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爸爸

淮南市。

沈琰和豆包正在吃晚飯，沈琰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盛湯的時候都撒出來了，要麼就是盛了一半就遞給豆包。

豆包很聽話，也很懂事，他一直沒有問，但是在沈琰不知第幾次把菜挑到他碗外面時，孩子終於忍不住了，叫了她一聲媽媽。

沈琰恍惚的抬頭，說：「啊？」

豆包緊緊抿著自己的小嘴唇，沈琰看到他這個樣子，感覺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其實豆包與顧承銘長的像不像，沈琰也說不出來，以前沈家父母在的時候，他們家裡很少提有關顧承銘的話題，或者基本不談。在豆包剛出生的時候，他們只是流著淚喃喃說了一句：「寶貝一定要和哥哥一起健康成長……」

豆包的哥哥叫平安，是沈琰姐姐的孩子。豆包很健康，平安現在已經不知去向。顧承銘的照片，沈家父母是見過的，很少的幾張，其中最清晰的一張是兩人結婚證上的合照，男人英俊奪目，女人青春秀麗。沈琰有幾次拿著顧承銘的照片與豆包比較，卻失望的發現，自己無法找出兩人臉上的共同點和不同點。而沈家父母只有在一次愉快的聊天中，才無意的說出來：「豆包與他爸爸長的真像啊。」

那時候豆包才三歲，但小模樣已經長開。欣喜的沈琰匆忙將兩人比較，恍惚的發現兩人似乎真的很像，但偶爾在失眠的夜晚，又會消極的認為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與顧承銘唯一的聯繫已經斷了。

顧承銘為人很嚴謹，臉上鮮少帶笑，沈琰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時常綳著臉的。

而豆包緊緊繃起臉，抿著嘴唇時，那張稚嫩而年幼的小臉，恍惚中與顧承銘的臉重合了起來。

沈琰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怔怔的看著豆包落淚。

豆包手上的勺子掉在桌子上，孩子呆了呆，輕輕叫了一聲「媽媽」，然後飛快的跳到地上，跑到沈琰那邊。

沈琰的視線隨著豆包的身影而移動，然後孩子已經飛快的跑到自己面前了。

沈琰紅著眼忍不住抬手摸上孩子的臉，喃喃的說：「他怎麼能這樣說我……我那樣愛他，他為什麼認為我當初沒有真心呢……我的心都剖給你了啊……」

豆包聽不懂，但直覺媽媽很難過，而且，看到沈琰這個樣子，他其實是很害怕的。從沈家父母去世以後，沈琰已經鮮少有在孩子面前這樣失態過，她一向都是溫柔而堅強的。

沈琰的手慢慢從他的臉頰移到眉眼，目光恍惚起來。豆包忍不住後退一步，沈琰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心裡一驚，摸到臉上的淚水時，更是震驚的手足無措。

再看豆包時，孩子已經滿臉害怕和瑟縮，眼神可憐而擔憂的看著她。

沈琰擦了擦眼睛，向他伸出手，啞聲說：「豆包，過來。」

豆包仔細看了看她，發現沈琰剛才周身恐怖的氣氛已經消失，這才慢慢走過去。

沈琰輕輕將他抱住，手掌輕柔的撫摸他的發頂，輕聲說：「對不起，寶貝，媽媽跟你道歉。但是，媽媽也是人吶，人總會有傷心難過的時候，我的寶貝已經是男子漢了，所以，允許媽媽在你面前難過一下嗎？」

豆包似懂非懂，抬頭看她，說：「媽媽你很難過嗎？」

沈琰怔了怔，摟住他的小肩膀，嘆息道：「是啊，不過我是剛才很難過。但是現在已經不難過了，大人就是這個樣子，過一會兒就好啦。」

「哦，」豆包說，「那我不要當大人了，好辛苦。」

沈琰失笑，揉他的腦袋，說：「你早晚要長大，怎麼能不當大人。」

豆包皺了皺眉鼻子，顯然有些不情願。

沈琰拍了拍他的後背，情緒已經調節好了，笑著說：「行！我家豆包不想當大人就不當！只要媽媽在一天，豆包就能當一天的小朋友，好不好？」

豆包裂開缺了一顆牙的嘴巴，說：「好！」

母子倆拉鉤保證，這才算了事。

只是到了晚上睡覺時，豆包靠在沈琰的懷裡，他突然問：「媽媽，你能告訴我，那個叔叔是誰嗎？」

沈琰本來正望著窗外的月亮出神，她以為孩子早已睡著了，突然豆包冷不丁出聲，她嚇了一跳。

豆包以為她不願意回答，聲音急了一些，重複道：「媽媽，你能告訴我嗎？」

沈琰是不想相信所謂的父子感應的，但為了孩子，她還是不得不謹慎一些。

沈琰鎮定的問：「哦，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豆包靠在她懷裡，大眼睛眨了眨，說：「因為他看起來和媽媽很熟悉，說不定他知道我的爸爸是誰。」

「豆包！」沈琰嚇的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低頭狠狠瞪著孩子。

豆包顯然繼承了那人殺氣面前臨危不亂的淡定性格，在大晚上，沈琰這樣一張「猙獰」的臉面前，他竟然還面色鎮定，「無辜」的望著沈琰。

沈琰快被他氣消了，俯下身~子輕輕捏他的鼻子，虎著臉說：「幹嘛？想找你爸去？不要媽媽了啊。」

豆包瞪圓了眼睛，也迅速坐了起來，抱住沈琰的胳膊，腦袋在上面蹭了蹭，軟了聲音說：「才不是呢，豆包最愛媽媽了，豆包要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這小屁精。沈琰笑笑，心裡百感交集，說：「既然想永遠和媽媽在一起，那找爸爸做什麼？」

月色里，豆包眼珠子轉了轉，說：「啊……我想爸爸和媽媽在一起，那樣小詩就會喜歡我了。」

沈琰聞言怔了怔，說：「小詩不喜歡你嗎？」

豆包「哎呀」一聲，有些忸怩的低了低頭，小聲說：「也不是啦。就是壯壯他們老說我沒爸爸，將來一定長得不好看。」

沈琰的思維成功的被兒子帶偏了，獃獃的說：「你沒爸爸，和長大長得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嗎？」

豆包也呆住了，說：「……不知道。」

沈琰突然有些心酸，那些孩子的話是無心的，童言無忌，他們到底是真的認為豆包沒爸爸，長大了就不好看，還是沒心沒肺的在嘲笑豆包。豆包雖然聰明伶俐，但有些事情上也繼承了她的粗神經，這讓沈琰既寬慰又心疼。

沈琰抱住孩子，拉著他躺下，說：「豆包的爸爸是一位很英俊，很好看的男人。他很聰明，也很厲害，能掙很多很多的錢。所以……豆包將來一定也會成為這樣的男人，如果那個小詩不喜歡你，那我們就等真正喜歡你的人。不過，在這之前，豆包要忍耐住寂寞哦。」

倆人談起豆包的「愛情」，小傢伙兒十分不好意思，「嬌羞」的捂住臉，叫道：「媽媽，不要講了嘛！」

沈琰惡作劇的嘿嘿一聲，說道：「我家豆包長大了啊，都能找女朋友了哈。」

豆包鼓著包子臉狠狠瞪她，沈琰無所謂的笑，實在很欠扁。但豆包人小，打不過她啊，於是孩子很鬱悶的把自己縮了起來。

沈琰抬手戳了戳他的背，豆包不為所動，悶悶道：「生氣了。」

沈琰失笑，說：「好吧，那等你明天不生氣了再跟我玩哦。」

豆包一咕嚕翻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媽媽，你為什麼不和爸爸在一起？」

沈琰今晚已經對此類問題保持鎮定心態了，她平靜的說：「豆包，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的爸爸媽媽都是不在一起的。如果一定要解釋原因，那大概就是——不愛了吧。」

豆包執著的問：「那媽媽你不愛爸爸了嗎？」

沈琰沉默了一下，搖頭說：「不是。」

豆包有些迷惑，說：「不懂……」

沈琰笑了笑，摸他的小腦袋，柔聲說：「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的，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媽媽還愛爸爸，可是爸爸……我們因為一些原因必須要分開，所以，媽媽很抱歉，讓你從小爸爸不在身邊。豆包，你怪媽媽嗎？」

豆包堅定的搖頭，說：「豆包只要媽媽就好！爸爸……唔，如果他願意和媽媽，還有豆包在一起，那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他，如果他不願意……我就不要他！」

就和他不要我一樣。

沈琰欣慰極了，孩子太懂事了。她忍不住將豆包抱的緊緊的，笑道：「哎，真懂事，我家豆包咋這麼懂事啊。」

豆包紅了紅臉，當然，沈琰是看不清的。豆包說：「如果爸爸回來了，媽媽可以讓我看他一眼嗎？我就只是看看哦，只看一眼。」

沈琰沒有想那麼多，說道：「好啦。」

豆包滿足的吧唧了一下嘴，靠在她懷裡閉上眼開始睡覺。

沈琰鬆了一口氣，好在孩子沒有再問顧承銘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