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飾演漫漫倒霉丈夫的也是一個經常在各個劇組跑的小龍套，名叫柴志成，年近四十，因為演過不少角色在觀眾面前有些辨識度，演技是有，只是沒什麼粉絲，外形也是一大限制——他生得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身材粗獷，和劇里的角色十分貼近。
此刻漫漫就和柴志成坐在房檐下吃盒飯。都是老江湖，他們是小角色，劇組當然不會照顧周到，出門在外都會各自準備相應用品。
漫漫就坐著她的小椅子，小飛坐在石階上，單手托著飯盒刨飯。
不過這伙食真算不得好，小飛扒拉幾口，翻翻戳戳出一塊的肥肉，菜也沒什麼油水，甚至還有沒有炒勻的鹽塊！在終於吃到一塊石子兒磕了牙后，小飛沒忍住爆發了：「這也太難吃了！」撂了筷子就想不幹。
柴志成笑道：「有得吃就不錯了，下午還有得你辛苦，不吃就等著挨餓吧！快吃快吃。」顯然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
小飛才不怕，因為包里準備了小吃餅乾和水。
漫漫說：「快吃吧，不要浪費。」
「……哦。」
小飛扒拉幾口，看漫漫吃得愁眉苦臉、眉頭緊皺，無聲的嘆了口氣，他轉而同漫漫說他聽來的消息：「好像《南琴》劇組在隔壁拍戲。」
《風暴》正在熱映，影片中的幾位主演都在全國各地跑路演宣傳，漫漫問：「祁修也來了嗎？」
小飛：「來了吧？最近幾場宣傳也不見他的影子，應該是來了。」
漫漫緩慢的哦了聲。
柴志成道：「你說祁修啊？我知道，我來的時候，看到好多小姑娘拿著印有『祁修』的牌子往那邊走，這肯定是來了。」又吃了口飯，遂看向漫漫：「你也喜歡祁修？」
漫漫說：「我之前跑龍套的時候和祁修一個劇組待過。」
「運氣不錯。我之前也在祁修的劇組跑過龍套，有過幾次接觸，他還不錯，比……某些人啊，強多了！」柴志成意有所指的努了努嘴，漫漫和小飛都知道柴志成說的是「神探」，「神探」演技不好，又不敬業，經常連累他們這些龍套群演跟著重來。而柴志成這麼說，蓋是因為有一場他被打的戲份，因為「神探」幾次ng，他來回被揍了好幾次。
像他們這樣的小角色，這點小痛苦並不被看在眼裡，柴志成只能自己忍了，只是這心裡，到底是不舒服的。
小飛只能安慰的拍拍柴志成肩膀，從兜里翻了幾袋牛肉和餅乾，兩人再難兄難弟般分著一起吃了。
小飛遞給漫漫，漫漫沒接。
她心事重重的咬筷頭，一提到《南琴》，她就想到了祁修，想起那晚夜色下他孤身立於灰暗、讓她感覺無比孤寂的身影……
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
下午輪到漫漫的戲份了。
這場戲中，柴志成的角色已經死亡，漫漫飾演的堅強婦女王氏幾次上告無門反被污衊毆打，受盡苦楚，這也堅定了王氏上京告御狀的決心。
漫漫要演的，就是這場被打的戲份。
被打啊……
小飛非常緊張，幾次摸摸漫漫隔在背上的厚衣服，又看了看她臉上嘴角的傷痕妝，「姐誒，等會兒您可千萬悠著點啊！」
漫漫十分無奈：「怎麼感覺我像是洪水猛獸？你可別弄反了，是我被打，又不是我打別人。」
好像是哦，「……反正你等會兒一定要冷靜！」
「放心吧，我是個合格的演員。」
小飛想哭，又不能說就是因為你太合格了所以才需要冷靜吧？
·
打戲如常開始，漫漫已經躺在了板凳上，身後的背景是府衙大門。
小飛雖然不太放心，此刻也不得不退到一旁。
燈光、攝影、道具等都已準備就位。
導演一聲開始令下——
「大人！民婦有冤要訴！」
「大人！求您一定要為民婦做主啊！」
「大人！……」
隨著板子一聲聲啪啪落下。
那聲音也由之前的刺耳凄切，及至後來的虛弱痛苦……
二十大板一完，有人道：「此瘋婦無淵擊鼓，擾大人辦案，特此懲罰，以儆效尤！行了，拖出去。」
奄奄一息的女人啪嗒一聲，被扔到了門外大街上。
血水，汗水，淚水混雜在一起。
「冤……」
「走走走！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在這撒野！」
順腳就是一腳踢來。
女人翻到在地，沒了聲息。
過了。
小飛立刻衝上去，從凌亂的頭髮下扒拉出漫漫的臉：「沒事吧？痛不痛？沒受傷吧？」
漫漫：「有事！」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去找導演看效果。配著那凄慘的造型，拖著腿，金光閃閃的眼珠，咋一看來，讓導演還以為是某個冤死鬼找他報仇來了……他默默撇開了頭==。
「導演，我覺得這一腳踢得不夠真實。」
導演看鏡頭：「……哪裡不真實？」他覺得很好啊，慘勁兒悲苦勁兒讓人恨得牙痒痒的感覺都出來了。
「嗯。」漫漫摸下巴沉吟，「不夠狠！」
「……」
「再來一次吧。」
「……」
導演：「好！來來來，我們準備下一場！」
漫漫：「……？」
她被隨後趕來的小飛拖走了……
小飛一邊拖，一邊念叨著：「親姐誒，我都說要你冷靜了！這哪裡不夠狠了，我在一邊看著都疼，那啪啪啪的幾板子，就算隔著墊子不還真打了呀？是我都得哭！」
漫漫就跟沒聽到似的，嘆了口氣：「哎，我就說了，這樣死不透徹的戲好限制發揮呀。」
小飛皺成了包子臉，仰頭望天：「……可怕的女人。」
他眼睛一晃，突然看見遠處樓閣上站了兩個人，男人。一人一身白袍，一人一身黑色西裝，肅然而立。
這樣的裝束在影視城並不少見，也不足以引起人的圍觀，真正讓小飛注意的，是這倆都不是一般人，一個是一直大火大熱的祁修；另一個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魏志國魏老師，同時也是《少年神探》的演員之一。
為了趕進度，《少年神探》的拍攝分了兩組分別進行。漫漫和魏志國分別在兩個組。
小飛意外發現祁修和魏老師還有交情，能私下探班的，可見這關係不會差，相反還十分的好。
·
祁修和魏志國比小飛看到的時間還來得早一些。
「《風暴》我看了。」
「沒有辱沒老師教導吧？」
魏老師一笑，拍拍祁修肩膀，「小子出息了。這次啊，憑你的實力，拿兩個權威性獎項沒問題。」
祁修對獎項並不執著：「還得看運氣。」
「你運氣還不好？」
祁修一想，笑道：「借老師吉言。」
魏明端了兩杯茶水過來，遞給魏老師和祁修，站了會兒，一眼便注意到不遠處正在拍攝的劇組。「那邊也是在拍《少年神探》？」
魏老師擰開杯蓋喝了一口，點了下頭，「二組在那邊。」
魏明哦了聲，瞪大眼睛瞅了瞅，自言自語道：「……我怎麼覺得那姑娘好生眼熟？」
魏明受職業所影響，對於見過一面或者說該他記住的人的資料信息總會記得非常深刻，而路漫漫又是個「特例」，所以就算隔了段時間沒見面，魏明依然第一時間認出了她。
彼時的漫漫剛好被拖著從衙內扔到了外面的大街上，頭髮凌亂的黏在臉頰，破布衣裙上血跡斑斑……
但是奇怪的，那髒亂破敗的身影竟然讓他移不開眼睛！
陡然的——
躺在地上的女人抬起了頭！
和那虛弱慘白神色完全不同的，是她奪目明亮的雙眸！在凌亂髮絲和傷痕血跡的襯托下，明亮得讓人不容忽視！她一把扯住了一個人的腿，這惹惱了那人，接著便是一腳踢來——她被踢翻在地，久久未動。
看得魏明心中一跳，不會是死了吧？
「阿修……」
祁修將水杯塞到魏明手裡：「去吧。」堵了他的未盡之言。
魏明：「……！」
有個獨斷專行的老闆好可憐。
魏明走後，祁修和魏志國老師也沒有久留，以至於在小飛提醒漫漫說看到祁修之後，漫漫再看去時，那裡早已人去樓空。
小飛抓頭髮：「明明剛剛還在的。」
漫漫：「眼花？」
「怎麼可能，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我敢肯定，剛剛那兩人就是祁修和魏志國老師。一個西裝一個古裝，太明顯了好吧？而且……」
漫漫捋了捋頰邊的頭髮，別於耳後，眨巴眨巴大眼睛。
他壓低了聲音：「就算魏志國老師我能認錯，祁修祁先生我還能看錯不成？絕對是他！」
漫漫又想起那天首映那麼黑她都能一眼認出祁修，這大白天的，總不能見鬼了吧？
果然，不到晚上收工，祁修探班魏志國的消息就從一組傳到了二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