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磨斧魎
上樑圖的就是一個吉慶,自然需要一切順利,可現在……上樑遇到了麻煩!
這可是普納爾谷乃至北美東海岸最好的掌墨木匠師傅親自在上樑啊!
這幾十年來,秦木匠為北美東海岸多少華人蓋過房子上過梁,好像一切都很順,人家住進去后發財的發財、當官的當官,宅寧子孫旺,家和萬事興,怎麼輪到俺老陳家,就啞火了呢……
陳四爺布滿皺紋的老臉上,陰晴不定,著實不好看,而圍觀人群也開始嘰嘰喳喳說起閑話來,更讓陳家人臉上掛不住。
上樑不過就是一個儀式,梁木大小長短和房架開槽的尺寸木匠事先都已準備周全,只待走個過場,由木匠當著房主和親戚朋友的面上樑,把梁木卡進去,便代表著房子的「硬體」部分建造完畢,只待後期鋪茅蓋瓦、做門窗傢具了。
而楓條和桐子遵師傅之命事先已經檢查過多次、本以為萬無一失,哪裡會想到在這關頭出這碼子事,梁木尺寸和開槽大小完全符合,卻就是卡不進去!
「老二老三,出啥事了?」站在另一根檁木上的秦紹楠喊道,作為掌墨師傅、老木匠,他此時自然還摒得住氣。
「師傅,梁木上不正……」桐子哭喪著一張臉,向師傅答道。
「老二過來,幫我端著神位!」秦紹楠向楓條喊道,楓條放下樑木,走過去幫師傅端起神位,秦紹楠走過來仔細看了看梁木卡槽,沒什麼問題。
木匠的傢伙事都是隨身攜帶的,秦紹楠再用刨子在房架上刨了一陣,又在梁木上彈了三線墨斗,諸多忙活后,和桐子抬起梁木正位,卻依舊卡不進去。
邪了門了,明明尺寸開槽都完美匹配的梁木,就是放不進去!
好似冥冥中有一雙手,使勁抓住這根梁木,不讓它卡進位——不許這幢新房完成上樑!
秦紹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放下樑木,在房架上站起身來,仔細打量起整幢新房的木架。
自1948年從華夏巴蜀之地來到美國,半個世紀過去了,這個在北美大陸首屈一指的華人老木匠意識到,今天碰到「磨斧魎」(又稱「磨斧梁」)了。
「秦師傅,這可是咋回事?俺這上樑是不成了還是咋地?你可是這方圓附近最好的木匠啊,怎麼連你……」一口山東話的陳四爺在房架下大聲嚷嚷起來。
「磨斧魎!」秦紹楠沖陳四爺大喊一聲。
「摸父娘?!」
不但陳家一家人,連人群中的厲凌聽來也是大異。
「三師兄,你應該精通魯班術,難道你還沒看出來,你加持的這魯班法局中,有異煞在破局么……」厲凌在心底吟念著這句話。
圍觀者這麼多,三師兄又遠在房架上,厲凌此時也只能暗自為三師兄打氣,在他看來,三師兄應該能想到破煞的辦法。
「四爺,你這屋基是別人幫你找的,我也沒話說reads;武道仙魂。今天給你上樑,我碰到『磨斧魎』了!」秦紹楠在房架上對陳四爺大聲說道,「你現在找人去看看,你家兩代以上的祖墳,是不是垮塌了?」
「咋可能呢?我們早上一家人還到我爹、我爺爺墳前去上過香呢,咱家祖墳好好的!」陳四爺答道。普納爾谷位於紐約州東北部的群山中,一百多年前,有華工去世后就直接葬在山嶺里,所以陳家才在這裡有祖墳。
秦紹楠聽罷,思索一陣,又問道:「四爺,容我再問一句,你們家可有子孫晚輩對你不孝、甚至虐待你們二老——」
「嘿,老秦,你這話可是咋說的?!」陳四爺三個兒子在房架下跟著吼了起來,「老爹是咱最敬重最愛戴的親人,你這話可說的有些過了!」
「秦師傅,這你別多心,我的兒女、孫子、重孫都對我孝順的很,沒你說的這事。」陳四爺也答道。
秦紹楠當即再問道:「那麼,你們再想想,你們一家人有沒有欺負過算命先生、叫花子這種事?四爺,我問的這些話,關係到這上樑順不順,我蓋房子上樑,就講究這些個!
「四爺你是知道我的,我老秦來到美國五十年了,這麼多年,這東海岸多少華人老鄉蓋房子,我去掌墨上樑,從來沒出過事,新房蓋好后,他們住進去也都是家和人旺、安居樂業的,但今兒個,著實是邪的緊!」
陳四爺一家人聽罷,當下回想起來,然後紛紛搖頭,他一家人家大業大,向來又熱衷公益慈善,何嘗欺負過什麼算命先生、甚至欺負一些要飯的人。
秦紹楠見他們否認了,心下一盤算,又想到了屋基,卻又不好說出口,畢竟屋基不是自己找的。
房架已經立好了,已經到了上樑大吉之時,再來對人家說屋基不好,要換屋基,這可不是咒人家、倒人家八輩子大霉么!
秦紹楠所謂的「磨斧魎」,是華夏巴蜀之地的木匠在蓋房時遇到的一種「大不吉」之禍兆。
魎是傳說中的一種鬼怪,往往是成雙成對出現的,而傳說出現在民間房屋附近的魎,便是家鬼和野鬼。
舊時木匠為一家人蓋房子時,規矩多的木匠會在屋基的面南向陽之地和坐北朝陰之地分別以斧頭劈三次木頭,以產生木屑,便是所謂的「劈屑」,諧音「辟邪」。
只因木匠的斧頭是辟邪之物,「劈屑」順利的話,徘徊在屋基附近的家鬼和野鬼便會遁去,由這木匠建造的新房才會為房主帶來福氣和好運,人住進去也才會諸事順利,人丁興旺。
木匠「劈屑」也有不順利的時候,比如碰到斧頭劈不動的情況,沒有劈出木屑,「劈屑」便不成,這時候,如果是有道行的木匠,便會堅持繼續劈木頭,以自己的本事和一身正氣與陰邪對抗,從而最終逼走這些鬼魎;
但若這木匠道行不高,堅持不住了,然後去找磨斧石磨斧頭——如果木匠磨斧頭了,便是不吉利的徵兆,便是所謂的「磨斧魎」。
據說鬼魎這時上了木匠的身,實則是鬼魎在磨斧頭。表明這屋基附近的鬼魎不許房主建新房,如果房主堅持要造房子,則新房上樑上不正,或者造好後人住進去則會諸事不順或是生病遭殃等。
「劈屑」是舊時一些師承嚴苛、規矩多的木匠講究的行規,但「磨斧魎」這種不吉利的徵兆並非只出現在木匠劈屑時,有時候劈屑順利,但在後期施工過程中也會出現「磨斧魎」。
比如挖屋基土方時出現地洞坍塌,或是上樑不順利,或是屋架倒塌等意外,「磨斧魎」逐漸成為木匠蓋新房不順利的代名詞,並非特指鬼邪擋路等迷信說法。
所以,秦紹楠才會問陳四爺一家人,祖墳有無塌方,在舊時木匠看來,如果一家人祖墳垮塌(比如被洪水、泥石流衝垮),也會產生「磨斧魎」,新房上樑是一定上不正的,需要僱主馬上將祖墳修好才能順利上樑——這便是木匠行當內「陰宅寧、陽宅順」的說法reads;小妻粉嫩,這個老公有點渴!。
舊時還有說如果房主欺負過算命先生、欺負過叫花子,或是虐待老人,造新房上樑時都會不順利,「磨斧魎」都會跳出來作祟。
但蓋新房最忌諱的,便是屋基沒選對,比如選到一處陰宅地脈,或是一些風水不利陽宅之地,這種「磨斧魎」是最難纏的,據說一定會導致蓋房上樑上不正。
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需要僱主改屋基——這便要考風水先生的功力了,如果一個半罐水的風水先生為一家人挑了這樣的屋基以致上樑上不正,那也只能怪房主冤大頭了。
但眼下,陳四爺一家的屋基並非秦紹楠所覓,所以,秦紹楠也不好對屋基多說什麼,在他看來,既然是風水先生親自找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在川渝某些地方,「磨斧魎」又作「墨夫魎」,墨夫便是墨子,是和木匠祖師爺魯班生活在同一時代的、諸子百家中的一位牛叉人物,據說是魯班的頭號仇家。既然是祖師爺的大仇人,自然會阻擋祖師爺或是祖師爺的徒子徒孫施工了。
有些木匠在施工時,如果遇到一些看不清、思不明、想不通的不順利事件(即非常神秘而不可捉摸的突發情況),往往會認為是墨夫子在作怪,祖師爺的仇人在陰魂作祟,這時他們便要做一場請神送祟法事,送走所謂的「墨夫魎」。
如果陳四爺所說的都是實話,他們家的祖墳完好,其家人也沒發生過虐待老人、欺負算命先生、叫花子的事情,當然,也要保證屋基風水沒問題。那麼,應該就不會有「磨斧魎」作祟了,新房上樑自然也當諸事皆順、諸吉皆備。
可問題是,眼下上樑恁是上不正!
楓條和桐子蹲在師傅旁邊,見師傅似乎也沒轍,不由更是急亂,木匠上樑上不正,砸的不就是自己的招牌么?萬一因此影響利華木工廠的生意,那就更划不來了。
逐一排除了「磨斧魎」,秦紹楠又望了望圍觀的人群,再仔細一看房架,心頭一跳,趕緊從腰間拔出斧頭,讓桐子遞給他一塊木楔子。
「嘭嘭嘭!」秦紹楠將木楔劈開,木屑飛濺。怪事發生了,一片木屑竟然盤旋在梁木之上,如一片羽毛似的,飄來盪去!
房架下圍觀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一片小小的木屑所產生的怪異現象。但在厲凌的視野里,房架魯班法局中,那層鴻蒙之氣上的一股猩紅氣流,正托著那片木屑,如流水載樹葉一般,任意漂流東西!
秦紹楠好似驟然大悟,立即沖陳四爺喊道:「四爺,我事先交代過你們的,我上樑時不許孕婦前來圍觀,你有沒有落實這樁事?你們眼睛再放尖點,看看這些前來圍觀道賀的親朋好友中,是不是有懷了娃娃的女人?」
「對啊!三師兄你終於找到根源了!」厲凌在人群中一拍手道,「疊生氣場,就是孕婦嘛!這現場圍觀的人中,一定有孕婦……」
在舊時,普通木匠為人家蓋房子上樑,一般也不會講究太多規矩。可對於會魯班術的木匠來說,那就要嚴苛遵守一些規矩,講究很多忌諱。
否則,一個不對勁,就會沖煞他在新房木架上打持的魯班法局,這些沖煞不但會讓新房上樑不順,還會對入住的房主造成衝剋,讓其諸事不順,逢災遭難。
比如,在他蓋房子上樑時,絕對不許孕婦前來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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