侍經真,玉女及玉童,身濟不死津,解羅順靈風,七祖反胎生,世為神仙宗。」
「微微玄景門,煥朗徹空同,至道由靜默,當見三素宮,大道於此成,驂景策雲籠,左右侍經真,玉女及玉童,身濟不死津,解羅順靈風,七祖反胎生,世為神仙宗。」
……
仙聲振振,神音煌煌。
伴隨著恢宏道音響徹道宮,老真人身前的祭壇上,也開始綻放出鎏金光焰來。
初時,那光焰微弱,伴隨著道音回蕩,那光焰愈演愈烈,最後徹底綻放開來,彷彿內中有風雷涌動,有大千生滅,一時間,偌大道殿,萬千香燭,齊齊失色,暗暗無光。
原地里,老真人已經站起身來,凝視著祭壇上綻放開來的光焰,目中似有淚光。
良久,老真人微微躬身,聲音黯啞而顫抖。
「師姐!」
而光焰中,亦有清麗的聲音傳來。
「不要喊我師姐!算來你都快四萬歲了,我今年才十七歲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