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夢醒未醒
噩夢纏身的感覺,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糟糕。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在不要貓命地跑,身後有沉重的腳步聲和野獸般的喘息聲如影相隨,強烈的壓迫感讓我幾乎就要當場窒息。
我知道這是在做夢。
在夢裡被某種不知名的恐怖生物追殺,已經在不知不覺地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呼吸、心跳一樣,不可缺少。
只是,今天這個夢似乎不一樣。
以前吧,這個夢會在亡命奔跑中一直延續,我能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知道只要醒來就不用承受這種超級恐怖莫名恐懼的折磨,可就是醒不過來。
我會一直一直的跑下去,直到最後實在忍不住恐懼尖叫一聲驀然回,然後就在回頭的一剎那從夢中驚醒。
我敢肯定,回頭的剎那我看見了追殺自己的那個恐怖生物,只是清醒后回憶不起來,印象非常非常的模糊。
「啊——」
尖叫出口,我想,今晚的噩夢應該結束了。
可是,沒有。
出尖叫的時候,我並沒有和往常一樣驀然回,而是突然掉了下去。
奔跑中的我腳下突如其來的那麼一空,然後我就覺得心臟使勁的從心窩子往上蹦,似乎下一刻就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
呼嘯的風一下子就灌滿了我的耳朵,即便如此,我還是聽到了自己那撕心裂肺穿雲裂石足以讓河東吼獅都羞愧而死的尖叫。
鋪天蓋地的恐懼天崩地裂的壓下來,我害怕得恨不得立馬暈倒,可是不行,我非常非常的清醒,沒有一點暈過去的跡象。
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做一個和以往有所不同的噩夢。
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睡在床上的身體在使勁的掙扎,緊閉的雙眼在拚命的抖動,毫無疑問,只要眼睛一睜開,我就能從噩夢中醒來。
可惜,我睜不開我地眼睛,眼皮似乎重有千鈞,還被最新型的強力膠水給粘過。
我只能在夢中繼續墜落繼續尖叫繼續恐懼。
往下「掉」的感覺清晰而漫長,彷彿,我在地獄深處落向一個無底的深淵,恐懼,正是因為「未知」。
徒勞的掙扎中,恐懼不斷刷新,我忽然想起了寒叔曾經對我說的話。
「就算天塌了,叔也會給你撐著。」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在他懷裡,他用一隻手抱著我,另一隻手撐著一根橫樑,橫樑上烈焰騰騰,已經燒成了一根火柱。
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叫他「爸爸」,只叫了一聲,可能他根本就沒有聽見。
從那一天開始,我堅信他會一生一世的守護我,決不會讓我受到任何傷害。
現在好,天沒有塌,地卻陷了,還是在夢中陷落,他又怎麼能來救我?
念頭才那麼一轉,還來不及苦笑或慘笑,我的手一緊,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墜落的勢頭忽然就停了下來。
「就算天塌了,叔也會給你撐著,更別說墜樓這樣的小事了。」
溫和的聲音熟悉無比,居然,是寒叔。
我欣喜若狂的抬頭向上看,抬頭的剎那突然聽到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就是在噩夢裡糾纏我多年緊追著我不放的野獸般的喘息。
恐懼突然無數倍的放大,那一剎,汗毛直立,心膽俱裂,魂飛魄散。
「啊——」
我再度驚叫,尖利的聲音宛如閃電,無邊黑暗一下子就被穿透、粉碎。
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我劇烈的喘息,心跳如鼓,汗出如漿。
從噩夢中驚醒,眼前還是黑乎乎的,可是我不用去看,強烈的熟悉感告訴我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在自己的床上。
更重要的是,我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的握住,那手,冰涼冰涼的。
有那麼剎那的恍惚,我幾乎就以為自己從一個噩夢掉進了另一個噩夢。
飛快的轉頭看去,那動作幾乎讓我扭斷了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宛如鬼怪地醜陋的臉。
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我的床前,彷彿一頭隱藏在黑暗的野獸。
狂跳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下來,不管是夢是醒,我都不再害怕。
是寒叔。
有他在,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害怕。
即便他的臉丑如鬼怪。
其實,當年的他並不醜,不但不醜,還有點子小帥,只是不管是大帥還是小帥,被大火燒過都會變得鬼怪般駭人。
十年前,一場大火燒光了他的家,唯一倖存而且完好無損的東西,就是我。
他冒著熊熊烈焰衝進火場,救了我不值錢的貓命一條,我被他護在懷裡安然無恙,他自己卻被大火燒得面目皆非。
鄉親們從廢墟殘灰中把他扒出來的時候,蜷在他懷裡的我,一張小臉居然還算乾淨,連煙灰塵土都沒染上多少。
其實他用不著那麼亡命的來救我,儘管我該叫他爸爸,可是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四歲的時候,我和媽媽走進了他的家門,媽媽指著還是個羞澀少年的他告訴我,從今往後,他就是我爸。
三天後,媽媽從我的生命中消失,我那年輕的便宜爸爸一夜之間就添了好些白。
「今後就我們爺兒倆過了,你就是我劉寒的女兒,叫劉琴吧,劉琴,留情,到底是留了這麼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你放心,叔會遵守諾言守護你一輩子,就算天塌了,叔也會給你撐著!」
天當然沒有塌,只是被大火燒透的房子塌了,寒叔撐住了一根燒斷的橫樑,卻沒有擋住另一根倒下的柱子,結果就被砸倒在火場中,差點玩了個灰飛煙滅。
他沒有死算是個奇迹,他懷裡的我沒有死甚至沒有傷,更是個奇迹。
那年,我七歲。
一晃十年,他一直獨身未娶,我的戶口就上在他家,成了他的女兒,可是我一直都叫他寒叔,「爸爸」那個稱呼,就在火場里叫過一次。
他那被毀容的臉,一直讓我耿耿於懷,可是他不在意,他把自己當成了我的守護神,對我比親生女兒還要親。
似乎,我就是他生活的全部重心。
我能做的的,就是當一個乖乖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在學校不惹事生非,在家裡勤儉懂事,儘可能的不讓他為**心。
他的臉,對我構不成威脅,更不會成為我恐懼的根源。
就算是在漆黑的夜晚,就算在這噩夢初醒的時候,他也不會讓我覺得恐怖,只會讓我覺得安全。
「寒叔,你怎麼在這兒?」
我有些奇怪,也有些迷糊,好端端的,我怎麼會渾身酸痛,就像被人拆散了重新組裝起來似的,更重要的是,寒叔為什麼不開燈,這屋子裡怎麼覺得很是壓抑?
「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在這兒?七天,整整七天,你終於醒過來了,還好,天沒有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