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一張桌,兩個人
聖龍皇的修為,在宋老蛤的心裡邊一直是挺迷的。
但是此時,他總算是看清楚了這條老龍的修為境界。
中期!沒錯,就是妖仙的中期之境!
並在那忽然出現的虛影,凌空攝物般的將十七皇子的光繭,強取豪奪的剎那間,聖龍皇的臉上已經是暴怒至極,再不掩飾的修為進境,勃然而發的這一刻。
剛剛才有點亮光的天空,頓時風雲呼嚎的層層迭起,特別是這條老龍此時身上所爆發出了的仙靈之氣,居然不帶一丁點的彩光,而是泛起了濃郁無比的漆黑之色。
都說仙靈之氣在初期的階段會呈現出和天育神光一樣的七彩之色,而後會隨著修者的修為加深,而變成不同的顏色。
如今看來,這事兒好像是真的,因為就在聖龍皇勃然大怒的同時,另外一邊的黃龍真人,則是一身的黃風滾滾,呼的一聲,便撲向了那正收住光繭的虛影。
面對著兩大龍族妖仙的雙重夾擊,那虛影的反應也是夠快,只見黑霧呼的一卷,在徹底捲住光繭的同時,腳下的虛空已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螺旋。
就在二龍即將接近的瞬間,整個人便已經身子一沉的陷入其中。
聖龍皇一見如此情況,再想施展神通,卻是已經晚了!
心裡邊那個恨吶,他早該在虛影尚未出現之前,便和黃龍真人一起破開那個七彩光繭,但又怕傷了自己的兒子,所謂關心則亂,正應在了聖龍皇的身
上。
而當他縱身瞬移,剛剛出現在那黑色螺旋的正上方,那虛影竟是剛剛好的隱入其中,再想出手擊之,卻是已經為時已晚。
包括展開風遁的黃龍真人,似乎都是差了一口氣,眼睜睜的瞅著對方憑空而遁的這個光景,真真切切的心如刀絞。
聖龍皇的一口龍牙都快要咬的稀碎,目眥欲裂道:「這傢伙定然走不太遠,還請各位道友幫忙探尋四方,如是小兒有幸得救,龍族必感其恩德!」
聖龍皇親口說出的話,自然是有相當的份量,下方的幽冥天的眉頭微微的有些擰巴,因為他可是聽出了這話裡有話。
幾乎是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眼魏博然和異族黃氏,不曾想這二位也剛好看向了他。
這讓心高氣傲的幽冥天的心裡邊,頓時就生出了一把火,心中暗想,這兩個賤種果然還是不死心!
心下冷哼的同時,幽冥天身形一轉的剎那,居然一言不發的先走了一步。
魏博然和異族黃氏彼此對視了一眼,由前者對著聖龍皇拱了拱道:「自當儘力。」
說完這話,他二人也不約而同的紛紛閃身消失,唯獨剩下了宋老蛤,仰頭和老龍皇一經對視,他也不說什麼,而是身形一隱的也踏入了虛空之中。
至於黃龍真人,早就在黑色虛影瞬移的同時,當先一步的追了出去,所以此時這片海域上,僅僅只剩下了聖龍皇自己。
他的眼皮被氣的直抽抽,強壓下的怒火已
經鬱積在了心口,只等待著一個合適的契機,定然要暴怒狂涌的徹底爆發出來。
並且他還沒有完全的被氣成了老糊塗,憑空大叫了一聲:「敖煦,你趕緊通知八大海域的海主,但凡是誰發現了那兔崽子的蹤跡,龍巢必有后賞!」
被叫到了名字的敖煦,有些慌裡慌張的從萬龍殿里跑了出來,對著聖龍皇抱拳稱「是!」的時候,那天空上方哪裡還有聖龍皇的影子,早就身形瞬移的也追了出去。
敖煦一見自己的爹沒了,剛剛還有些慌亂的那張臉上,已經徹底的平靜了下來,身後還有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也紛紛從萬龍殿里走了出來。
敖煦的眼中似乎是隱有喜色,卻是在極力的掩飾著。
而在內心之中,他甚至恨不得仰天咆哮幾聲,以發泄著此刻的無比激動。
說真的,就在他的十七弟終於是憑藉著兩件天靈殘寶,硬是挺過了神仙大劫的時候,他的那顆心,差點因為過於的嫉妒而自我點燃了。
但天不亡他敖煦,怎能預料居然還能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當時的他,簡直是看的目瞪口呆!
至於眼下,敖煦就像是剛剛搶了別人媳婦的野漢子,那是美嬌娘在懷,心裡邊早就樂開了花!
但卻不能有絲毫的表露出來,就在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們走到他的身邊之際,敖煦則故意的拉長了一張老臉,對著身後的幾位龍族長老吩咐道:「先回龍巢!」
幾個長
著魚臉龜面的老頭子,你看看我,我又瞅瞅你,似乎是有所遲疑。
敖煦目光一掃,便知道他們心裡邊想了些什麼,於是目光一冷道:「貪食者窺視在暗處,沒準還有沒走遠的,要是在這個關鍵口上龍城再出了什麼問題,你們擔的起嗎!」
沒人猶豫了,於是大家紛紛行動起來的同時,敖煦則目視著逐漸平復下來的波濤海面,心想著通知八大海主的事情,是能遲一點就別早一分,畢竟到了妖仙的那個層次,一個呼吸間的功夫可都能差上個幾百幾千里,他才不想他的十七弟真能平安的被找回來……
死在了外邊才是最好!
數日之後,偌大的一個星辰海,彷彿是被煮開了的開水一樣,原本深藏在大海里的海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葯,開始四處流竄的出現在藍天白雲之下,包括那些海中的小島。
這讓身處其中的居民們算是徹底的遭了殃。
一座又一座的島上居民,被塗炭生靈的殺了個精光不說,連帶著以獵妖為生的海妖獵人們,也成批成批的被團滅。
不僅如此,事態最後的發展,甚至已經威脅到了沿海的那些修仙大城。
若是按照以往,這樣的修仙城市裡,大多聚集了不少的宗門世家。
可如今因為異族的侵入,大多已經前往到了天柱山,現在這城裡還剩下的,不是一些小門小戶,就是一些向來散亂慣了的散修們。
所以這海族大妖
的大軍一來,再沒有了宗門世家的大陣防護,這些城市無不跟沒穿衣服的小娘們一樣,任人揉捏和踐踏,所以待妖風過境了以後,能剩下的只有累累白骨,以及滿地的殘肢斷體。
如果換做平時,必然會有人管,畢竟海族的高層,和人族之間的高層,那可是有著密切的聯繫,但是這件事情發生了以後,天柱山的那些傢伙們,完全就跟個死人一樣,屁都沒有一聲。
人心淪喪,世間大亂,命賤而人輕,悲哉呼?
確實是夠悲哉的!
某個臨時搭建起來的酒館里,修者們垂頭喪氣的喝著酒,原本英氣勃勃的青年們,也沒了往日里的精氣神,而那些自知再無進境可能的散修們,更是如喪考妣的垂頭不語。
異族來了,人倒霉!海族發瘋了,還是人倒霉,而無根無基的他們,就更加的倒霉透頂!
總有一天,他們會和那些城裡的孤魂野鬼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在了外邊。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漢,醉眼迷離的每每想到此處,便是苦笑連連,談不上如何的悲傷,因為他自知自己的陽壽,也是快到了頭。
只是不願意看到自己曾經無比眷戀的這個世界,就此淪喪到了這個地步。
臨窗望海,老頭忽然發現那藍汪汪的一處海平面上,突然有一道靈光忽的一閃,一名身穿銀白長袍的青年,則不緊不慢的出現在了那裡。
是閃靈符吧!
這種符籙在散修之中極
受歡迎,雖然傳送的距離大多只有幾百米,卻價格不菲,但依舊被散修們搶著要。
因為這東西在關鍵的時候真能保命,又和真人的瞬移極為的相像,有時候還真能夠唬唬人,也嚇嚇妖怪。
至於那銀袍青年是不是真人級別的修仙者,老頭的答案是否定的,委實是現在那些還算是有些本事的,基本上都去了天柱山,他要真是一位真人級別的大修仙者,絕對不會出現在此地。
反觀那銀袍青年自己,則看了一眼天上的海鷗鳴叫,以及那白雲朵朵的天上,卻是蔚藍一片。
青年的神識開始散開,猶如一張大網似的鋪展而開。
看似仔細認真,實則是漫不經心,張嘴吸氣的時候,那一股子的海腥味,真真的醒腦提神。
而在神識里,一股又一股隱藏在深海之下的妖氣,還有不遠處的一座殘城裡的人族氣息,則開始出現在他的神識腦海里,卻唯獨沒有那虛影的任何氣息。
「貪食者!」
青年砸吧了一下嘴的嘟囔了一句,說實話,他好像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還是真靈的時候,他的眼中就只有極寒仙宮,至於其它的事情,大多很難能夠進入到他的心裡。
可當陸地神仙的境界一開,宋鈺這才發現,這個大羅天界裡頭,屬實是奇事太多,一個個的故弄玄虛,也不知道是在為什麼拚命。
不過又是一想,其他勢力或許真不知道這突然出現的貪食者
底細,但天盟呢?
一念至此,他便隨手拿出了一枚玉簡,印在腦門子上沉入神念的同時,便隨手一扔的時候,那看似不起眼的玉簡,居然瞬間化為了一道精光,光芒一閃的便直射上空,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宋老仙的視野之內。
而這一幕老頭根本就沒看見,渾濁的雙眼之中,醉眼朦朧,有時候想想,還真不如就此醉死了才好。
但人的命,就是賤,想死的時候死不了,不想死的時候又活不成,生死之事,果然難料啊!
老頭自嘲一笑的又咕咕的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可再睜眼的時候,自己的桌前不知何時起,居然出現了一位身穿銀白長袍的青年。
他似笑非笑的望了老頭一眼,老頭又迷迷糊糊的瞅了他一眼。
再看其他的桌子上,大多人滿為患,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的只管喝著自己的酒。
畢竟這種臨時的拼桌,在這破落的小酒館里,也並非什麼稀罕事,所以他這酒該怎麼喝就怎麼喝。
至於銀袍青年也要了一壺酒,和一碟不知道是什麼肉的風乾肉。
也是不語的自顧自的喝著。
一老一小,臨窗對海,酒是一杯又一杯的下肚,卻誰也沒說什麼。
直到天黑放晚的時候,老頭的幾壺酒總算是喝完了,這才往桌子上扔下幾顆靈石以後,搖搖晃晃的起了身。
嘴裡還打了個飽嗝,聲音凄凄的低聲嘀咕道:「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啊…
…」
宋鈺聞言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但老頭已經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這個好似窩棚的小酒館。
身形蕭索的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下,他走向的則是大多數人的命運,彷彿已經註定,無力改變……
前世里的宋老蛤其實是和他一樣的人,在起起伏伏的人生里,早已被社會磨去了稜稜角角,只有接受與不得不接受的這兩種選擇。
所以喝酒成為了他最大的安慰,抽煙則是他為數不多的放鬆時刻。
這樣的人生……
一念至此,宋鈺又給自己狂灌了一大口酒,可這酒壺剛剛放下,喉嚨處的熱辣未消,卻有一股熱氣從身體里竄出來的時候,滿是污漬的小酒桌的對面,居然又多出了一個人來。
什麼時候出現的?
又是怎麼出現的?
宋老蛤嘴裡的劣質酒,還含著的那一小口,好懸沒噴出去。
而這老頭,卻處之坦然,招手要了幾壺酒,再給自己倒入到小酒杯里,然後緩緩的拿起,淺嘗輒止的抿了一小口以後,那滿臉的褶子,就跟老樹皮一樣,全都皺皺巴巴的擠在了一起的同時,還發出了一聲沙啞的感嘆道:「老了,老了,喝不得大碗酒啦……」
宋老蛤則目光灼灼的盯著對面,這半天了,他居然還是感應不到對方一絲一毫的氣息,那感覺,就彷彿他的對面,根本就沒人!
換言之,這老頭可並非剛剛的那位老者,只是一位尋尋常常的普通修士,而眼前
的這一位,竟是給了他天老才能帶給他的無形壓力。
宋鈺的酒醒了,雙目一眯的把話茬趕緊給接了起來。
「酒要細品,人要細看,老前輩這酒雖然喝的不豪爽,倒更能品的出酒中之味,其實也是不錯的。」
反觀對面的老頭,瘦弱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能把那一身的骨頭架子給吹散了一樣,還穿著一身的破布爛衫。
花白的頭髮,用一根樹枝隨便的扎在腦後,目光渾濁的哪裡有修者的神光內斂或是不經意的外放,卻淡淡的掃了一眼對面的蛤蟆道:「酒中能有什麼滋味,這酒又能喝出什麼滋味,年輕人你能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