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唐家
葉念問完，孟陽和邵南都齊刷刷的看著她，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帶著點鄙夷，好像在說：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葉念被看得不舒服，疑惑地問：「你們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唐豫州拿了一串肉給葉念，淡淡的說：「沒什麼，不用理他們。」
葉念吃了口肉，起身去給自己打蘸碟，她一走，唐豫州便掀眸冷冷的看著孟陽和邵南，問：「還不走？」
孟陽一時沒反應過來，說：「我還沒開始吃。」
邵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一個勁兒的擠眉弄眼，唐豫州既然是專程來找葉念的，哪裡需要別人在這裡當電燈泡？
兩人站起來，改口說：「我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走啦。」
趕走倆小孩兒，唐豫州的視線轉向周北，周北坐著不動，幽幽的說：「那個白眼狼裝傻的本事一流，就你在這兒能做什麼？」
唐豫州眼眸微眯，邵南連忙說：「北哥，我和孟陽不順路，打兩個車太費錢了，麻煩你送我們回去吧。」
倆小孩兒特別崇拜唐豫州，想方設法給唐豫州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周北還是不動，邵南說：「北哥，我倆請你吃燒烤喝啤酒行不行？」
兩人殷切的看著周北，跟兩條小狗似的，周北也不想真把唐豫州惹惱了，帶倆小孩兒離開。
葉念打好蘸碟回來，桌上就只剩唐豫州一個人了。
串串店的桌子擺在路邊，離桌子不遠還有個垃圾桶，唐豫州西裝革履的坐在那裡，和周遭的煙火氣格格不入，卻又好像被這煙火氣染上溫度，整個人都柔軟起來。
葉念人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唐豫州察覺到抬頭望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和喧鬧的人聲，目光碰撞之後，葉念下意識想躲開，下一刻卻看見唐豫州微微彎了眸。
他沒有叫她，只是眸底一點點浸染了笑意，暖融、清淺，和葉念之前認知里的唐豫州很不一樣。
葉念回到唐豫州身邊坐下，好奇的問：「他們人呢？」
唐豫州說：「有事，先走了。」
葉念點點頭，然後皺眉說：「這麼多吃的，我們倆怎麼吃得完？」
唐豫州說：「反正也沒什麼事，慢慢吃。」
唐豫州現在看上去好像對什麼事都不介意，葉念猜他應該是見到那隻妖了，畢竟愛情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
葉念不敢問唐豫州細節，心裡卻忍不住好奇，那隻妖究竟長什麼樣，竟然能讓他扭轉性子變成這樣。
心裡想著八卦，葉念吃東西的速度一點也不慢，沒一會兒便覺得辣了，拿起一邊的冰可樂喝。
剛喝了一口便聽見唐豫州說：「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唐豫州說得突然，葉念差點嗆到，放下可樂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麼？」
唐豫州遞了一張紙給她，重複剛剛的話，說：「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葉念知道人類的心理醫生是幹什麼的，唐豫州看著她的眼神灼熱深幽，葉念心裡很慌卻不敢逃避。
唐豫州說：「我其實知道我不太正常，但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因為我憎惡他們，不想承認自己身上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並且有著和他們相同的基因。」
葉念腦子裡閃過蘇心荷和唐珏的臉，還有一些零星的片段，下意識的抓住唐豫州的手說：「領導你這麼厲害，當然和普通人不一樣，你沒有不正常啊。」
葉念的語氣理所當然，和剛認識的時候一樣，她一直在拼盡全力告訴唐豫州，她不害怕他，並且不覺得他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
一開始唐豫州會留意到她就是因為這個，這麼多年她也一直都沒有改變。
她這樣就很好。
其實在唐豫州眼裡，不管葉念怎麼樣，他都覺得很好。
不好的是他。
他從唐珏那裡遺傳了讓人噁心的基因，也像唐珏那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顧別人的想法。
他想把葉念圈起來，不讓她和外界聯繫，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和唐珏想把他變成沒有思想、完全聽話的木偶是一樣的。
這一點是阮溪提醒唐豫州的。
唐豫州有把葉念圈起來的前科，還騙葉念懷孕了，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住葉念，從這些事件中，阮溪嗅到了危險，她沒有能力讓葉念從唐豫州身邊逃離，只能試著從唐豫州這邊著手。
接到阮溪電話的時候，唐豫州很意外，不過看在她和葉念關係很好的份上，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阮溪的話。
阮溪沒有直言唐豫州有病，但話里話外都傳達了這個意思。
如果是一般人對唐豫州說這些，唐豫州只怕早就發火罵人了，但面對阮溪，他沒有動怒，只因為阮溪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念念因為同情和你在一起，還是儘快好起來。
葉念當初不是因為葉響故意接近唐豫州的，但唐豫州和葉響如出一轍的沉默寡言，葉念會被吸引，未必沒有同情的成分在裡面。
阮溪不愧是心理醫生，死死的拿捏住了唐豫州的心裡想法。
他想留下葉念，不折手段的強求當然是可以的，但如果葉念能心甘情願留下來，對唐豫州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阮溪因為跟唐豫州也算認識，沒有親自給唐豫州診療，介紹了其他的心理醫生給唐豫州。
心理醫生建議他接受過去的自己，並且向葉念展示真實的自己。
心理醫生不知道的是，其實他並不害怕葉念會厭惡害怕，他怕的恰恰是葉念會可憐她。
他不想讓葉念知道他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害怕的回憶。
但他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葉念恢復記憶，他怕自己沒有辦法再把她留在身邊。
所以他決定接受建議，主動向葉念示弱，讓她看到自己真實的過去。
想到這裡，唐豫州對葉念說：「我想帶你回家一趟。」
葉念捧著可樂，滿頭問號：「領導，你帶我回家做什麼？」
「我想結婚。」
「……」
你想結婚該帶你喜歡的人回家，帶我做什麼？
葉念眉頭抽了抽，唐豫州面不改色的說：「我們家情況比較複雜，規矩也多，我想先帶你去探探路。」
原來是想先演練一番。
葉念明白過來，想到唐豫州之前幫了她和葉響那麼多，正好可以借這次機會還他的情，當即應下，拍著胸脯說：「領導你放心，我肯定能辦好這件事。」
葉念把事情想得很簡單，等看到唐家老宅那氣派的莊園和別墅后，退堂鼓立刻打得震天響。
不過唐豫州一點也沒給葉念逃跑的機會，直接把人帶進別墅。
唐豫州沒提前知會要回家，傭人看到他和葉念都很意外，不過還是很快上前迎接，恭敬的說：「大少爺回來啦，老爺和二少爺去公司了，夫人出門還沒回來，大少爺吃過飯了嗎？」
唐豫州沒理傭人，徑直帶著葉念上樓，進了屋，葉念誇張的說：「領導你們家也太大了吧，這麼大的房子，家裡到底有多少錢？」
唐豫州說：「你喜歡這樣的房子，以後可以重新建一個。」
唐豫州不喜歡這裡，就算唐珏最後倒台了，他也不想住這裡。
葉念連連搖頭，她只是感慨下這裡很大，並沒有想住，他們妖精可是天地自然孕育的靈物，才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唐豫州的房間和歷城的差不多，裝修是黑白冷色調為主，床單被套都是冷色調，他自己另外裝了指紋鎖，傭人進不來，屋裡有股淡淡的不透風的味道，唐豫州開了窗，讓傭人進來打掃。
等他們打掃完，葉念小聲對唐豫州說：「我們忘記買禮物了，怎麼辦呀？」
就算是平常回家，也該帶點禮物的。
葉念皺眉，有點不安，唐豫州說：「不用討好他們。」
葉念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務，說：「那如果你爸爸媽媽不高興，你要幫我哦。」
葉念很認真的尋求庇護，唐豫州很受用，揚眉看了葉念一眼，說：「如果每次遇到事你都有這麼聰明就好了。」
「……」？？？
領導，好端端的，你罵我笨做什麼？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吃過午飯，葉念便開始犯困，她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問唐豫州：「領導，你困嗎？」
唐豫州說：「不困。」
葉念說：「我困了，領導，我睡哪個房間啊？」
「這裡。」唐豫州說，葉念看了一圈，確定屋裡只有一張床，問：「被子都在衣櫃里嗎？我拿兩床被子打地鋪吧？」
「打地鋪？」
唐豫州複述，看著葉念的眼神不大友善，察覺到氣氛不對，葉念的瞌睡瞬間醒了大半，瞪大眼睛問：「我難道跟……跟你一起睡嗎？」
「不願意？」
唐豫州問著臉沉了些，看上去怪嚇人的，葉念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說：「我們做妖精的的確沒那麼多講究，但領導你已經有妖啦，你再跟別的妖睡在一起，她肯定會不高興的。」
唐豫州說：「無妨，她不會生氣。」
葉念轉念一想，也是，她是來幫忙探路的，迫於形勢裝裝樣子應該也能理解。
想通這點，睡意又翻湧上來，葉念脫了外套準備上床眯一會兒，剛掀開被子卻看到唐豫州也動手解衣服扣子。
葉念剛剛把窗帘拉上，屋裡一片昏暗，唐豫州解扣子的動作莫名變得魅惑，還有一種不易察覺的侵略性。
葉念縮縮脖子，問：「領導你剛剛不是說不困嗎？」
唐豫州說：「現在又困了，不可以？」
「……」
這是你家，當然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啊，有什麼不可以的。
葉念腹誹，乖乖躺下，把身體陷入柔軟的被窩。
過了一會兒，被子被掀開，身邊陷下去一塊兒，溫暖的體溫靠近，葉念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臉也跟著發熱發燙。
不過唐豫州沒有挨著葉念，就這麼平躺著，過了一會兒，呼吸變得平穩，好像困極了就這麼睡了過去，葉念的心跳慢慢平復，緊繃的身體也一點點放鬆，沒多久便陷入沉睡。
在她睡著后不久，唐豫州睜開眼睛，無聲的注視著葉念。
這段時間他都克制著怕嚇到她，好久沒有躺在她身邊過了。
坐牢這三年，唐豫州想得最多的就是葉念，想她在身邊說話，也想她那個夜極力剋制的啜泣。
他知道那晚他很不溫柔，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控制的，但一碰到她，他就失了分寸忘了理智，滿腦子都只剩下一個念頭：佔有她。
即便現在躺在她身邊，身體里的衝動依然不比過去少分毫，但唐豫州還能剋制，他不要再嚇到她，讓她恐懼這件事，他要讓她心甘情願的，一直留在他身邊。
葉念睡之前惴惴不安，這一覺卻比平時睡得更好更平穩。
一覺醒來，葉念腦袋都是懵的，躺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現在在唐家。
葉念穿好衣服，進浴室洗了把冷水臉才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客廳沙發上坐了四個人。
唐家的客廳很大，沙發呈四方形圍著茶几，四個沙發上各坐了一個人，四人之間暗流涌動，不像是一家人，更像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嗅到硝煙味兒，葉念有點不想下去，傭人卻發現了她，揚聲叫道：「葉小姐醒啦。」
四人同時朝她看來，沒辦法，葉念只能下樓。
葉念對唐珏他們都還有印象，記得他們的身份，不過不記得自己之前來過唐家，走到唐豫州身邊坐下。
唐豫州說了不用她討好唐家的人，葉念便沒有跟他們打招呼，在唐豫州身邊坐下后，就眼觀鼻鼻觀心做工具人。
唐右希冷嗤：「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還要帶個人回家，把這裡當什麼了？」
唐右希的語氣是故意找茬，葉念牢記自己的任務，張嘴反駁：「唐家家大業大，多我這一張嘴又吃不窮，二少這麼小氣做什麼，而且家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依二少的說法，難道要像住賓館一樣，事先還要登記身份信息才能入住？」
葉念說得理直氣壯，唐右希立刻察覺到她和上次來不一樣，皺眉說：「你以為有他給你撐腰你就無法無天了？」
唐右希沒太把唐豫州放在眼裡，葉念反問：「二少不也是靠家裡撐腰才敢這麼跟自己哥哥說話嗎？」
論自身能力，唐右希和唐豫州之間不知道差了多少距離，唐右希一噎，臉色有點難看，唐豫州適時補刀：「不過是個私生子，這裡還輪不上你說話。」
這是唐右希的逆鱗，誰提跟誰翻臉，唐右希蹭的一下站起來，面色鐵青的瞪著唐豫州，唐豫州絲毫不懼，由著他瞪。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唐珏淡淡開口：「要打出去打。」
唐右希得令，沖唐豫州挑眉，說：「跟我出去！」
唐豫州才不理會唐右希，安安穩穩坐著，一點要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唐右希乾瞪眼兒了一會兒，砸了一個杯子揚長而去，傭人立刻過來清掃乾淨。
唐珏沉得住氣，說：「願意回來住是好事，你姓唐，身上流著唐家人的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唐珏的語氣還算溫和，好像之前被破壞的生日宴根本不算什麼事，話里話外也是在提醒唐豫州，他不管怎麼樣都擺脫不了唐家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唐珏說完就上樓，只餘下蘇心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蘇心荷的神情陰鬱，一點也沒有因為兒子回來而感覺開心。
等唐珏上樓進了屋，蘇心荷才掀眸看著唐豫州。
讓葉念心驚的是，蘇心荷看唐豫州的眼神滿是陰翳，森冷且充滿恨意，好像唐豫州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個會要她命的怪物。
蘇心荷問：「你為什麼要回來？」
唐豫州沒有回答，蘇心荷等了一會兒，情緒陡然失控，失聲尖叫：「你走都走了，為什麼要回來，還要帶這個不知名的女人回來，你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蘇心荷的聲音尖利，像電視里慘死的厲鬼，葉念嚇了一跳，傭人聞聲趕來，動作流暢的往蘇心荷胳膊上打了一針藥劑。
蘇心荷掙扎了一會兒很快安靜下來，傭人把她扶上樓，客廳很快恢復安靜。
唐豫州還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坐著，連下顎綳著的弧度都沒有改變。
葉念小心翼翼的問：「唐夫人……是你親媽嗎？」
天底下哪有親媽這麼說自己孩子的？
如果蘇心荷是唐右希的親媽，母子倆進了唐家的門，唐豫州就是受欺負的一方了。
唐豫州垂眸，說：「我寧願不是。」
唐豫州的語氣很淡，葉念的心卻狠狠地揪了一下，安慰的說：「我媽對我和阿響也不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討自己媽媽喜歡的，反正現在也成年了，以後可以自己愛自己呀。」
唐豫州沒應聲，葉念心裡難過，抓著他的手說：「領導你長得這麼帥，又這麼有能力會掙錢，一定有大把大把的人喜歡你，你完全不用在意那些讓你不高興的人。」
唐豫州看著葉念，問：「誰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葉念脫口而出：「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