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是你嗎

阿錦,是你嗎

姜夫人哭道:「好好的兩個孩子,健健康康的來了我這裡,這才多久,就沒了。別說他們不甘,我這個當姑姑的,都心中有愧,日後有何顏面去見我那兄長和嫂子呢?」

陳大人不耐煩說道:「都說了是意外,與我們有何關係?」

姜夫人卻覺得有蹊蹺:「老爺,若真是意外,那為何阿錦和東序會含怨歸來呢?我怕,他們是走的冤枉啊!」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當日有人來府上報說府中的表公子和表小姐意外身亡,她一聽到這消息只覺魂飛天外,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此事已經塵埃落定。

一切後續都是老爺接洽的,說是拉車的馬在外頭出了意外墜了山崖,連屍身都不曾找到。

她雖然心中還有疑慮,可那幾日實在是傷心欲絕,還要打起精神操辦兩人喪儀,只能將外頭打聽的事交給丈夫。

丈夫只說大理寺已經結案,確實是意外,人也確定是沒了。

姜夫人還能做什麼呢?

沒有長輩替晚輩守孝的道理,她只能自己日日茹素,穿些素凈的衣裳,把自己關在佛堂里替兩個孩子多抄些經書,盼望著兩人來世少受些苦難。

可現在,有高人說府中有怨靈,是復仇的厲鬼。

陳大人心裡本來就有鬼,聽髮妻這樣說,心裡既害怕又煩躁。

他沉著臉:「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這婦道人家什麼也不懂,瞎說些什麼!」

姜夫人素日溫良謙恭,對誰都是溫柔和善的,和府上的妾室都沒紅過臉,這次卻難得的強硬起來:「若真不信這些,老爺又為什麼要去請高人來府中設法?又如何解釋咱們府上的怪事?」

陳大人只是罵道:「我不與你爭論這些,大理寺都斷案了!你莫非是想要質疑大理寺的決斷嗎?」

姜夫人反駁道:「若是斷案不實,為何不能質疑?」

她眼眶裡含著淚:「老爺,東序和阿錦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們在我心裡,同阿瑩和三郎沒什麼兩樣,若是阿瑩和三郎出了什麼事情,老爺莫非也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嗎?」

陳府的大小姐陳瑩和三公子陳桓,是姜氏生的一雙兒女。陳瑩已經出嫁,陳桓不愛讀書,兩年前收拾東西偷偷去了邊關,氣的陳大人在家中罵了好幾日。

陳大人面色幾經變換,拂袖而去:「婦道人家,刁蠻難纏!」

姜夫人站在原地,望著丈夫的背影,神色卻逐漸堅定起來。

*

是夜。

天色剛一暗,府上的主人早早的就關門縮在了房裡,下人們除了值守的,其他也都躲在了房裡。

明明正是剛用完晚膳,剛掌了燈,正該熱鬧的時候,整座陳府卻靜悄悄的,宛如一座空宅。

陳東一手提著燈,一手摸向懷中——這裡頭揣著沉甸甸的銅錢。

這幾日,所有值夜的小廝們,都拿著好幾倍的賞錢。但就算如此,也有好多找借口請假換班的。

今晚值夜的是陳東和陳南。

陳東心裡也害怕,只是他娘最近犯了老毛病,葯金貴,這筆賞錢,別人沒那麼著急要,他娘卻還等著救命。

他已經連著值了好幾夜的班了,心裡頭也從一開始的害怕變得安穩了些。

陳東心裡很清楚,所謂鬧鬼的傳聞並非是傳聞。

可他也同樣清楚,那不知是不是表小姐和表公子的「厲鬼」,只在府外頭徘徊著,根本進不來。

前些日子那位高人在府中做的法事,還是很靈驗的。

陳東謹慎的走著,一邊將沿途的燈籠一個一個點亮。

整座院子燈火通明,一下子亮堂起來,還沒睡的陳府眾人也都鬆了口氣——光明在大多數時候,總是令人安心許多。

在另一邊點燈的陳南也和陳東會合。

兩人巡視了一圈,找了個有台階的地方坐下來,壓低了嗓音聊天。

陳南剛進府兩年,比陳東年輕很多,性格也更跳脫。

陳南前些日子去了陳家的祖宅,昨日才回,這是出意外之後第一次值夜。

「東子哥。」陳南神神秘秘的開口,「我聽他們說,那兩位……」

他比了個手勢,悄聲說道:「並不是出意外,是被人給害了,才帶著怨氣回來呢。」

陳東瞪他一眼:「閉嘴!這種沒影子的事情不要亂說!」

陳南年輕氣盛,被訓了不服:「怎麼是亂說?這世上,一天天的要死那麼多人,怎麼就表小姐他們回來了呢?」

陳東去堵他的嘴:「再說我明日就去告訴老爺!」

陳南這才悻悻閉嘴。

誰不知道老爺很忌諱此事,要是被老爺知道自己嚼舌根,明日少不得要挨一頓好打。

兩人坐在空曠的台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時間漸漸流逝,府里一直都很安靜。

困意也漸漸湧上來。

陳南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就說不會有什麼事吧,你們一個個的,嚇成那個樣子……」

陳東卻沒說話,他看了看頭頂的月亮,估摸了一下時辰,從懷裡摸了個東西放在鼻尖狠狠嗅了一下。

原本還有些混沌的思緒瞬間清醒!

這是他自己製作的一個小布包,裡面混合了搗碎的大蒜洋蔥等物,提神醒腦效果極好。

「嘶——怎麼冷起來了。」陳南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

陳東拍了拍他:「打起精神來吧,要來了。」

「什麼要來了?」陳南莫名其妙,看著陳東鄭重的神色,還想著開玩笑,「難不成是表小姐要來了?」

陳東看他一眼:「死者為大,我勸你慎言。」

陳南露出個不以為意的笑,還想說點什麼,冷不防平地忽然颳起一陣陰風,兩人坐的這邊,走廊下懸挂的一排燈籠齊齊熄滅。

那陰風吹在身上,寒意透過衣裳鑽進骨頭縫裡,陳南牙齒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再遠一點的地方,連樹梢都沒動上一下。

這、這是?

他驚駭的看著陳東,卻發現對方神色平靜。

他抖著嗓子問道:「東、東子哥……」

陳東用力攥緊了袖子里的銅錢,冷靜道:「別怕,才剛開始呢。」

像是應和著他的話,院子里的餘下的燈一盞一盞的熄滅,連頭頂的月色都被烏雲掩蓋。

燈火通明的院子一下子沉入黑暗之中。

唯一亮起來的,就只剩兩人手裡的燈。

陳南臉色白了不少,下意識往陳東身邊靠近了些。

呼!

有什麼陰冷的氣息吹在他的臉上。

他手裡的燈也滅了。

陳南張嘴就想叫,猛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陳東在他耳邊說道:「別出聲,她害不到我們。」

陳南點點頭。

陳東給了他一個布包:「害怕就咬著。」

陳南再次點點頭。

風逐漸大了,吹得院子里的樹都在嘩嘩的響。

有幽怨的哭聲被風送到陳府每一個角落,那哭聲時遠時近,似乎在繞著陳府轉圈。

陳南咬著布包,想著:這聲音確實熟悉,難怪說是表小姐回來了呢。

似乎是輾轉徘徊進不來,風越發大了,外院所有的門都被什麼東西撞的砰砰作響。

陳南膽戰心驚的看著不遠處的一扇門顫顫巍巍的,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撞開——但終究沒有被撞開。

外頭的女聲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徒勞,幽怨的哭聲陡然化作凄厲的慘叫:

「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姑姑!」

「姑父啊!你要見見阿錦嗎?」

「……」

整個陳府陰風怒號,偏偏這樣大的動靜,旁邊竟沒有一戶人家察覺到異樣,彷彿這裡和別的地方已經徹底隔絕了。

陳東到這個時候,面色才真正變了。

他已經在此連續守了好一段時間了。

先前那女鬼的聲音他也聽到過,可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聽她說出如此清楚的聲音。

她說她是阿錦!

表小姐的名諱,正是一個錦字!

陳東以前聽說過傳聞,若是帶著怨氣的厲鬼回來複仇,報不了仇的話,她的怨氣會越來越大,力量也會越來越強。

直到報仇雪恨。

看今夜這動靜,陳東想起那道長的話——貧道這陣法和符篆,只能擋住一段時日,最終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啊。

陳東心涼的想:難道,表小姐和表公子的死,真的和府上有關係嗎?

那女鬼還在門外遊走,有好幾次,陳東甚至感覺到,那陰冷的氣息彷彿就在自己耳後。

他牙齒咯咯顫抖,心想著:不能再待下去了。

明日,就算是給再多賞錢,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銀子再多還得留著小命花才行。

卻在這個時候,內院和外院相連的門被人從裡頭砰的一聲打開。

陳東驚訝的看過去,竟然是夫人提著一盞燈出來了。

姜夫人顯然走的匆匆,身上隨意披了件外袍,連頭髮都未挽。

她身後沒有跟伺候的婢女,不知是沒醒還是不敢跟著。

「阿錦?阿錦是你嗎?」姜夫人聽著外頭凄厲的慘叫,竟然不覺得有多害怕,只是煎熬又難過。

她面上已經滿是淚水,大聲喊道:「阿錦,我是姑姑。你告訴姑姑,你有什麼委屈和冤枉,你都和姑姑說。」

外頭的哭聲忽然停住,呼號的陰風也漸漸止息。

「姑姑……」虛空里傳來幽幽的一聲呼喚。

「是姑姑。」姜夫人哽咽道,「阿錦,你在哪裡,讓姑姑看看你。」

卻不知道這句話哪裡刺激到了對方,原本平靜的院子又動蕩起來,狂風捲起一切,砸的砰砰作響。

「騙我!」

「騙人!」

「我好痛啊姑姑!」

「哥哥,哥哥找不到了。」

「阿錦死的好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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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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