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偶聞

第十四章 偶聞

「來了您哪,想來點兒什麼您哪?!」攤主看樣子大概五十多歲,腰裡圍著白色圍裙,頭上戴著圓頂小帽兒,見客人上座便熱情地招呼道,臉上的笑容純樸而又自然,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熱乎勁兒,似乎你就是住在他家隔壁十幾年的鄰居,聽在耳中,看在眼裡,感覺只有兩個字——舒坦。

「呵,先來碗豆汁,兩個焦圈吧。」我笑笑答道。

「來嘍。」攤主的年紀雖然不小,動作卻很利索,左手端起一個粗瓷大碗,右手抄起長柄馬勺伸到熱氣騰騰的鍋里攪了一下,然後手腕一轉,滿滿一大碗豆汁兒就放在我面前的桌案上,隨後又遞過來兩個焦圈和一小碟兒鹹菜。

京城名小吃豆汁倒底是什麼味道?是不是真有那麼神奇?

觀其色,白中帶灰,聞其味兒,酸中臭,還夾雜著一些腐爛的味道,且又混合了燎豬毛的氣味......

泔水,絕對是泔水!

腦中聯想到的第一個形象就是這個。看來孫得財所言非虛。

看到我皺了皺眉頭,攤主人笑了起來,看來長年擺攤兒,類似我這樣的反應他見過太多了。

「小兄弟,剛來北京不久吧?」

「是呀。您怎麼看出來的?」我笑笑問道——從口音聽出我是外地人並不難,但剛剛到北京,就需要點兒理由了。

「呵,看你喝豆汁的樣子呀。如果是在北京住了一段時間,肯定不會這樣。」攤主人笑道。

豆汁的味道確實很怪,雖然還不至於讓我無法忍受(不要說只是氣味類似於泔水,就是真正的泔水我也曾經吃過),不過要將其和美味小吃聯繫在一起,就實在是太難了一些。

「呵,剛開始喝豆汁都差不多,受不了那個味兒,可等習慣了,沒這種味兒反倒不行了。這喝豆汁就要趁熱,先大大地喝上一口,別急著咽下去,仔細感覺那種酸臭味,這樣一來,舌頭和鼻子很快就能適應,再喝,也就沒那麼難聞了。接下來泡上焦圈,就上鹹菜,喝個一兩次后,保您喜歡。」攤主人笑著介紹道。

「呃?是嗎?」將信將疑,我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剎時,一股濃重的酸腐味兒直衝腦門,讓人有一**上吐掉的心情,不過我還是忍住了這種衝動,按著攤主人的指點含在口中,慢慢體會豆汁的味道,讓那種酸臭的感覺在舌尖反覆迴轉。

我這裡正感受北京特色小吃的獨特風味兒,豆汁攤兒又來了新的客人。這是一位黃包車夫,二十五六歲,穿著白色號坎,土黃色長褲,尺許長的大腳上是一雙青布大灑鞋,光頭沒有戴帽子,寸許長的頭髮豎起向上如刺蝟一般,國字臉,粗脖子,膚色黝黑,體格健壯,說話瓮里瓮氣,拉著一輛八成新的黃色車,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什麼心眼兒,愣頭青式的人物。

「喲,德子,來啦,怎麼著,老三樣?」看來攤主和這個黃包車夫很熟,還沒等對方到攤前,就已經先熱情地招呼上了。

「呵,老三樣。」叫做德子的黃包車夫爽在地答道,把車停在一邊,自已則在條案旁坐了下來。

一大碗豆汁兒,五個炸得焦黃的焦圈,還有滿滿一小碟兒鹹菜擺了上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老三樣呀!

這位德子還真是個吃主,左手端碗,右手拿著筷子,把焦圈泡在豆汁,就著鹹菜便吃了起來,其勢有如風捲殘雲。

唉,這還真是吃麵包抹臭豆腐,各有一好呀。

在旁邊,看著這樣黃包車夫吃得有滋有味兒的樣子,我心中暗自感嘆,要達到他這樣的程度,估計沒個十天八天便絕無可能。

我這邊半碗豆汁,一個焦圈還沒吃完,那邊德子已經喝完一碗豆汁,三個焦圈,接著又續了一碗。

「呵,德子,好胃口呀。聽說你最近找了個好活兒,一個月能賺七八塊大洋,是不是真的?」把德子空著的碗盛滿了豆汁兒,攤主人笑著問道。

「嗐,別提了,辭了。」德子接過碗來答道,聽語氣,似乎心裡壓著火氣。

「啊?怎麼個意思?這年月,能穩掙七八塊大洋的活兒可不那麼好找,幹嘛給辭了呢?再怎麼說,拉包月總比拉散活兒划算吧?」攤主人不解問道。

所謂散活兒就是在路邊街頭拉生意,包月則是給某個指定客戶拉,兩者相比,前者收入不能固定,運氣好,一個月掙十塊也有可能,運氣不好,最多就能填包肚子;而後者則是旱澇保收,每月固定就是那麼多錢,所以兩者相比,拉包月給人的安全感更強些。

「你當我願意呀!是被人給辭的。」德子哼道。

「辭了?你又闖禍了?德子,不是我說你,就算你現在年紀輕,身體好,拉散活兒也能掙著錢,可話說回來,萬一趕上運氣不好,幾天拉不著一個好活兒的時候怎麼辦?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可不能由著自已的性子胡來。」攤主嘆道。

「張爺,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這個人脾氣是不好,可也知道什麼重,什麼輕。這一次被他們辭了可真不是我的錯。」德子抱屈叫道。

「不是你的錯?那人家為什麼把你給辭了?」攤主問道。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半個月前,我找到一個拉包月的活兒,地方不算太遠,就在西直門,主家是開綢緞莊的,家裡很有錢,連妻帶妾,光媳婦就有三個,我就是每天在他們家裡呆著,三個女主子誰要出門兒就拉一趟,一個月給九塊錢,活又輕省,比以前強多了。

那家的大夫人好打麻將,二夫人好種花兒,平時總呆在家裡不常出去,只有三夫人好聽京戲,有空就往外邊跑,三個人里,屬她用車的次數多,一來二去,我和她就比較熟了,而她對我也不錯,有時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我一些打賞。

張爺,您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毛病,就是實誠,誰對我好,我就肯定會對他十倍百倍的好,可沒想到,就是這個毛病出了事兒。

六天前吧,我想起頭天下午回來的時候三夫人曾經說隔天隆祥劇院有孫老闆領銜主演的《挑滑車》,她已經約好了人去看,叫我今天下午等著。

也是活該,您說,主子想不想看戲和我有什麼關係,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到時候叫我拉車我就拉車好了。可也不知道當時犯了什麼神經,我看時間差不多,再晚可能就趕不上開場了,就好心好意到后宅去問三夫人還去不去。誰知道三夫人正和小少爺在床上抱在一塊兒,我在門外叫了一聲,見房門虛掩著便順手推開進去了,結果看了一個滿眼,大管家光著膀子,三夫人就穿了個小肚兜,當時直接就把我給嚇傻了,站在那裡都不會動彈了。

再往後的事兒我不說您也能猜著了。」德子把事情的經過大體講了一遍。

「啊,原來是這樣......碰見這種事兒那還真不能怨你,只能說你太倒霉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女人,沒幾個是好玩意兒,褲腰帶比面口袋都松。」攤主嘆道。

「其實那個三夫人也挺可憐的,三十齣頭的年紀嫁給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病怏怏的,多走幾步就喘得不行,身體早掏空了......」德子嘆道。

「唉,有錢人,有幾個不是這樣,被戴綠帽子,活該!」攤主也發出同樣感嘆著。

飽暖思**,這也是人的本性吧?

坐在旁邊,兩個人的對話都聽進我的耳中,類似這樣的故事我聽過太多了,豪門大戶表面上看起來光鮮無比,實則卻是醜陋無比,反不如平民百姓,普通人家的親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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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探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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