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你好啊,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寫這封信給你了。
但我總是膽怯。或許是有太多話想對你說,到了嘴邊,就常常不知道該先說哪一樣,於是只好再吞回肚子里。
慢慢地,我積攢的東西越來越多,多到溢出來,多到集成本書。
事實上,這本書中的每個故事,都算是這封信的一部分,只有這樣,我才能把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我積攢的那些言語,如若一字一句乾巴巴地告訴你,真的想想就覺得婆婆媽媽的。
我是個害羞的人,這樣矯情的事情,我萬萬做不出來。
所以我把它們寫成童話——這是一本不限年齡的童話,它送給孩子,也送給成人。或許其中有的故事你還不太明白,但未來總會有一刻,你與我心靈相通,我相信,我埋藏在其中的心意,你一定會收到。又或許其中有的故事你覺得太幼稚,也沒關係。試著回憶年少時的那個夏夜,回憶你望著天空,看著雲遮住半弦月,聽著風吹過葉梢、蟬鳴噪響時的場景,想象那銀河璀璨、群星閃爍,或許你能在其中找到我的赤誠之心。那是天真的我送給如今的我的禮物,我把它轉贈給你。
請相信,這本書中的每個故事,或許肉麻,或許深沉,或許過於理想,或許不切實際,卻都承載著我的愛。
說愛是件很難的事情。
十年前,我開始試著寫點東西,第一次,我有了把「愛」落於紙上的慾望。我寫過男人對女人表白、母親對孩子表白、生命對自然表白,這點文字如花苞,曾短暫地吐芽過,然後又隱藏起來。直到三年前,我開始把寫作當成職業,它們才終於綻放。而這本書自去年起開始斷斷續續地寫,到截稿時,又是一年半過去了。
十年,這些文字其實承載了十年的厚度,可能它們仍有些笨拙,但請你諒解,這是我能盡到的最大努力了。
說愛也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愛你」三個字,即便用手來書寫,也不過二十四畫,至多,數秒鐘內也能寫出了。這不大的世界里、不長的時間中,有無數人表達著愛,由心而發。
鄒衍談天至極的人,也否認不了這一點。
家庭、生命、相依相戀、袍澤、恩德、乃心王室。
禕禕之情,不盡可數,希望通過這本書,我能把它們傳達給你,哪怕一絲一毫,也是我莫大的榮幸。
因為你值得。
你好,小可愛。
無數表達著同一含義的稚嫩聲音在此刻湧入男人的腦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聖誕老人,您能聽見我的願望的話,祝您聖誕快樂,還有……謝謝。」
她笑眯眯地看著男人,輕聲道:「我不想做王后。」
男人的雙眼黯淡了下來。
女孩笑:「你現在又不是龍王了。」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頭髮,牽起她的手。
「喜歡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聽清,「比喜歡一百支冰激凌還喜歡。」
他道:「該走了。」
少女笑問:「這就是你宣傳出去的故事?」
將軍笑意仍似少年:「當然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少年輕輕碰了碰桃花的花瓣,念道。
「喂,我說啊,你也少吃點,減減肥。」
小乞丐躺在草席上,嘴裡叼著根狗尾草,
含含糊糊道,「太胖了對身體不好。」
除夕
少年天生神力。
神力到什麼地步呢?五歲時,少年和哥哥吵架后,父親拿了筷子來給他講關於團結的道理,最後捆在一起的二十雙整把筷子硬被他掰斷了。別人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少年八歲時打趴下的「酸秀才」,則少說得有四五十人。
少年生在書香門第,勇武好鬥的性格給他帶來的是嚴父的一句「恨鐵不成鋼」。少年常被其父稱為莽夫,反倒是他的哥哥,因文章天成,獨得全家寵愛。
後來少年越長越大,為了討好家人,他做了很多事。
家中僕役殺豬,被少年碰到,於是少年便上前一錘錘死了豬。聽說城外有狼患,禍害百姓,少年便出城上山,錘死了群狼。少年本以為這些會讓父親對他改變態度,沒想到,如此聲譽傳遍全城,其父更為不喜。
少年聽說,上古時代,曾有禍亂人間的神獸「年」,被天神打敗,封印於不周山中。千年過去,只留傳說於世間,少年聽聞此事,決心尋找年獸,一絕永患。
除夕之夜,又一次與家人大吵后,少年孤身來到了大荒之隅的不周山下。他豪飲幾罐酒後,四處砸著自己覺得像封印的東西,恍惚間,似乎真砸穿過了什麼。
年獸化為的少女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半個時辰前,地震將她從千年的睡夢中驚醒。
少女很驚恐:什麼地震能連震半個時辰?
「咦,這兒居然還有人。」少年進了洞府,有些訝異,恭敬作揖,問道,「這位小姐可是常住於不周山附近?此處是否曾封印年獸一隻?」
少女久未見人,得知少年費盡心力原來是尋自己,心中頗有些小小的感動。於是,不等少年說完,她便急忙開口應道:「我就是——」
少年:「在下要一錘錘死它。」
少女驚異。
「——隨便轉轉而已。」少女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改口道,「什麼年獸,聽都沒聽說過。」
少年嘆了口氣:「那真是可惜了。」
「為什麼可惜?」少女好奇地問道,「那年獸上千年未曾出現過,找不到也正常吧。」
「封印總會有鬆動的那天,到時年獸就會出來,城邊道觀的老道士告訴我,或許那妖獸現在便能拼著損耗修為逃出去了,看來,這已經發生了。」少年道,「可惜,按那道士的說法,即便我只重傷它,這兒的封印也會將它逐漸吞噬。」
「除非那崑崙仙山上的仙人出手搭救,」少年聳了聳肩,「但這不可能。」
「看你除夕夜還在外面,一定也不為家人所喜吧?」少年嘆了口氣,「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少年於是借著酒勁,把自己的生平經歷,一一講與少女。
「我一定要做一件真正造福百姓的事,讓父親改變對我的成見,」少年最後道,「我不是莽夫。」
「或許年獸的心思並不壞呢?或許它只是像你一樣,不被人理解呢?」少女輕聲道,「莽夫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少年卻已經醉倒了。
少年與少女在一起待了一月有餘,這一個多月間,二人在不周山遊山玩水,與叢林鳥獸為伴,成了摯友。臨別前,少年把家傳的玉佩贈給了少女。
少女則對少年道:「做自己,莽下去。」
少年點點頭,轉身離去。
世道很快就不太平了,少年沒有哥哥的領軍之才,做事卻始終秉承著「做自己」三字。很快,包括他父親在內認識他的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一開始,少年在戰場上一錘能錘死一個敵方士兵,後來,他一錘能錘死一個伍長,再後來,他錘死了幾個將軍,自己也成了將軍。接著,他又錘死了無數將軍。皇帝知道他的戰績,龍顏大悅,封他異姓王,賜豪宅、黃金。任誰也沒想到,少年的莽成就了他。自此,莽夫將軍之名,冠絕天下。
再後來,將軍被三百死士圍殺。
無論何時,他都抱著必勝的信念,即便一敵三百。他當真是一名猛將,身陷重圍,竟然也能拼著重傷,拼殺出來。
正如千年前,對那些視凡人如螻蟻的大羅金仙怒目而視的年獸一般。
「你能硬破三百死士,我不信你能再破八百妖獸。」敵軍將領揮了揮手,他身邊的方士點了點頭,點燃了祭器中的香料。
方圓數千里,包括不周山周邊的妖獸,都受其吸引,奔向戰場。
少女走到不周山腳下,深吸口氣,一拳打碎了封印。與此同時,她化為年獸身軀。
「還好,只是損耗了千年修為,」少女喃喃,「無法變成人形而已,這副身軀,倒是更方便幫他。」
混戰中,將軍且戰且退,一隻妖獸即將撲上他後背時,年獸猛地落下,將其抽飛。
接著,無數妖獸縱身躍上了年獸的身軀,開始撕咬。最後一隻妖獸倒下時,年獸已是身受重傷,遍體都是傷口。年獸緩緩走到將軍身旁,匍匐在他腳邊。
「將軍,它這是想求情偷生,」有士兵喊道,「您可不能被它迷惑啊!」
將軍望著年獸的眼睛,不知為何,下不去手。
「我見它有幫我擋住妖獸的進攻,沒有它,我恐怕剛剛就死在戰場了吧?」將軍問身邊的副將,「或許年獸的心思並不壞呢?」
將軍記得有人也說過相同的話,但他記不清說話的人是誰了。
副將啞然。
然而就在將軍轉身準備離開時,年獸突然暴起,猛地遞出了利爪,將軍來不及反應,下意識拎起重鎚,撞上了年獸胸口,下一秒,他被年獸拍飛出去。
與此同時,年獸那強壯的尾巴,抽斷了將軍身後拿著短劍的刺客的手臂。
年獸艱難地沖將軍笑笑。
恍惚間,將軍彷彿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他目眥欲裂,扔下鎚子,不顧副將阻攔,沖向正逐漸消散的年獸。
他伸手去抓,年獸最後的身軀也化為灰燼,散入空中。
將軍低下頭,只看到自己剛剛抓住的,那塊曾被他贈予他人的家傳玉佩。
天地間再無年獸蹤跡。
說書先生拿起茶杯,潤了潤嗓子。
「那之後,將軍一路錘穿了敵軍,錘死了方士,回城時,他舉錘罵天,消失於雷雨霹靂之中。」說書先生道,「有人說他遭了天譴,神魂俱滅;有人說,那之後又看到過他,他獨身一人錘上了崑崙仙山,最後錘翻了仙人,去了天界。」
「年獸呢?」有聽書人問道。
「還記得那塊玉佩吧?」說書先生笑道,「據說啊,那裡面藏了少女的殘魂,將軍之所以錘翻仙人,就是為了復活她。」
男人笑了笑,讓小二賞了說書先生點銀子,拉起了身邊少女的手。
他道:「該走了。」
少女笑問:「這就是你宣傳出去的故事?」
將軍笑意仍似少年:「當然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