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風雪夜歸人1

江陽收拾著東西，抬頭對王戈道：「你明天周末有空嗎？」

「江隊，怎麼了？」王戈心頭一顫，這句話不是個好兆頭。

「明天和我一起下鄉扶貧。」江陽瞥了眼一臉愁容的王戈，不禁咳了咳，「農家飯特別好吃，而且現在枇杷和李子都熟了。」

儘管江陽這麼說，王戈還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當初被江陽哄騙，為老人家打掃了一下午的院壩和房間，連角落他都弄的乾乾淨淨。

也不是埋怨活兒多，就是覺得江陽在那兒和老人家坐了一下午，心裡不平衡。再說，這是上面給江隊安排的任務。

於是王戈搖頭，回道：「江隊，我要和我女朋友出去玩。叫上春花吧，她一看就特別時招老人家喜歡。」

下意識江陽搖頭，但又很疑惑王戈怎麼就清楚韓春花招老人家喜歡呢？

王戈解釋道：「老人家就喜歡這樣單純不做作，勤勞勇敢的小丫頭。」怕江隊硬拖著自己去，王戈決定出賣韓春花。

只見王戈喚住了剛從洗手間回來的韓春花，滿臉笑意地說：「春花，我們有個下鄉扶貧的任務派給你。」

韓春花想也沒想地就同意了：「太好了，我願意去。」

這麼豪爽的回答，反而令王戈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是江隊幫扶了一位老人家，需要你幫忙。」王戈解釋道。

「好啊，我願意。」韓春花眨著眼睛，神情虔誠。她的家鄉也是扶貧重點縣區，她每次看見有人幫助她們家鄉建設時，心裡很感激。所以當有朝一日，她也能去幫助別人時，她真的很樂意。

王戈忍不住拍手，對江陽道：「江隊，這就是思想覺悟極高的人。」

「是啊，不像你。」江陽淡淡回道。

嘿！王戈心裡委屈，好歹他上次也跟著他去下鄉了。

「那江隊，明天我在哪裡等你？」韓春花鬥勁十足地問道。

江陽視線微暗，隨即回道：「這樣吧，明天我來接你。」

聞言，王戈不敢置信地盯著江陽，他怎麼就沒有這種待遇。上次下鄉，他可是自己打車到城鄉結合部一樣的地方等著。

真是同人不同命，王戈更委屈了。

等到約定的時間，江陽開著車，來到韓春花租的小區門口。韓春花早已背著包，立在花壇旁。

江陽搖下車窗，他剛才晃眼那麼一看，覺得韓春花還像是高中生的模樣。

許是瞧見了他，韓春花偏著頭，隨即咧開笑容，熱情的揮著手。像韓春花這般熱情洋溢地打招呼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曲燦燦。

坐上車，一股淡雅的梔子花味傳來。

江陽支著下巴，想了想，問道：「你昨天買梔子花了？」

聞言，韓春花驚訝地望向江陽，他怎麼知道自己買梔子花了？難不成是推測的？

「你不喜歡噴香水，更不會為了下鄉和見我去噴香水，我看你們小區門口有阿姨在賣梔子花，所以猜了下。」江陽邊說邊開動了車子。

許是車上太過於安靜，江陽便找起了話題，「你一般下班在家，都做些什麼？」

韓春花回道：「有時我會看書，有時我會出去逛一逛，跑會兒步。」

一問一答之後，兩人又安靜下來。

無奈之下，江陽點開了電台。

早上的電台多是舒緩的故事，韓春花便認真的聽著電台主播的講述。

不知為何，江陽覺得韓春花和其他的女孩有些不同，她心思單純地像張白紙，時而還熱情如火。可能這就是從草原出來的女孩子。

電台講到了休閑的生活方式，於是江陽問道：「春花，你喜歡閑日子嗎？」

面對江陽的問題，韓春花也很認真地在思考。「我既希望我很閑又希望我不閑。」說完，韓春花抬頭，揚起笑意。

江陽瞬間明白她的意思，不禁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閑不下來。」

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江陽才到農戶家門前。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江陽看了眼手機屏幕，不禁嘖嘖兩聲。姑父真是掐著時間來。一接通電話，曲青森就問道：「你今天是不是下鄉？」

「姑父，你要是讓我幫你把你那戶也去調查了，就不用說了。」江陽扶額道。

曲青森回道：「是嗎？那謝謝你啊，記得摘些李子回來給你姑媽吃，她特別喜歡吃鄉下的野生李子。」

果然，一開口就是老江湖。

下了車，江陽領著韓春花，指著農戶後面的那處櫻桃樹說：「待會兒我問問他們能不能給你摘點兒回去。」

「真的嗎？」被北方來的韓春花瞧見這麼小巧的紅櫻桃不禁激動起來。她也是來錦城才知道櫻花是那種透亮的紅色，而她以前一直吃的是車厘子。

來到農戶家，老大爺和老婆婆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

見狀，江陽連忙上前，「宋爺爺，你就不用出來了，咱們去屋裡說，你兒子呢？」

「趕場去了。」宋爺爺回道。

江陽點點頭，扶著宋爺爺和宋爺爺的老伴走進屋。

院壩很乾凈，看的出來宋爺爺一家很勤勞。院壩周圍圍了層籬笆，宋爺爺說是為了不讓雞走進來。

怪不得院壩這麼乾淨。

宋爺爺走進屋裡，拿出兩盒牛奶來到兩人面前。

「這怎麼好意思呢，宋爺爺，真的不用。」江陽難得正經一回。

然而宋爺爺堅持將牛奶塞給江陽，「說什麼不好意思，這是我們應該的，你們幫了我們這麼多忙。」

江陽盛情難卻，便接下了牛奶，也示意韓春花也接下，不要拂了老人家面子。

宋爺爺坐在江陽旁邊，慈祥地笑道：「這個小姑娘以前沒有來過吧。」

見自己被點名，韓春花連忙道：「是，我第一次來。」

江陽給韓春花介紹道：「宋爺爺以前是個支書，有一定文化，為人也很好。一般來說，我們幫扶只是起到一定作用，真正去脫貧致富的還得靠他們自己，宋爺爺就做的特別好，孫子現在考上研究生了。」

聞言，韓春花捧場地鼓起掌來。

宋爺爺擺擺手，笑道：「都是祖國好，感謝祖國給我們的優惠和幫助。」

「過謙了，宋爺爺。」江陽笑道。

江陽想起剛才宋爺爺說他兒子出去趕場去了，便問道：「現在家裡收成怎麼樣？」

「還是可以，原先我們兒子在外面打工，現在回來了，和兒媳一起在果園工作，今年我們還養了幾頭豬。」宋爺爺說起這些來，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韓春花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插不上，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江陽和宋爺爺有說有笑地聊著。

她看得出，江陽是真心為宋爺爺一家考慮，從江陽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江陽對老人家充滿尊敬。江陽並未因為他是幫扶別人的人就感到居高臨下，而從宋爺爺的態度中也可以看出，他很滿意江陽。

彷彿見識到不一樣的江隊，韓春花心裡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緊接著，宋爺爺帶著江陽和韓春花參觀養豬的地方。

看見又白又胖的豬，韓春花忍不住想著，這得多費精力啊。她的家鄉大多都是養牛羊，也很費精力。

宋爺爺指著李子樹，笑著對江陽說：「李子熟了，你要是想吃，就摘多點兒回去吃。」

「謝謝宋爺爺。」江陽小心翼翼地扶著宋爺爺。

逛了一圈后，宋爺爺才背著手重新坐回客廳的沙發上。

江陽望了一眼院子，從容道：「宋爺爺，我買些雞蛋回去吧！」

宋爺爺一聽，趕緊又站起來說：「你拿些回去就行了！」

「不行，宋爺爺，我得買。」要不然他幫扶的這件事就失去了初心了。

宋爺爺嘆道：「小江，要不是你幫助我家那孫子，他不一定能考上大學。」

「是你們教育的好。」江陽立即回道。

宋爺爺感動不已，「那我給你優惠點。」

「不，宋爺爺，按照市場價來賣就行了。」江陽回道。

於是江陽買了一百個土雞蛋放在了車子的後備箱，宋爺爺見韓春花喜歡櫻桃，又說著親自去摘櫻桃給小姑娘吃。

韓春花擺手，「我來！宋爺爺。」

摘了一口袋櫻桃，韓春花覺得實在不好意思，也想說當是買點兒。

可宋爺爺堅持說送，不然以後再不敢和她打交道了，窘的韓春花小臉一紅。

在詢問了宋爺爺家裡的事情后，江陽便搭著韓春花去往了曲青森扶貧的那家人。

坐在車上，韓春花不禁感慨：「宋爺爺人真好！」

「人宋爺爺一直以來都是村民優秀代表。人通達也樂觀，他對老伴的感情也始終如一，好像有五六十年了吧。」江陽每次說起宋爺爺和他老伴的感情時，都十分感動，那個年代，雙方經過介紹才認識，卻能夠在一起相濡以沫這麼多年，真的不容易。

可能宋爺爺也格外珍惜這段感情，畢竟宋爺爺他是個感恩的人。

「對了，那些雞蛋，你拿點兒去，有時候下個面就可以煎個雞蛋。」江陽說完，餘光瞥著韓春花，問道：「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吧？」

韓春花點點頭。

「女孩子一個人住，要小心點，防人之心不可無。」江陽純粹是覺得韓春花這樣的姑娘容易相信別人，萬一那人心思不良，豈不是有麻煩？

韓春花笑道：「我知道，江隊。不過江隊，我們現在要到哪裡去？」

說起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江陽就十分無奈。

他運氣好，幫扶的人是正直樂觀的宋爺爺，可姑父手氣差，幫扶是個「二流子」。二流子是錦城鄉下的土話，形容人做事荒誕好笑。

去年，姑父幫扶的人開摩托撞傷了人，然後需要姑父去擔保，姑父哪敢擔保，只能協助那人將事情體面地處理了。

姑父當初還語重心長地和那人談心，說什麼成功不是沒理由，失敗一定有原因，讓那人多多總結生活經驗，去過好生活。

然而那人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事實上，姑父一共幫扶了三家，只有這家人讓他頭疼不已。

車子開到曲青森幫扶的人的家門口，江陽敲了敲門，發現人不在。路過的人見了，解釋道：「他去外面打工了。」

喲，那人終於想通了，明白勤勞致富了？江陽很好奇，那人是如何想通的。

而路過的大叔看起來是個熱心腸的，繼續對江陽道：「人活到他那把年紀還是個光棍，換誰都得反省一下！該醒神了，掙點錢回來娶老婆。」

不知為何，聽到大叔這話，江陽心裡並沒有感到慶幸，而是覺得莫名尷尬。事實上，那人歲數比他只大三歲。

上了車，江陽先是給曲青森打了個電話，「姑父，你幫扶的那人去外面打工了。」

「打工了？他都沒告訴我。」曲青森感到很意外，難不成那人是怕麻煩自己？肯定不是，那人絕對不會怕麻煩別人。不過他肯想通去外頭闖蕩，還是希望他能改掉一些懶毛病。

「對了，江陽，給你姑媽帶的李子帶了沒？」曲青森心心念念就是用李子來博曲媽的歡心。

江陽暗嘆姑父認真且慫的同時，回道：「已經帶了。曲燦燦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一陣子吧！」曲爸提起曲燦燦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開車回去的路上，江陽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因為是工作上的事情，江陽索性就開著免提。

「江隊，接到報案，有對夫妻吵架，監控顯示，女的受不了家暴，自己跳樓了。」

握著方向盤，江陽眉頭一緊。

一旁的韓春花突然憤憤道：「家暴男真是人渣，應該關起來好生教育一頓。」說著，韓春花就揮舞著小拳頭，幻想著自己這一拳已經打在了家暴男的身上。

掛掉電話后，江陽轉頭問道：「你覺得家暴男在這件案子該受懲罰？」

「當然了，我看過一個電影，裡面警察就把家暴男抓了起來。」韓春花忽然有些心虛，因為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是國外人。

「因為電影，我們站在了上帝視角，可是在現實中，沒有上帝視角的我們，誰是誰非，誰忠誰奸，難以辨別。所以，你還認為有人對，有人錯嗎？」

韓春花面上一怔，但迅速回道：「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一定有對錯之分。」

「規矩誰來定？」

韓春花低頭，似乎在思索，沒過多久她抬起頭，堅定道：「我相信法治社會。」

沒想到小姑娘會如此回答，江陽淡笑，「也許你提的是答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