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八點星天外4

「我不管你以前的身份是什麼，但我不養無用之人。你明天起早，會有商人送羊過來，到時候跟在我後面學如何宰羊，以後你也能上手。」王秀花說的理直氣壯，又轉身看了眼代阿嬌，道：「你長的又不好看，學門手藝，對你也是好處。」

代阿嬌一言不發，只靜靜地跟在王秀花身後。

只要不是殺了她，只是吃些苦，她還是能承受的。

人的情感真怪，前幾日，自己想死的念頭之濃厚，就親自動手差給自己一刀了。現在卻如此想活。

可能活著就是希望吧！

清晨橘色薄霧籠罩大地，代阿嬌抿著唇，仔細瞧王秀花是如何宰羊。

「你這肯定不是現殺的活羊，還敢要四兩銀子，我頂多給你三兩。」王秀花一眼就瞧出這羊肉放過兩日。

現在天氣冷，商人便屯著羊肉，尋思賣個好價錢，但這可糊弄不了她。

「得，你也是生意人，那就三兩八錢，我這羊可是北國草原上的羊，運了這麼遠，你總得給我一個跑腿費吧！」商人吩咐身後的僕人，先別急著把羊抬進去。

王秀花哼了一聲，氣勢十足道：「三兩五錢，你這羊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北國純正的草原羊呢！」

「瞧你說這話，且不說這是渭城，就連錦城的大多數羊肉鋪子，都是我送的貨。我會騙你這幾隻？」商人說完，這才讓僕人將殺了的羊送進店裡。

王秀花給了錢后，領著代阿嬌來到灶房，讓人將羊子吊起來，然後烘烤一番。

「這羊，全身都是寶。羊蹄、養血、養腎、羊肉、羊肝、羊腰子都可以做成菜賣錢。你別聞這味兒噁心，既然不是小姐的命，就得認清現實。待會兒我教你怎麼切羊肉。」王秀花一邊擺弄著全羊，一邊對代阿嬌囑咐著。

直到晌午時分，王細辛才回來，卻見店裡的生意比平常好了不止幾倍。

轉了一圈兒都沒見代阿嬌，王細辛不免納悶起來。

難不成被唐門的人找到了？王細辛連忙喊道：「娘！」

喊了幾聲都沒回應，王細辛趕緊跑到后廚。

一到后廚，食料的香氣悠悠傳來，讓王細辛不由得咽了一口水。

不遠處，代阿嬌正穿著布衣，手裡顛弄著大鍋，火氣直冒房間，但香氣卻更快地瀰漫開來。

大堂不停有人催促著菜，王秀花趕緊端著代阿嬌新炒出來的一盤，走出后廚。

王秀花見王細辛堵在門口，皺眉道：「你還不趕快讓開，要不給我端菜去！」

王細辛目瞪口呆。

就一上午的時間，發生了什麼？

王秀花端完菜，正欲走進后廚時，被王細辛拉著，問道：「娘，怎麼回事？她是客人，你咋讓客人幹活？」

「客什麼人？總不能給她白吃白住吧！」王秀花往前走了幾步，想到什麼，轉身笑的眯起眼道：「兒子，你這回算是撿到寶了，這丫頭的廚藝簡直太好了。」

王細辛無奈地扶額，要是被那人知道自己這般奴隸代姑娘，還不知會怎麼生氣呢！

最後一桌走後，代阿嬌才鬆了一口氣。

「天啊，我開店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就算等上半個時辰，也要坐下吃我的羊肉。」王秀花覺得不可思議，也越發了解民以食為天的廣大奧妙。

見代阿嬌端著菜從后廚出來，王細辛連忙接過代阿嬌手裡的菜。

桌上擺著爆炒羊肝，碎米羊肉，和一盆熬的純白、直冒熱氣的羊肉湯。

王細辛沒想到代阿嬌一個千金小姐，竟有如此手藝。

嘗了一口羊肉，王細辛好吃的閉起眼來。

太好吃了，娘也是放的辣椒、孜然、茴香和薑片，也都完全蓋住了羊肉的膻味兒，但不知怎的，一樣的佐料，代姑娘做的就和羊肉搭配地恰到好處，所以比起來味道好吃多了。

「代姑娘，辛苦你了。」王細辛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如果能幫到你們，我很高興。」代阿嬌低頭吃著飯，心裡開始打量著王秀花母子兩人。昨晚將她擄來，又不告訴她原因，真是奇怪的人。

王細辛和王秀花第一次吃了這麼多的米飯，這讓母子倆都覺得，開了這麼多年店，生意不好原來就是他們的問題。

不過，代阿嬌畢竟是客，於是王細辛便道：「代姑娘，其實你不必這麼做，我昨晚…」

「你姓代是吧？」王秀花突然打斷了王細辛說話，又扯著王細辛走到一邊，恨鐵不成鋼一般勸道：「你想跟她說什麼？說她是你的貴客？你這樣，別指望她再給你和我下廚了。你看看她不過來一天而已，生意就這麼好，要是她不下廚了，店裡沒生意怎麼辦？」

「可是…」王細辛覺得不妥。

「沒什麼可是，你想啊，她不過住幾天而已，又不是一直讓她下廚。你別說她是客什麼的話啊，還有也別說是那人讓你救她的，不然她肯定恢復了小姐脾氣，我可不想養著一個刁蠻任性的祖宗！」王秀花說完，又掐著王細辛的胳膊，一副警告模樣。

王細辛看著低頭吃飯的代阿嬌，心裡雖不忍，但還是聽從了王秀花的話。

眼下冬日時節，寒風蕭瑟，若是能喝上一碗羊肉湯，便是人間美事。

「韓兄弟啊，我說你別先急，你看唐門的人不是也在找嗎？這說明代姑娘肯定逃出去了。」江城說完，視線被一家羊肉館吸引。

「這王大娘羊肉館座無虛席，聞的我都饞了。這樣吧，我們先填飽肚子，再上路行不？」江城拍拍韓歡的肩膀，挑挑眉。

但韓歡不為所動，大步朝前，嗓音低沉道：「找到阿嬌再吃一頓好的也不遲，我實在是放心不下。若是她有什麼…」

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該如何自處？

「行行行，我陪你找！」江城艱難地移開視線，跟上韓歡的腳步。

此後三天，王大娘羊肉館在渭城出了名。

這日傍晚，送走最後一批客人，王秀花開心地打開抽屜，拿出一堆銀兩。

王細辛走到王秀花面前，拍拍桌子道：「娘，代姑娘這三日可沒少出力，你總得給她工錢吧！」

「她肯定不要！」王秀花這三日發現代阿嬌這丫頭，沒什麼心眼，唯唯諾諾，安安靜靜的。只要她不說錢這種事，這丫頭肯定不會要。

「你不問怎麼知道?」王細辛拉著王秀花來到后廚，代阿嬌正從后廚洗完手，見王細辛和王秀花似乎有事要說，便問道：「怎麼了？」

「代姑娘，我娘要給你工錢，你要不要？」王細辛緊盯著代阿嬌。

「要！」代阿嬌平靜道。

「你看，她不要…」當王秀花反應代阿嬌說的是要時，一時驚訝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以為這丫頭蠢笨，沒想到還挺聰明的。

「王大娘，工錢是我應得的，我自然得要。」代阿嬌抬眸，說的不卑不亢。

王細辛從王秀花懷裡拿過二十兩銀子，遞給代阿嬌，笑道：「來，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看著二十兩銀子，王秀花咬牙切齒，這小子，給多了吧！但她又不好從這丫頭手裡搶，便故作大氣道：「這些是犒勞你的，也別說我欺負你個小姑娘，你這三日也辛苦了吧！去買些喜歡的東西吧！」

「謝謝王大娘！」代阿嬌小心的揣著銀子，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身處江湖，以後銀子肯定會有用處。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代阿嬌看著門前的身影，輕聲道：「進來吧，王大哥！」

王細辛推開門，訕笑著進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代阿嬌問道。

「這三日里賺的，可比往常我和娘三月里賺的錢都多。」王細辛感激道。

代阿嬌點點頭，原來是道謝。

「代姑娘，我看你待我和娘如此真誠，心中過意不去。其實我有樁事情瞞著你。」王細辛面露愁色。

代阿嬌眸子一轉，笑道：「是想說你並不是採花賊嗎？」

聞言，王細辛更加窘然。

「其實我以前就是採花賊。」王細辛走上兩步，說的格外認真。

代阿嬌心中一驚，但面不改色地起身拿起杯子為王細辛倒上一杯茶，緩緩道：「那為什麼現在又不是了呢？」

王細辛坐在代阿嬌對面，嘆道：「我以前被一女子深深傷過，就想著天下女子都是一般壞。」

「所以你就報復她們？」代阿嬌盯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男子，皺了皺眉，果然人都不可貌相。

王細辛頓了頓，眼前這女子從容鎮定，給人親近溫柔的感覺，她確實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於是王細辛便繼續回憶道：「也不算是報復。」

男人做這事，自然也是有興奮的快感。

「後來有一次在我準備去一大戶人家採花時，被人發現並追殺，一個婢女救了我，我竟對她暗生情愫，從此準備洗心革面。然後她有喜了，被大戶人家的老爺夫人發現，為了保全名聲的他們下了套誘我前去，然後準備殺了我。」

支著下巴聽故事的代阿嬌，眸子清亮。

王細辛又道：「我自然是逃了出來，但還是被那戶人家捉住了，所幸那時有人救了我。」

「渭城的大戶人家屈指可數，你…」代阿嬌開始想著是哪戶。

「不是渭城！」王細辛解釋道。

代阿嬌哦了聲，卻聽王細辛緩緩道：「是鷹山郡。」

鷹山郡？娘親的故里？

王細辛見代阿嬌神色有變，便疑惑道：「代姑娘，怎麼了？」

「我娘親的故里就在鷹山郡。」一提起娘親，代阿嬌眼裡流露幾分悲傷。

聽娘親說，鷹山郡在南國和北國交界之處，風景優美，土地肥沃。

王細辛偷瞧了眼代阿嬌，最終決定說出來：「代姑娘，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夜我為何要劫走你？」

終於說到正題了，代阿嬌抿著唇，一雙清澈的月牙眼盯著王細辛。

在代阿嬌的注視下，王細辛回道：「慕容家傳信，讓我救出你。」

「慕容家？哪個慕容家？」代阿嬌見王細辛表情複雜，又聯想到王細辛方才說的故里，心裡暗吃一驚，莫不是那個愛養鷹的慕容家？

據說文宗蒼耳子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創立了半山學院的江樹森，另一個便是富甲天下的慕容峰。

代阿嬌就奇怪了，她從未聽說過代家同慕容家有交情，也未聽說過慕容家和代家有仇。忽然一個念頭劃過，難不成娘親…不可能，娘親姓蘇，不姓慕容，而且娘親說她出身寒微，是在鷹山郡的小縣內。

那慕容家找她究竟有何事？

「慕容山莊已經派人來接你了，估計就在這幾天。」王細辛覺得雖然讓代阿嬌幫忙下廚會有助於生意，但萬一這姑娘是慕容家的客人，自己這般對待她，肯定不妥。

「代姑娘？」王細辛看著面前發獃的女子，不免輕聲喚道。

回過神，代阿嬌抬頭問道：「這三日的工錢是二十兩，那我再做三日，還會給我結工錢嗎？」

本以為代姑娘會說出什麼話來，沒想到竟是問工錢。

王細辛連聲道：「結…自然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