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接天蓮葉無窮碧3

代阿嬌覺得很奇怪，青鬼在抓她的時候，明明就說過想要看她對周乙重不重要。當時代阿嬌認為二爺顧忌大局，所以沒來很正常，只是現在瞧著二爺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抓住的事情一樣。

出於好奇，代阿嬌問道：「二爺，你今日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嗎？」

「收到什麼消息？」周乙抬眸，神色平靜。

代阿嬌搖搖頭，「沒有什麼大事。」

想必青鬼是沒有來得及用她的性命威脅二爺，這樣也好，免得二爺擔心。

周乙又問道：「出了什麼事？」

於是代阿嬌回道：「就是我和韓大哥在路上遇見了在吵架的工匠，勸了勸。」

周乙嗯了聲，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嘗。

瞧著二爺喝茶的動作神情，彷彿在夏日裡添了絲清涼。二爺的儒雅氣質和自家大哥相似，但更加淡然如菊，就像歸隱的士人。

餘光瞥見韓歡的身影，代阿嬌垂眸，心裡百轉千回。但她一路回來，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

周乙不動聲色地放下經書，拿出盤中的茶杯，倒上一杯，對韓歡道：「韓將軍，坐下吧！」

韓歡猶豫半分，但還是上前坐在周乙身旁。

見周乙手中拿著醫宗經書，想必是嬌嬌給王爺的。嬌嬌能夠對王爺如此真心相待，看來自己回了關口城后，王爺定是個會好好照顧她的人。

這時，院子的入口走來氣喘吁吁的錢淵。

錢淵扶著腰，額間冒著汗，看向石桌上的茶：「你們喝茶都不叫上我。」

於是錢淵一屁股坐在唯一一個空位上。

一旁的徐俠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見到王爺都不行禮。」

錢淵盯了眼淡然自若的周乙，見他沒有說話，以為是自己多想，便正色準備起身行禮，卻聽周乙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錢少爺是我們王府的貴客，那些禮節能免則免。」

聞言，錢淵得意地笑笑。

代阿嬌很意外，才一上午的功夫不見，錢淵似乎和二爺關係很好的模樣。難不成在她和韓大哥離開的時候，錢淵這人又做了些什麼？

熟知錢淵性格的韓歡，知道他肯定跑去給昭王獻殷勤去了。錢淵雖紈絝張揚，但非常識時務。不過，錢淵應該不止向昭王表達他的殷勤。

錢淵喝了口清茶，頓時舒服不少。這天氣熱的真是讓人一步都不想動。

此時，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下來。錢淵不禁瞧了眼韓歡，順帶著打量代阿嬌，心想著這兩人難道不會尷尬嗎？不過這兩人肯定也很難受，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對了，錢淵想起韓歡的歸期將近，到時候肯定會回關口城去。畢竟他不能可能又一次說解甲歸田就能夠解甲歸田。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若不出意外，韓歡定是要在邊關戎馬一生。

所以錢淵就好奇了，韓歡離開后，代阿嬌該怎麼辦？以代阿嬌現在的身份，她又不能跟著韓歡到處跑。真是讓人替他們憂慮。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韓歡是將軍，職責是守衛邊疆，豈能拘泥在兒女私情里。而代阿嬌看樣子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此也算是各自成全了各自。

錢淵對他自己就能做出這麼一番見解，十分自豪欣慰，往常都是江城在一旁替他解釋，他才明白幾分情勢。

周賢對於青鬼的失手很意外，本想用代阿嬌的性命當做威脅，看看這個小醫女在周乙心中佔有多大分量，沒想到還是失手了。

不過，韓歡馬上就要離開，他不急著處理這個醫女。

引水工程的事情安排后，周賢和周乙就啟程回都城，親自向大王報告進展。

傍晚，代阿嬌抱著被子，放在桌上，神情難掩的疲倦。

剛躺上，代阿嬌便聽見周乙輕聲道：「嬌嬌，發生了什麼事？」

代阿嬌眸色複雜，心想要不要告訴二爺，但這件事關乎他，畢竟青鬼是他的對手，萬一因為自己的緣故，會令二爺為難，那她不是成了罪人嗎？

良久，代阿嬌嘆道：「二爺，我只是在想世事無常。」

聞言，周乙也不深問，只道：「有很多事情不在你的計劃里，不在你的猜想之中，便會打破你原本安排好、習慣好的生活。你要知道，人生不稱意的事，或者是意外，會時常發生在你的身邊，你得做好被它們打擊的準備，並且以最飽滿的姿態去迎擊它們。」

「二爺，你有讓你意外的事情嗎？」代阿嬌側著身子，將一隻手支在頭上，滿眼好奇。

周乙想了想，眼裡暗了幾分，隨即回道：「你出現在我身邊，算是很意外的一件事。」

聽到這話，代阿嬌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二爺也喜歡開玩笑。

翌日，代阿嬌起的很早，準備親自去買點早點吃，聽說漢城這裡的蔥油餅很出名，便興緻滿滿地走出府外。

買好蔥油餅，代阿嬌走進府內，便發現青鬼站在假山石旁，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這是漢城府司大人的府邸，青鬼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事情。

自從代溫玉告訴她青鬼是她親生父親后，她有過逃避。

但是代阿嬌昨晚經過周乙一番開導，也想開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如何解決這件事。

她不會認這個父親。畢竟青鬼真的令自己太失望和憤怒了。

這般荒唐離奇的事情，她竟然在一天內迅速消化了。現在回過頭想想，代清修是不是早已經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兒，所以才對她如此冷漠。

但是大哥呢？代阿嬌忽然對她和大哥的身世好奇了起來。

「有些事，你不要插手，我說過，你看見的並不就是真實的。」青鬼一席話，令代阿嬌雲里霧裡。他是在勸自己離開昭王，不要參與王權之爭嗎？

他憑什麼這麼說，這十幾年來，他又沒有養過自己，況且三番四次還想殺了自己。現在算是什麼，良心領悟？不可能，代阿嬌知道青鬼心狠手辣，就算自己是他的女兒，若是她擋了他的路，他也一樣會殺了自己。

「你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我已經站在了昭王這邊，和你勢如水火。我也沒指望你能念及那一點點血脈之情就能對我手下留情，相反我希望你不要在意這件事，你過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必要的時候，誰也不認識睡。」代阿嬌一口氣說完，頓時心裡舒坦了不少。

她對青鬼沒有抱有什麼希望，更沒有想過青鬼會產生所謂的父愛覺醒。

既然這份親情，對於她和青鬼來說都是累贅，那大家都忽視好了，反正她也不在乎。

見到代阿嬌如此堅決的態度，青鬼心裡不是滋味，其實他來到代阿嬌的面前，也是想表達這個意思，但是被這丫頭先一步說出來。此刻，青鬼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代阿嬌深吸一口氣，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剛繞進院子里，代阿嬌就遇見了韓歡。

他手裡握著劍，身邊跟著徐聰，兩人似乎在商量什麼。

韓歡抬頭，見代阿嬌突然出現，目光不由一愣。

一旁的徐聰點頭致意：「嬌嬌姑娘，早！」

代阿嬌抿著唇，從昨日回來，她和韓歡之間就怪怪得，她不說，韓歡也不講，於是兩個人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徐聰目光落在代阿嬌買的蔥油餅上，不免笑道：「我來漢城之前，就跟我弟弟說，一定要吃這裡的蔥油餅，可是都忙忘了。如今聞見這麼香，待會兒我便讓弟弟去多買一些。」

聞言，代阿嬌連忙將手裡多的兩份蔥油餅遞給徐聰，「我多買了好幾份，你拿兩份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徐聰擺擺手笑道。

「你就拿著吧！」代阿嬌將兩份蔥油餅塞進徐聰手裡，然後又拿出一份蔥油餅遞給韓歡，輕聲道：「韓大哥，你也吃點吧！」

韓歡低頭，見代阿嬌有些窘迫，心裡瞭然，他早就不生她的氣了，若是她想給她自已一個台階下，那他便讓她順著下好了。

於是韓歡接過蔥油餅，回道：「多謝嬌嬌。」

徐聰手裡握著還熱乎的蔥油餅，對代阿嬌道：「嬌嬌姑娘，我先給我弟弟拿過去，免得涼了。韓將軍，咱們待會兒在府外見！」

「好！」韓歡朗聲回道。

頓時，只剩下代阿嬌和韓歡兩人。代阿嬌低著頭，想要開口道個歉，卻沒想到韓歡先開口道：「嬌嬌，是我不對。你身世的事情，我是從盛明威那裡聽來的，本覺得有些荒唐，但見你哥哥都那樣說，心裡便肯定了幾分。」

韓歡的主動道歉，讓代阿嬌愧疚不已，「韓大哥，是我的錯，我當時只是太震驚和崩潰了，你知道我有多恨青鬼，多討厭他。」

「我知道，所以嬌嬌，你現在得認清楚這個事實，但你以後選擇怎麼做，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旁人沒有說話的權利，一切都看你。」韓歡提醒道。

代阿嬌點頭，忍不住抬頭望向韓歡。

「嬌嬌，你也知道，我不能總是陪伴你。待我回了關口城，還不知會出現什麼意外的情況。」

韓歡有擔心，擔心代阿嬌在這裡不能照顧好她自己。昭王雖善解人意，處事周到，但始終又不會待嬌嬌如自己待嬌嬌一般。

嬌嬌這丫頭，衝動易怒的性子還是沒有改掉，可能也改不掉了。她的表情都寫在了臉上，肯定不說青鬼，連蘇儻都鬥不過。

而且，這丫頭比起以前更瘦了，瘦的讓自己心疼不已。

於是韓歡柔聲道：「嬌嬌，對自己好點，儘管你會遇見讓你不開心，不如意的事情，但身體畢竟是自己的，除了自己，沒有人是能真切對你好。」

也沒有人，能夠一直陪伴一個人走到最後。他能夠做的，便是有生之年，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護住嬌嬌，護住南國的疆土。

這種熱血，是當過士兵，當過將軍都懷揣著的力量。

「清輝劍，你拿著。」韓歡遞給代阿嬌手中的清輝劍。

代阿嬌不解，「韓大哥，還是你拿著吧，我又不會劍法，拿著根本就使用不出它的威力。」

韓歡從懷裡拿出一本經書，對代阿嬌道：「這上面有清輝劍法的招式，你好生練著，多吃點，讓身體健康起來。凡事都是個學習的過程，你拿著清輝劍，學些套招，讓我也能放心一些。」

「韓大哥...」代阿嬌抿著唇，又問道：「你沒有了清輝劍，怎麼辦？」

「你忘了，我和安捷比試的時候，拿的可不是清輝劍。」韓歡笑道。

代阿嬌一想，也對。

「嬌嬌，我剛進鬼谷的時候，師姐便跟我說，韓歡，未來的每一秒，你都得靠自己。若是想靠別人，只會面臨失敗，所以嬌嬌，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好好好保護自己。」韓歡說完，見代阿嬌紅了眼眶，又想起代溫玉活著，代溫玉一定會保護嬌嬌的。

其實，嬌嬌一路走來，也吃了不少苦頭。當年代府滿門問斬，她僥倖在白龍寺，才躲過一劫，然後被各方勢力追殺，最後才跟著菩提子進入懂山，學得醫術。

一想到自己剛才像個老媽子一樣對嬌嬌苦口婆心，韓歡就不免眼角彎了彎，覺得有些好笑。

代阿嬌心裡湧起一陣感動，不禁上前一步，想要擁抱韓歡，卻餘光瞥見府里的兩名侍女正走過來，不禁硬生生剎住步子，雙眼帶有幾分晶瑩地望著韓歡。

「好了，我交待你的就是這些，你快將蔥油餅拿給王爺吧，免得涼了。」韓歡開口道。

握著手裡的清輝劍，代阿嬌點點頭，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她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韓大哥說的對，只有自己才能真真切切地對自己好。

望著代阿嬌離開的背影，韓歡搖搖頭，目光流露幾分眷戀。

有了韓歡的鼓勵，代阿嬌當真就認真生活起來。

先是跑到工地上守著工匠，一旦有人中暑，便立即拿熬好的葯湯給那人。甚至婦女孩子若是生病，代阿嬌都免費為其醫治。

漸漸的，漢城工匠們都知道昭王有個姬妾，醫術高超，為人心善。

直到有一日，代阿嬌頂著日頭，聽徐俠說韓歡要離開漢城時，不禁迅速狂奔起來。

跑到府司府上，錢淵正在府外，手裡牽著一匹馬，連忙道：「韓歡剛走不久，你去追還來得及。」

代阿嬌感激地望了錢淵一眼，隨後駕馬而去。

「韓大哥！」代阿嬌大聲呼喚道。

聽到代阿嬌的聲音，韓歡拉緊韁繩，回頭望了眼。

韓歡下馬，看著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女子。

「韓大哥」代阿嬌撲進韓歡的懷裡，有些哽咽。此去經年，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韓歡摟著代阿嬌，他多想陪在她身邊，可是他是一名將軍，保家衛國是他的責任。或許以前他年少輕狂還可以任性一番，但現在他知道保衛疆土，便可以保衛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