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提親(2)
穆安慵懶的倚靠在芷軒堂門口,冷眼笑著看著陸玉茹母女,她分明笑的明媚,卻給人幾分薄涼。
她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雲髻,一頭烏黑的秀髮未著一飾,水藍色的普通衣裙襯的身姿窈窕,只是額頭大喇喇的一團白紗布遮住了原本的容顏,臉色略微憔悴。
陳氏第一個站起來,疼惜道:「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一聽這充滿憐愛的話,穆清清茫然過後恨的牙痒痒,猶記得小時候為了討好陳氏,陸玉茹狠下心送她去仁壽堂住了幾個月,她每天笑容拂春,儘力做到最好,可陳氏一直對她冷冷淡淡,何曾如此憐惜過她。
穆安眼瞼輕揚,提著裙子快步進來:「孫女不孝,讓祖母擔心了。」
「傷哪裡了,額頭怎麼了」,陳氏伸手摸著穆安白凈的臉頰,心疼的厲害:「祖母能不擔心嗎,我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我錯了」,穆安努努嘴,被陳氏一碰她呲牙咧嘴吸了一口涼氣。
陳氏一緊張:「怎麼了,還疼嗎?」
「疼」,穆安道:「沒事,祖母不用擔心,就是額頭破了一條口子,恐怕得好些日子不能出門了,身上的傷也還好,沒傷到骨頭,破了些皮,忍兩天就過去了。」
「什麼?」
一聽這些陳氏就慌了。
聽明白穆安弦外之音的穆平心下「咯噔」一聲。
這不睜眼告狀嗎?說她不僅被打破了頭,身上還挨了很多棍子。
陳氏小心翼翼怒斥:「頭上破了一條口子,那怎麼行!女孩子家破了相是萬萬不可的,況且……」。
況且穆安是日後要做攝政王妃的。
後半句陳氏一頓,咽了下去,轉口道:「快,去請個醫師來,定要仔細瞧瞧。」
「不用了,祖母」,穆安攔住素萍:「已經處理過了,沒事。」
陳氏陡然鬆了一口氣,卻仍然卡在嗓子眼。
穆清清忘不了穆安那半邊臉鋪滿了血陰冷的瞪著她的神情,突然間她覺得周身都冷颼颼的,捏著陸玉茹一時忘了分寸,陸玉茹輕喝一聲她才反應過來,立刻鬆了手。
這時穆安回過頭來對她淺淺一笑:「二妹妹沒事吧?」
穆清清吞了一口氣,愕然過後不知道哪來的底氣,上前一步質聲:「大姐姐昨夜到底去哪了,祖母也在這,要是大姐姐受了什麼委屈就說出來,祖母自然會給大姐姐主持公道的,若是大姐姐打碎了牙齒非要往肚子里吞,萬一以後東窗事發那連累的可就不是大姐姐你自個一人了。」
穆安用看傻子的眼神輕蔑的俯視她,淡聲:「二妹妹說話是不過腦子還是怎麼回事,聽著怎麼有點胡言亂語,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嗯?」
「你胡說」,穆清清大聲:「出了事大姐姐為什麼裝著不說。」
氣極反笑,穆安實在佩服,怎麼有些人臉皮比那城牆角還要厚呢。穆清清句句帶刺,聽在別人耳朵里好像她真做了什麼厚顏無恥的事,不就一晚上沒回來,在各種緣由皆不清楚的情況下就直接給她扣上了名節,清白已毀的屎盆子。
她得有多大的頭才能接著屎盆子啊。
見穆安不應答。
一時間整個大堂鴉雀無聲,眾人都屏息凝神等著這大小姐一句話說清楚昨夜去哪了。
陸玉茹和穆清清冷眼瞧著,巴不得穆安一個字都蹦不出來,看她到時候還怎麼狡辯。
忽然陳氏一跺腳,沉聲:「我穆家的女兒什麼時候要看別人的眼色了,誰敢讓我孫女受委屈我定不輕饒他。」
這是明目張胆給穆安撐腰呢,二房的臉都氣白了。
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風聲,三房一伙人風風火火跑過來,就連後院里的周氏,柳氏都拖家帶口的來了。
這是穆安第一次把穆府的人認這麼全,柳氏拖著一個兒子,長得白白凈凈,就是一雙眼睛和柳氏極其相似,少了男孩子的兇狠。
一個老嬤嬤拖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進來,那男孩一看到這麼多人就哭,陸玉茹趕緊拉到懷裡安慰:「晏兒怎麼了,不哭不哭啊。」
穆安瞭然,穆平二子,柳氏生的穆文和陸玉茹生的穆晏。
如此看來,二房還算人丁興旺了。
就不知道三房跑來看什麼勁,就連穆順都一臉風塵僕僕,看起來剛從外面回來,林素雁一手拉著穆蘭蘭,一手拖著小兒子穆南。
穆蘭蘭掙開林素雁的手,小步過來低聲對穆安道:「大姐姐,你受傷了?」
「嗯」,穆安點了點頭,她都頭頂這麼大一塊布了,是個人都看的出來,還用的著問嗎。
林素雁支支吾吾:「大小姐,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穆安抬頭掃了她一眼,沒帶什麼情緒,若是她沒記錯,一開始林素雁是稱呼她「安兒」的,這會已經生疏成「大小姐」了。
都一樣,她無所謂了。
在眾人洗耳恭聽之下,穆安笑了一聲,安撫的捏了捏陳氏的手,張口一字一句對眾人道:「說了你們不信,我白費口舌做什麼,昨夜我就在王府,你們愛信不信。」
眾人睜大了眼睛,柳氏沒忍住諷笑一聲,又意識到場合不對,及時止住了,周氏這次不知怎麼地,也沒提醒她。
確實她這話沒什麼可信力,穆順第一個把眾人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
他道:「當真?」
「不然呢」,穆安說。
陳氏突然覺得這椅子有些粘,好像將她的力氣都吸住了:「安兒,快告訴祖母實話。」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裡冒出來,她肯定心煩不想解釋,但老太太不同,真心待她,純粹是因為擔心她。
穆安蹲下來拉著她的手:「祖母,孫女昨夜確實在攝政王府,今早隨著王爺一同進宮去了,所以回來遲了。」
陳氏心下一喜,連道幾個「好」字,她就知道,她穆家孫女是不會做出格的事的。
聽到「進宮」兩個字,穆平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對,今早攝政王不是牽著一身姿曼妙,華貴不俗的女子進宮了嗎?一個荒繆的想法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被他飛快的否認。
沒人將穆安的話同今早宮門前王府馬車裡下來的女子聯繫在一起,穆清清自始至終都沒相信過穆安的話,心下對她的胡言亂語充滿了鄙夷,悄悄招過金菊,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兩句,金菊轉身快步出了芷軒堂。
「妹妹還有一事要問大姐姐」,穆清清上前道:「大姐姐能否實話實說,要是東西真是大姐姐身邊的婢女偷的,大姐姐不必為她們遮掩。」
她這雲里霧裡的話,給穆安整懵了……啥玩意。
穆安皺眉:「說!」
穆清清一噎:「我的衣裳到底是不是大姐姐拿的。」
這個「拿」字配合的十分巧妙,被穆清清那神態一湊,就很難以啟齒了。
「噗嗤」一聲,穆安笑道:「偷你衣服,我稀罕?」
「你!!」穆清清跺跺腳,「那就等著金菊來了大姐姐見了再說。」
「行啊。」
穆安答應的爽快,想著穆清清不知道又是什麼拙劣的誣陷,可當她親眼見到金菊雙手托在盤子里的摺疊整齊,連帶著頭飾一起擺放好的衣裳時。
她承認,她無話可說了。
不為別的,純粹是震驚的差點喪失語言能力。
除了一句「卧槽」相信已經沒什麼詞語能表達她的心情了。
她無奈又好笑的搖搖頭,嘆息道:「我真的低估了你的臉皮,我的錯。」
穆清清沒理會她這句話,自然而然的摸著托盤裡金線交織,暗彩流金的衣面,輕聲:「這件衣裳是母親陪我在玲瓏坊做的,大姐姐到底什麼時候盜了去,我竟不知道,還好衣服完好無損,不然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抬眼憐憫的看著她,穆清清繼續道:「我知道,以大姐姐的能力是沒錢做這身衣裳的,所以眼饞偷了去也不為過。」
「是,我是沒錢」,穆安平靜道:「所以,這衣服是別人送我的,不好意思。」
她咧嘴一笑,竟讓穆清清有些心虛。
陸玉茹之前不知道穆清清暗指的是那一身衣裳,現在一看,她那雙眼睛彷彿被吸引了上去,不由自主的摸過去。
這身衣裳要是穿在她清兒身上,還愁沒有世家公子看上,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陸玉茹回頭責怪穆安:「就是這身衣裳,確實是清兒的,大小姐如何偷了去。」
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加厚版的嘴,穆安無語的沖她兩豎了個大拇指。
沒人看的懂她這個奇怪的操作。
三言兩語她又成了賊。
周圍個個懷疑的目光盯得她懷疑人生,這也太特麽扯淡了。
赤果果的把她當傻子。
穆安不在意別人質疑的眼光,步步逼近穆清清,瞥了一眼那身宮裝,冷聲:「我倒不知道別人送我的東西到了你口中,怎麼就變成你的東西了,還偷?呵,你咋不說我搶呢,可笑至極!」
穆清清笑道:「那大姐姐不如說說誰送的,今日在這,大姐姐嘴裡恐怕一句真話都沒吧。」
「……」
真是本末倒置的高手。
穆安真想直接給她一巴掌,教教她怎麼做人。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付諸以行動,院子里就擲地有聲的傳來一句:「本王送的,誰敢質疑。」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狗吃屎摔進門檻里的家奴口齒不清報:「老爺,攝政王來了。」
不用他說,大家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