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不養閑人

楊家寨建在一座相對低矮平緩的山上，絕大多數房屋都是泥土為基、上覆茅草，看起來很是簡陋，整個寨子透出一種貧窮落後的氣息，但也給人一種難得的清靜感覺。

楊旭所住的這個小院落外，是一條不怎麼平坦的山道，偶爾有寨民自此經過，看到楊旭這個外來者時，都會好奇的多看他幾眼。

「嗨，你們好！」

楊旭咧開嘴巴，露出六顆白牙，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充滿善意，熱情而主動地與路過的寨民們打著招呼。

「楊兄弟，早啊！」

楊紅玉的二叔、楊家寨的「軍師」楊興，便在這時出現在了楊旭面前。

和昨日的疑惑冷淡相比，此刻楊興嘴角帶著淡淡笑意，臉色看上去也溫和了許多，目光不再銳利逼人。

「楊大哥，你也早！」

對於這個在楊家寨一人之下、三百餘人之上的男子，楊旭陪著萬分小心，表現的恭敬而客氣。

據楊富貴說，在楊家寨里，楊紅玉雖是寨主，擁有著一言而決的權利，但卻對楊興一直尊重有加，寨子里的事情，無論大小巨細，都會傾聽楊興的意見。

而楊旭雖被收留，但依然只是個外來者，他知道不能得罪楊興，否則對方要趕走自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兩人聊了幾句沒營養的話，楊興便邀請楊旭到自己住處，給楊旭盛了碗粥喝。

這是楊家寨寨民一日兩餐中的第一餐。

和昨晚一樣，粥依然是粟米摻著麩皮熬的，而且似乎比那碗還要稀了一些。

一碗稀粥喝下，楊旭表面上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心裡卻在默默流淚。

穿越之前，在另一個世界里，他哪怕混得最落魄時，可也沒虧待過肚子。

可現在，他的早餐就只有一碗難以下咽的稀粥，還只是吃了個小半飽而已。

說得難聽一點，這樣的稀粥，在他那個世界里，連豬食都不如！

他媽滴，別人穿越后都是錦衣玉食，牛逼哄哄，怎麼輪到了老子，就是這般的慘淡？

楊興陪著楊旭喝了碗粥，隨手一抹嘴角：「楊兄弟初到楊家寨，可先在寨子里四處走走看看，和寨民們相互認識一下。過幾日若是想做些事情，便直接和我說，我來安排。」

楊旭是個聰明人，聽懂了楊興的言外之意。

楊家寨不養閑人，他楊旭想要長久留在寨子里，便也要做些事情，為寨子出一份力。

楊旭對此並無絲毫抵觸情緒，畢竟楊家寨能夠收留他，給他口飯吃，已讓他心存感激，他又豈好意思再讓生活拮据的寨民們白養著？

喝完粥后，楊興如昨日一樣，又帶著楊家寨的一幫男子外出，繼續他們的山賊事業，看能否為寨民們謀些福利。

而楊旭閑來無事，便一個人在寨子里遛逛。

楊家寨子里的青壯，要麼跟隨著楊興去山下劫道，要麼到數十裡外的晉陽城內務工，楊旭前前後後轉了一圈，眼中所見，只是一些婦孺老弱。

在職場混跡多年，楊旭不敢說是八面玲瓏，但也能與上級下屬能打成一片，他主動走到楊家寨的老弱婦孺之間，打諢插科，談天說地，往往幾句話出口，便能逗得他們捧腹而笑。

短短半日，楊家寨的這幫老弱婦孺，便不再把楊旭當做外來人，一個個對他掏心掏肺。

寨子正中的區域，有一大片相對平坦的空場地，這裡是平時寨民們聚集起來商議要事的場所。

午後陽光正暖，楊旭經過這片空場地時，看到一群孩童嘰嘰喳喳的正在嬉鬧玩耍，而不遠處一株盤根錯結、數人合抱的大樹底下，一名矮小瘦弱、邋邋遢遢、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老者就席而卧，口鼻中發出輕微的呼嚕聲，看起來睡得很是香甜。

老者臉上紅撲撲的，身側放著一個碩大的酒葫蘆。

隔著很遠，便能聞到老者一身的酒氣。

「寨子里的寨民們窮得飯快吃不上了，這老頭兒哪裡來的酒喝？他在這寨子里，又是什麼身份？」

楊旭心裡嘀咕著，輕步走到那株樹旁，在距離那老者丈外的一個小石墩上坐下。

他坐下的那一刻，一片樹葉飄飄悠悠落下，在距離那老者面部還有半尺高時，彷彿遇到了一堵無形氣牆似的，緩緩滑落到一邊。

此情此景，楊旭並未注意，他正看著前方一幫開心玩耍的孩童，怔怔出神。

自己今後，大概要在這楊家寨住上一段時間了罷？

如果能吃好穿好住得好，其實在這裡湊和一段時間也行，就當作是穿越后的一個緩衝期，以便讓自己更好的觀察和了解這個世界。

可這樣的生活，終究不是自己所嚮往的。

自己從來都不是個清靜無為、隨遇而安的人，心中裝著的是星辰大海，想要走向更廣闊的天地，有一番無愧此生的大作為。

一道輕捷如貓的身影，由遠而近，自楊旭身前掠過，帶起一陣輕風，「撲通」跪在那名醉酒酣睡的老者面前。

「太爺爺，我娘熱病不退，今日額頭愈發燙人了！您救救她……救救她……」

那道身影，是個二十齣頭的矮瘦男子，他神色惶急，聲音嗚咽，只是沖著老者不停磕頭。

楊旭看清了那矮瘦男子的容貌，再想到他剛才如疾風般一掠而過的速度，心中驀地就是一動。

昨晚楊富貴和他介紹了楊家寨的一些「名人」，眼前這個矮瘦男子的形象，正與那個擅長飛檐走壁的楊大志相符。

聽楊富貴說，楊大志父親早逝，母親身體孱弱，數日前感染了風寒，在家中卧床不起。

楊大志是個孝子，日日守在母親床前伺候，眼見母親不見好轉，心急如焚，煩悶不已，有心去山下的晉陽城裡請個丈夫，又付不起診金，只好就這麼熬著。

「熱病不退、額頭燙人……這多半是風寒嚴重引起高燒了吧？我之前所在的那個世界，醫療條件發達，風寒感冒只是小病。但在眼下這貧窮落後的古時期，卻是能要命的事情……」

楊旭見楊大志跪在那裡不住磕頭，心中暗自納悶，莫非那邋邋遢遢的老者，竟還是個大夫不成？

片刻后，邋遢老者身體動了動，眼也不睜，嘴裡只是嘟嘟噥噥：「你娘生病，我又不是大夫，怎麼救她？你去找紅玉那小丫頭，讓她想想辦法……去去去，莫再來打擾我睡覺……」

他嘴巴吧嗒了幾下，側過身去，背對楊大志，短短數息后，便又打起了呼嚕，進入睡眠狀態。

楊大志繼續磕頭哀求，見邋遢老者始終沒有反應，只好抹了抹眼淚，起身準備離開。

「楊大志？」

楊旭不確定矮瘦男子是不是楊富貴口中所說的楊大志，試著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