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 吉辰良日
席上熱鬧,穆安被王家的人團團圍住,脫不開身,司蔓菁拉著她說個沒完,說著說著,倒是把自己說哭了,扭過頭一個勁的抹眼淚。
穆安低聲安撫著,最終還是蕭辭解了圍,他見穆安鬢角都出了汗,心疼道:「讓明月陪著,去院里換了衣裙再出來。」
「看我,怎麼把這個忘了」,司蔓菁連忙道:「我陪著安兒去,還有好多話想同你說。」
蕭辭抿唇:「勞煩妗子了,九方居備了涼茶,妗子可多陪安兒歇一會。」
前庭的席面也離不開人,蕭辭走一圈已然酒過三巡,臣子可不敢沖著穆安敬酒,其他人敬給穆安的,也都被蕭辭一一擋下了。
同王澤明說了一聲,穆安便帶著司蔓菁往九方居去。
王江崇非要拉著蕭辭碰酒,王澤明瞥了一眼,自他們進了王府開始,多雙眼睛時刻盯著王家的席面,暗自打量著,不以為然的收回色,他道:「辭兒,少喝些。」
蕭辭酒量不好,王澤明也略有耳聞,之前在飯桌上也多次試探過,話落便笑了笑。
王江崇作罷,嘆了句:「今日總算大開眼界了,京城到底是熱鬧,別說沙了,連風都是微微的。」
「雁回也好」,蕭辭應道:「自在。」
王江崇抬眼:「這話倒也不假,自在。」
正說著,嚴寬就過來了,他面色警惕,蕭辭微皺眉,同王澤明對視一眼,便離了席。
「主子」,到了偏僻出,嚴寬才低道:「宮裡消息,皇上——駕崩了。」
指尖一緊,蕭辭沉默半晌,才問:「什麼時候的事?」
嚴寬說:「午時。」
「嗯。」
等了半天,嚴寬也沒聽到后話,他能感覺到蕭辭壓抑著什麼,垂頭站著。
牆角的影子逐漸拉長,光影打在紅袍上,比廳前多了分漠然。
「知道了」,蕭辭抬頭,迎面的陽光有些刺眼,他不由得抬臂擋了擋,說:「你進宮吧,暗中處理好,先不發喪。」
頓了一瞬,嚴寬點頭:「是。」
蕭辭一個人在屋檐下站了半天,前庭的噪雜隱隱約約的飄過來,眼角有些重了,輕輕垂眸,捏了捏鼻樑,忍不住想:「有些人,離開的日子都挑不好,今天是吉辰良日,就不能多撐撐么?」
穆安過來尋,在去前庭的小道上碰見了蕭辭,她換了身輕便的衣裙,不失莊重,束起的衣領綉著紅邊,她提著裙擺過來:「怎麼了?」
「蕭晟淵死了」,輕飄飄的五個字從蕭辭嘴裡吐出來,對著穆安淡淡一笑,自然的環上她的腰,平聲:「前院還等著呢,本王隨夫人過去吧。」
穆安沒吭聲,任由蕭辭推著往前走,她將指尖攛進蕭辭掌心,是冰涼的,掌心的汗都是冷的。
走了兩步,穆安忽地停下步子,回頭對蕭辭道:「沒事的,不怪你。」
蕭辭:「聽夫人的。」
他不打算在這美好的日子裡進宮,事情都讓嚴寬去辦了,蕭晟淵解脫了,連帶著蕭辭身上也丟了一股勁,他壓在穆安肩上,抱著她緩了好半天,才把堵在心口如一的一股氣吐出去。
「兩清了,自此,我不再怪任何人」,穆安抬起頭,緩緩道:「我們仁至義盡了,這是蕭晟淵自己的孽,他贖罪了。」
「是啊」,蹭著穆安的發,蕭辭頗為頹喪,說:「兩清了,同夫人待會,心情好多了。」
席上的人還不知道蕭晟淵已經沒了,沾著蕭辭的喜氣,各個準備在王府不醉不歸,酒量差的,已經醉倒一片了。
程風拿酒當水喝,未免有些無聊,前後假意相拜幾番,耳朵里被強迫灌了不少奉承誇獎的話,他處之泰然,一笑了之。
溜到王氏的席上,對王澤明行了一禮:「見過老將軍,家父托我向老將軍問好。」
「程老還好嗎?」王澤明看著程風,有他爹幾分影子,笑道:「很多年沒見了,我留在了雁回,程老待在長陵也不見出來。」
「父親同長陵的元老喝茶解悶,常常提起老將軍,此次我入京,也算是替他見過老將軍了。」
「後生可畏,一晃眼你們都長大了」,王澤明欣慰道:「比我們這些老傢伙頂天立地,你們的前程,也是堂堂正正自己搏出來的,看到你們如今的模樣,難免想起以前的舊事。」
程風面如春風,同長輩對話進退有度,很是招人喜歡,他道:「老將軍有空,可隨我到長陵坐坐,老友相逢,不過一杯酒的事。」
從京城到雁回,繞著長陵方向走,也耽誤不了兩天,程風是誠心邀請王澤明去拜會的。
頓了片刻,王江崇瞧出了自家老爹的心思,人到了這個年紀,多會想起曾經的事,有些人見一面就少一面,這次為了穆安的大禮,才千里迢迢往京城來了,以後怕也沒機會了。
想到此,呼了口氣,王江崇拍桌:「去去也無妨,我在長陵的時候,程老就想見故人的緊,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們就繞著長陵回去。」
王澤明應下,程風大喜。
后桌又喝倒了一片,程風耳朵尖,聽到有幾個人低聲談論自己,他幾乎從未進過京,在長陵做自在的「城大王」,不曾想這盛名傳的四處都是。
多少年沒從別人口中聽到有關自己的風流韻事了,陳芝麻爛穀子了都。
訕訕笑了笑,程風臉上有些掛不住,對王澤明一拱手:「老將軍慢用。」
說完就趕緊溜了,沈行白沖他招了招手:「你怎麼親自來了?」
「害,想來就來了唄」,程風抓過沈行白手中的涼茶,毫不嫌棄的一口悶了,捏著茶盞的食指往廊下點了點,說:「呦,歐陽二公子,躲廊底下幹啥呢?」
沈行白勾上他的肩膀,解釋道:「躲人呢。」
「誰呀?」
「王家千金,剛才坐你後面兇巴巴的那個」,剛才人都亂著,沈行白目睹了一場好戲,挑眉道:「瞧見了嗎?」
程風一把將茶盞塞他懷裡,眯眼看過去,王鈺嵐偷偷悶著酒,臉不紅眉目不皺,就是瞧著心事重。
程風將沈行白的爪子拍回去,胳膊搭在他肩上,笑了笑:「這又是什麼孽緣,也不知道這歐陽二公子有什麼好的。」
「那是你在他手裡吃了虧,心裡記仇呢。」
程風:「你什麼時候站他那邊了?」
「別,我可沒」,沈行白反駁:「三哥現在都不同他計較了,你還計較什麼,人家有錢,瞧見了沒,今日這禮有多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搶婚下聘的呢?」
這話聽著有些酸,程風嘖嘖道:「還不是沒珣世子禮厚,歐陽氏族不差錢,珣世子就差了?那情不是更重么。」
沈行白無奈:「那能一樣么。」
沐珣萬里相送的,是穆南均夫婦給女兒的嫁妝,他們心裡都清楚著呢。
拍了他一把,程風擺正身子,道:「走,躲清閑的兩人終於回來了。」
沈行白扭頭看過去,蕭辭同穆安過來了,隱隱能瞧出蕭辭眉宇間的愁雲。
微皺眉,程風對穆安稍頷首,才抬眼道:「剛才見嚴寬頻著人匆匆離府了,怎麼?出事了?」
「嗯」,揉了揉眉心,酒勁泛上來,蕭辭道:「去旁邊說。」
沈行白:「宮裡的事?」
蕭辭點頭:「皇上駕崩了。」
怔了一下,沈行白說的扇子差點拿不穩,愣道:「這麼突然?那——」
「不算突然,早該料到,就這幾日了。」
回頭掃了一眼,眾臣還溜須拍馬的湊在一起碰酒呢,吹的天花亂墜,沈行白道:「怎麼辦?」
「先等等」,蕭辭說:「明日發喪。」
嚴寬進宮處理了,相信不會有問題,今夜也不會有臣子進宮覲見,宮內防守嚴密,裡面的人出不來,知道消息了的少之又少。
穆安坐在一旁沉思,程風盯著她看了會,忽地,見人抬起了頭,他愣愣一笑:「王妃在想什麼?」
「沒什麼」,隨口扯開話題,穆安側眸道:「賢淑宮如何了?」
程風看向蕭辭:「皇后腹中孩子,一時半會也生不出啊?你打算在京城多耗一段日子嗎?」
「今日一早,蕭宥已經送進宮了」,蕭辭淡然:「我不打算在京城久待,這幾日就要走了。」
一句話拋出了太多疑問,程風懵道:「蕭宥?」
「就是蕭坤之子」,穆安解釋道:「挺好的一孩子。」
「……此事事關重大,怎能如此輕易就下了定論,蕭坤可是罪臣,這孩子長的再可愛,也不成啊?免不了朝中爭議。」
程風一時間想不明白,有什麼重要的事,讓蕭辭在京城一日都不願意多待。
他補充道:「再不濟,也該等皇后腹中龍胎誕下,也就年末的光景,等不住嗎?」
先不說許淑賢無保胎的想法,穆安雖能給她用藥,可回頭想了想,這孩子就算生下來,指不定身體有恙,況且她還是大齊琉氏之後,權衡利弊,蕭宥更為合適,起碼血脈純正。
輕咳一聲,蕭辭說:「既然送了蕭宥入宮,他便不是蕭坤之子,而且,許淑賢是大齊人。」
程風:「……」
他不過抽空入京討個喜酒喝,怎麼就撞上這麼多事呢?
「得,我溜了」,舔了舔微乾的嘴唇,程風苦笑:「你的事我也不多問,從你說不回長陵開始,我這心裡都沒什麼譜了,知道你有事瞞著,明日我就滾了,京城的事可不想摻和,長陵有我看著,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