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惡意
那封釘凸出二三毫米,還得連續敲三次,湊夠九數,力道控制到何種程度才能分毫不差?我想象不出來,封棺師傅也心知肚明,他是做不到的。
爺爺的臉深沉如墨,說道:「釘五顆!入棺眉!」
封棺師傅張大嘴巴,顫顫巍巍的拿起最後一顆封釘,說道:「二哥,這成么?死者受不受的起啊?」
「你覺得呢?這麼能耐!」爺爺的眼睛盯著棺材,似乎看透了棺材,直視裡頭的六子的屍體。
棺眉就是棺材,與死者躺下后眉心相對應的位置,一顆封釘下去,猶如頭懸利劍,壓制住了死者的鬼魂,磨滅鬼魂的意志,直至灰飛煙滅。
而還是第五顆,常人受不住的封釘數。
「二哥拿的主意,我自然信的!」封棺師傅咬緊牙梆子,穩住情緒,對準棺眉的位置,「幾下!」
「一下!」
「封棺!出殯!入土嘍!」
砰!
鎚子落下,封釘未動,封棺師傅呲牙,說道:「這裡頭是不是死人!」
爺爺沉默片刻,只說了兩個字,「再釘!」
封棺師傅明白,裡頭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封棺成功。他不在多話,凝神靜氣,身如利刃,自帶鋒芒,扶住封釘,又是一鎚子。
砰!
沒入了一分!
「這裡有座山喲,山裡有個老道人嘍,歌曰:願者上鉤來啊!」
突然,屋外頭傳來嘹亮的唱腔,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入耳,偏偏壓住了滿屋的哭聲,鎮壓了活蹦亂跳的棺材。
封棺師傅看準機會,錘向棺眉的封釘。
「且慢!再入一分便是業障!」
聲音洪亮,封棺師傅頓了手,屋內的聲音止了,棺材安靜了。
我扭頭看見昨天遇到的老道人走進大門,扛著魚竿,提著魚簍,帶著斗笠。
三步一晃,眼前一花,那老道人已然在棺材邊上,雙指夾住棺眉的封釘,輕輕上挑,封釘飛出,手掌拍向第四顆封釘,恰如其分,剛好沒入棺蓋。
這種手段,我還是頭一次見,爺爺和封棺師傅都詫異的看向老道人。
爺爺先反應過來,放開棺材,拱手,尊敬的問道:「敢問道長尊稱,打哪裡來?」
老道人抬著下巴,說道:「自是山中來的,尊稱不敢,自稱山居道人。」
爺爺的眼睛微眯,神色嚴謹,躬身後退半步,比剛才更敬兩分,說道:「前輩請!既然來了,想必是解決棺中之物的。」
山居道人眼風都沒掃爺爺一下,哼了聲說道:「裡頭是我徒弟的一魂,被這小子身上的惡意蠱惑,做下惡事。這徒弟種的果,自然由我來了結。」
說話間,眼神掃過我手腕上紅繩,我趕緊捂住,擔憂的看向爺爺。爺爺自然也主意到了,晦暗的眼神表明他老人家惱火了。
「您是瘸半仙的師父,應該您來的。」爺爺嘴角掛一絲笑意說道,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並不見驚訝。
山居道人沒應,臉色卻閃過一絲惱火,重重的拍了拍棺材蓋,手指虛空畫了兩下,喝道:「孽徒!不好好學道,丟盡臉面,還連累為師受人嘲笑!速速出來!」
棺材裡頭不聲不響的飄出透明的瘸半仙,還有一團黑氣緊跟著他。山居道人抬手把黑氣捏散,我感覺手腕上的紅繩有異樣,摸了摸,竟然斷開了一半。
然後,山居道人收走瘸半仙的鬼魂,說道:「孽徒,為師要罰你百年禁閉!」
直到山居道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靈堂裡頭的人才敢喘氣,六子他爹撲上來問爺爺,可以出殯嗎?得到爺爺的允許,立馬請抬棺的親朋動手。
我緩了口氣,看向嚇的還沒回神的妮兒,卻沒上前安慰,只是摸著手腕上的紅繩子,渾身不得勁。
「二哥,那山居道人可是……」
封棺師傅面色凝重的發問,爺爺打斷他的話,說道:「他們這種高人不會隨便找你我麻煩,也不是我們的錯,安心吧。」
封棺師傅才臉色順了些,不在六子家多待,起身告辭離開。
六子的棺材抬出大門,爺爺沉默不語的帶著我和妮兒歸家,才關上院門,爺爺就沖妮兒發火,喝道:「東西哪來的!交代清楚!」
大有一氣之下,動手的感覺,別說妮兒,就是我都沒見爺爺發這麼大的火,看來真的是被氣著了。
妮兒被吼的呆愣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怎麼說都是我媳婦,看她的樣子,我心疼了,站出來說道:「爺爺,可能不是妮兒的錯呢?」
爺爺直視著妮兒,眼神極具壓迫性,我站在旁邊都不敢喘大氣,小聲的說道:「妮兒,你說你不知道啊,快說啊。」
妮兒愣愣的回神,受到委屈,眼眶就紅了,想她是鎮長的千金,被爺爺強迫接到家裡,給我做媳婦,心裡頭不爽快,剛來那會就給我兩嘴巴子,可見脾氣倔,又刁蠻的,直到這兩年才緩和關係。
現在她眼眶一紅,我像看見剛來時的妮兒,那倔強的表情半點沒變。
她說道:「對啊,就是我!我送的怎麼了!他死了,我就能回家!能改嫁!」跺跺腳,捂嘴嗚咽著,轉身跑回房間,「東西是我爹給的!」
我心頭一陣刺痛,茫然的看著妮兒的房門,聽著她的嗚咽聲,腦子裡回蕩著:她想害我,對我好都是假的,說紅繩保平安也是哄我的!
「發什麼愣!你是他李家的女婿!」爺爺拍了一記我的後腦勺,「明天收拾東西,帶妮兒回娘家,請你岳父來家裡一趟,就說我找他!」
我點點頭,又連忙擺擺手,低聲下氣的說道:「叫妮兒回去吧,我不做李家的女婿了。」
「不做也得做!是你背回李老爺子的屍體,都得了好處,就要付出代價!」爺爺瞪著我說道。
我本來就敬畏爺爺,剛才用盡了膽子才出聲反駁意見,現在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點頭應下。
下午吃晚飯,妮兒都沒出門,我本來想吃完后給她送進去,後來想了想,她都想我死,管她做什麼!
睡覺時,卻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心裡堵的慌,到了後半夜我聽見院子外面的腳步聲,立馬就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