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 章急轉直下(下)
「那你的意思是?「耶律大石問道。
「整軍備戰自然是四軍大王的事情,不過既然南朝有使節前來,我們派使者回訪也是應該的吧,到時候是戰是和,見機行事就是了!」
「李門下言之有理!」一直沒有表態的耶律淳終於開口了,蕭干與耶律大石見狀也只得默然同意。正當這時,下首另外一名漢臣大聲道:「以微臣所見,光是派人前往南朝求和還不夠,還得派人前往金人那邊求和!」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說話那人身上,卻是司徒左企弓,只見其大聲道:「當今之勢,宋金兩強並立,之所以能結盟好,不過疆土不接罷了,時日一久,必有一戰。若論兵勢,大金天下無敵,南人不足論,與其與宋議和不如與金議和。」
李處溫聽了,心中不由得暗怒。原來這左企弓里素來依附李處溫,方能官至此位,平日里說話也是素來以李處溫馬首是瞻的,李處溫本人倒並不反對與金人議和,實際上也暗地裡也和金人有聯絡,但在御前會議里背著自己拿出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分明是想要脫離自己自立一派。
「司徒所言甚是!」
「左公說的乃是正理!」
與李處溫不同,左企弓話剛剛出口,殿上人便紛紛應和了起來,不但漢臣們贊同,連不少契丹與奚族貴人也紛紛表示贊同,也沒人計較左企弓一口一個「大金」的說法,顯然在女真人的強悍戰鬥力面前,就連契丹人與奚人也都膽寒了。
耶律大石與蕭干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無奈,蕭干低咳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左公所言。明日便向金人派遣議和使者,讓南朝使團返回,同時派出使者商議事宜吧!」
以蕭干皇后兄長加知北院樞密事,諸軍都統的身份,這個時候說話基本上就是一錘定音了,於是商議了一會派何人去承擔和談使臣的任務——其實去金人那邊的使臣基本等於是投降。還要看人家樂不樂意。這點殿上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沒有戳破罷了。李處溫此時心中有事。待到諸事完畢后,他便跟在左企弓身後,到了無人處,他上前兩步,沉聲問道:「左司徒你今天在殿上是什麼意思?」
左企弓的臉上似笑非笑:「與李門下你一般,不過是為我們燕地漢人籌劃一二罷了!」
「籌劃一二?」李處溫冷笑了一聲:「我看是為了在金人那邊顯功,為了你自家富貴吧?」
左企弓呵呵一笑:「彼此彼此,李門下不要說你和金人毫無聯絡?」
李處溫被左企弓這顆不軟不硬的釘子頂了一下,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方才冷笑道:「你以為金人就會接受和議?他們可是與南朝有盟約的,絕不與我遼國議和!」
「那也總比什麼都不做,只一門心思抱著南朝使者大腿好吧!」左企弓反唇相譏道,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我燕地漢人勢單力薄,在女真人、南朝、契丹人幾方夾逼之下。唯有擇強者而從之。眼下金人最強,只要投了金人,只要吃一次刀兵之苦就夠了,若是投了宋人,宋金兩邊對峙交兵起來,兵禍不解少說也是幾十年乃至上百年,那種苦楚才是最難熬的呀!你我口中食。身上衣無一不是燕地百姓所出,豈能不為他們考慮?」
聽到這裡,李處溫不由得一窒,但胸中的那股子強項之氣還是讓他冷笑道:「你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為了自家的榮華富貴。金人強橫凶暴,未受教化,世人皆知。你把燕地交給他們,就是把數百萬燕地漢人往火坑裡推。」
「李門下所言甚是,的確金人強橫凶暴,未受教化。可也正是如此,他們才需要我們燕地漢人來治理民政,若是南朝得了燕地,他們濟濟多士,哪裡還有我們燕地士人的份?再說金人雖然凶暴,但也質樸,便是王公大臣,其衣食用度較之常人也強不到哪裡去,其搜羅自然不會太過分,哪裡比得上南朝聚斂無度,遠邁漢唐呢?」
李處溫被左企弓這番話駁斥的啞口無言,又羞又怒下猛地一甩衣袖便轉身走了,只留下左企弓一人站來那裡,向他的背影拱手作別。
凈垢寺里,周平剛剛接待完遼方的使者,得到了不日即將返回的消息。一時間使團隨員忙作一團,收拾行李,準備返回的各項事宜。唯有周平一人在屋中呆坐,檢討著在燕京這些日子的得失。正思忖間,薛良玉從外間進來,問道:「將主,那個孩兒當怎麼處置?」
「你說的是李勝吧?」周平稍一思忖道:「你給他換上僕役的衣服,只說是我們在燕京買下的奴僕就是,不過不得苛待了,明白了嗎?」為了保密起見,李勝的真實身份使團中除了周平與李成二人,誰也不知道。
「在下明白!」薛良玉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看來那些鹽和甲具是沒有了!」周平嘆了口氣自忖道:「不過也沒啥,就算那李處溫送來了,我也沒有辦法押運到應州去,還是找個機會讓李成跑一趟把羅舍兒帶回來吧,金人兵鋒已經到了那邊,萬一有個閃失也不好!」
「周副使!」趙宗走了進來,笑道:「外間來了個官兒,說是遼國的贈禮,有二三十車,你我出去迎接一下吧!」
「贈禮?」周平有些茫然的站起身來,對面的趙宗笑道:「周副使你出使遼國少,兩國交聘,互贈禮物這也是尋常事,只是過去我們的禮重,北朝的禮輕,今個兒倒過來罷了!」
「多謝趙相公指點!」周平聽到這裡,心中不由得一動,隨口問道:「那請問一般都是些什麼呢?」
「這個倒不一定了!」看樣子即將回國讓趙宗心情不錯,他笑嘻嘻的解釋道:「一般都是各地的特產,我朝一般是瓷器、藥物、綢緞什麼的;北朝的一般是皮裘、人蔘、玉石什麼的。」
兩人出了院門,只見左邊的廣場上停著二十多輛馬車,上面堆得滿滿當當,送禮的官兒卻是個熟人,乃是李處溫的兒子少府少監李奭,只見其向趙宗、周平二人長揖為禮,道:「下官受二位陛下所託,將贈與南朝天子之禮物送到,還請二位貴使查收!」說到這裡,他便從懷中取出一份禮單雙手呈上。
「李少府辛苦了!」看樣子趙宗也見過李奭,他滿臉春風的接過禮單,看也不看的往懷裡一揣,笑道:「可要進去喝一杯茶水?」
「多謝貴使!」李奭拱了拱手,推辭道:「下官還有公務在身,改日再來拜會!」說到這裡,李奭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趙宗的視線,右手卻不漏痕迹的將一個小紙團塞到周平手中。
紙團入手,周平心中已經有數,他送別李奭后找個僻靜處,打開紙團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幾個大字「所要之物盡在車中,九弟還請看顧!」看完後周平看看左右無人,將紙團塞入口中咽了下去,走到停靠馬車的廣場,將兩個正準備清點禮品的書吏趕開,道:「這是送給官家的東西,還是讓我親自清點吧!」
那兩個書吏不敢爭論,趕忙將禮單呈上,周平看了看禮單,一輛輛車仔細清點,果然馬車上裝的除了鹽就是精鐵打制的甲兵,最後三輛馬車上裝的全是羽箭弓弩。周平稍微清點了一下數量,正與自己索要的差不多。他心中不由得暗喜,跳下車來對喚來幾個手下,道:「這是兩國贈禮,你們幾個輪班看守,決計不能少了半點。」
第三天清晨,宋方使團便出了燕京南門,踏上了回國的歸途。相比起來時,使團中除了多了二十多輛裝載禮物的馬車,還多了一位遼方使臣。也許是為了防止宋方使臣與叛服不定的常勝軍勾結的緣故,使團返回的路線改變了,沒有經過涿州,而是通過易州。
也許是因為雙方實力對比更加懸殊的緣故,使團一路上受到的接待越發隆重,在接待的宴飲中不少漢人官吏還用各種暗示向趙宗表示自己對南朝的向慕之心,這讓他得意非常。而作為副使的周平的心情就是截然不同了,他瞪大眼睛,尋找著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將馬車裡的甲兵和鹽運往應州,否則要是將這些鹽和武器運回宋境,豈不是鬧了個大笑話?
「周大使!下官先干為敬了!」一個甜的有些發膩的聲音將周平從思忖中驚醒了過來,他趕忙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長得圓滾滾的遼國官員剛剛將已經空了的酒杯杯口對著自己,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他趕忙也將杯中酒喝完,笑道:「方才想點事情,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那遼國官員趕忙笑道:「大使憂心王事,在酒宴上也不能盡心,實在是我等的楷模。」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笑道:「說來也是奇怪,某家對大使眼熟的很,莫非是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