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曲江精神康復中心
有一說一,張雪岩雖說看上去像個「老年變態」,實質上應該也就是個老變態,但這個姓張的肌肉老漢,居然沒有去問王角的妻妾、親隨跑哪裡去了。
就沖這一點,這老貨的下限起碼還是有的。
傍晚時候吃飯的地方,就在韶州州立醫院的斜對過,也就是曲江賓館。
「曲江賓館」四個字,是張九齡寫的,仿的歐陽詢,總體而言不錯,看著就很富貴大氣。
王角孤身一人,倒也不怕,橫豎前後左右都有認識的,比如說女扮男裝的李公館三姑娘李盛唐。
她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那位彭姐姐呢?」
「……」
王角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李三娘子不對勁。
「不在?那……那位金姐姐呢?」
「……」
王角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李三娘子不正常。
「也不在?那……那……那位蕭姐姐呢?」
「三娘子,你有病吧?」
王角說話了,因為他覺得李三娘子不太聰明的亞子……
「我、我有病?」
「你是不是心理變態?怎麼老是打聽別人的妻妾?」
「什麼?!心理變態?!」
李盛唐當時就怒了,我怎麼就是心理變態了?!我打聽別人的妻妾,這個行為怎麼就變態了?
嗯……好像是挺變態的。
那沒事了。
「對不對?想通了?三娘子,人生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很多人和風景的。你還小,就像是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大唐是皇上的,也是你們的,最終都是內閣的。」
「……」
「好了三娘子,我大病初癒,你總不能糾纏著我吧?給個面子啦,這裡帥哥靚仔那麼多,隨便挑一個啦。」
「哪有什麼帥哥?!」
「吶,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看前面那個韓熙載,是不是很帥?」
「我把他當哥哥的。」
「馮延巳,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而且頗有口舌之利,跟他交朋友,一定很爽。」
「我也把他當哥哥的。」
「那邊張先生家的靚仔,蜂腰猿臂,體力絕對夠勁啊。」
「姓張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
「王大郎,蕭姐姐她們,到底看中你什麼啊?」
「人呢,多多少少都有長處的……」
「不要跟我講葷段子!」李盛唐瞪了一眼王角,「說說原因啊。」
「咳嗯。」
萬萬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挺懂,王角一臉正色,頓時道:「當然是看中了我的才華。」
「放屁!有才華的那麼多,憑什麼看中你?」
「我先生『獅駝嶺錢三郎』,幫我找老婆還需要跟對方講道理?你傻了吧三娘子。也就是我不是什麼天生的惡霸,不然我要在殺龍港開後宮,要多少有多少啊。嘁……」
撇了撇嘴,王角又反問李盛唐:「就好比你啊李三娘,你要不是李老闆的女兒,你當你能來這裡蹭吃蹭喝?你當你能跟我說話?你夠資格嗎?」
「你說的有道理。」
李盛唐眉頭一皺,倒是沒有胡攪蠻纏、糾纏不清,而是很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王角見她一本正經地在琢磨,頓時心中給了一個判斷:這是個智障。
得虧她是李昪的女兒,否則真是被騙得團團轉,不過話又說回來,也正是因為她是李昪的女兒,她才能有資格一根筋。
因為可以任性。
窮人孩子早當家,人們只看到了「早當家」,卻是忘了,誰他媽願意早當家?這不都是逼出來的么。
「王大郎,你說,憑什麼男人可以妻妾成群?」
「噯,話不能這麼說,女人也可以啊。遠的洛陽、武漢、長安不說,就說這個廣州,你知不知道有的富豪寡婦養多少男寵?想清一色的小狼狗,輕輕鬆鬆。一個個長得都不比韓熙載、馮延巳差,也就是學歷差了一點。」
「你這是狡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就該把你的意思,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盛唐原本對王角頗有成見,覺得這傢伙「獐頭鼠目」不似好鳥,居然有蕭溫這樣的妻,金飛山、彭彥苒這樣的妾,簡直是癩蛤蟆吃了天鵝肉,還是一隻接著一隻吃。
這光景,跟王角這麼一聊,李盛唐突然覺得,這小子挺鬼的……
「我看書上說,以前『地上魔都』,可是男女平等的。」
「姑娘,你有這個想法是好的,書上也的確這麼說了,但是,你要不是李老闆的女兒,你連想的資格都沒有。」
「你怎麼總是提資格?我是我,我爸是我爸。」
「好,硬氣,有骨氣,不愧是李老闆的女兒!」
「……」
「三娘子,別不服氣,你要不是李老闆的女兒,你根本沒資格大放厥詞講什麼『自我』,更不要說什麼男女平等。什麼時候,你能甩給李老闆單幹,然後還讓李老闆啞口無言,你再來撬我的牆角。到那個時侯,如果我護不住我的妻妾,那是我無能,活該……」
說罷,王角隨手拿起一隻酒杯,遠遠地沖馮令頵舉杯點頭,然後笑道,「說實話,不是我瞧不起你,也就是現在李老闆實力強了,否則,你也就是被拿來聯姻的命,你也別生氣,我老婆和小妾,也就是這個待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呢,就是離我老婆小妾遠一點兒。你連你爹都反抗不了,還想反抗社會?除非李三娘子你一生下來就會跑,不用學走路的。」
淺飲了一口曲江本地的葡萄酒,半酸半甜,很受王角喜歡,抿著笑了笑,「好了,跟你聊天很愉快,希望三娘子你學業有成吧,將來爭取考上好一點兒的大學……可能的話。」
「……」
李盛唐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王角這是瞧不起她的實力呢,她能考不起好大學?
「我讓我爸隨便捐個圖書館,江西、嶺南的大學隨便上!」
沖著王角的背影,李盛唐說道。
聽得這小妞的話,王角頓時笑了,轉身沖她舉了舉酒杯,「桑娘子說得對,不愧是女中豪傑。」
挑了挑眉毛,王角更是懶得再搭理,不用想了,李老闆的女兒,腦迴路應該是在李公館內部就被焊死的。
此時此刻,王角可以確定,李昪這個傢伙,真不是個東西,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培養這個女兒,任由她去胡來。
因為註定就是個工具人,拿來聯姻用的。
「也不知道哪家『靚仔』會這麼衰,弄這麼個玩意兒回去。」
王角撇撇嘴,然後面帶微笑,朝著馮令頵走了過去。
「大頭狗」身旁的馮延巳,他是認識的,只是旁邊還有三隻大大小小的靚仔,他就不認識了。
大的那隻,王角目測身高有一米九出頭,比馮令頵高了太多,估摸著,應該就是那位馮延魯,正義感爆棚的那位馮家老鐵。
小一點的那隻,斯斯文文的,穿著一件帶扣子的襯衫,白襯衫很素,是「地上魔都」武漢的文員標配。
更小的一隻,估摸著跟李盛唐年紀差不多,在這個場合中,雖說不拘謹,但也眼神中透露著不自在,一副隨時要開溜的模樣。
「馮經理。」
「王相公!」
馮令頵笑了笑,連忙邀著王角介紹道,「這是三郎,名延魯。」
說著,馮令頵的目光,轉向了「大隻佬」……的旁邊。
卧槽?!
王角當時就震驚了,那麼大一隻的猛男,居然不適馮延魯?!
穿著白襯衫的斯文男,面帶微笑跟王角打招呼:「王生,初次見面,我是馮延魯。」
「呃……你好!」
馮延魯和大哥馮延巳不一樣,氣質就不跳脫,看上去就很穩重。
而且說話聽上去就是個慢性子,結果……老師是張雪岩那種肌肉老變態?!而且七年前就幹了一票大的?!
這也忒不科學了吧。
「這是四郎,延惠。」
「王郎君好。」
只論體型,馮延惠絕對不輸紀天霞多少,就是這靦腆的模樣,著實讓王角風中凌亂……
這「大隻佬」哪裡「惠」了?
你為什麼不叫馮延猛?!
明明是個猛男啊卧槽!你跟你哥完全是兩個畫風不同名字啊!
「你、你好……」
「這是五郎,延慈。」
馮令頵繼續介紹著,最後一個少年,很是好奇地打量著王角,然後一臉激動地上前問道:「王哥,你是不是真用手銃頂住了張家人渣的腦門?有沒有把他們嚇尿?」
「……」
無語,非常的無語。
這尼瑪什麼畫風?
看了一眼馮令頵,王角終於明白「大頭狗」的「狗頭」是怎麼大的了。
攤上這四個兒子,腦袋不大,能行?
「童言無忌,滾。」
馮令頵聽了兒子的瘋言瘋語,臉都黑了,直接轟走了馮延慈,這大廳裡面又不是沒有張家的人,你這樣胡言亂語的,別到時候打起來。
「噢。」
馮延慈心中暗爽,終於可以溜了,只是還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湊到王角旁邊問道:「王哥,你銃法是不是很好?我聽說王哥先生,幾十年前就號稱『南海養由基』、『當代長孫晟』,王哥,有空露兩手啊。」
「呃……好。」
王角能說什麼,能說什麼?
總不能當場反駁,說自己是「南海角先生」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王角還是頭一次聽說「南海養由基」這個名頭。
看來,錢老漢的傳奇,在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版本的演繹。
「南海養由基」、「南海角先生」,都是「南海」抬頭,同出一脈,很合理。
「王哥很好說話啊,之前姓張的還說王哥暴躁無比,像『老虎狗』。」
「……」
「滾啊!」
馮令頵上去就是一巴掌,「滾!」
「噢……」
捂著後腦勺的馮延慈一臉委屈,少年尋思著自己說的都是真的,憑什麼挨打,然後看著老爸,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謂「老虎狗」,說的是阿爾薩斯鬥牛犬,阿爾薩斯公爵舔上大唐帝國之後,主要的進貢清單名目中,就有這種看似兇狠,實則慫到不行的狗子……
王角在殺龍港,也沒少見這種狗子,大量的水手從海外帶回來,然後隨便跟土狗串兩下,就形成了獨特的串串。
嶺南省的著名犬種中,「老虎狗」也算其中之一,不過是串串。
一如「大頭狗」……也是串串。
總之,本質上而言,都奔著田園犬的發展方向一路狂奔。
「王相公,這小子一向如此,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沒有啊馮經理,我覺得五郎挺好的。再說了,我看五郎的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吧?」
「十六了啊,還不懂事。」
很是糾結的馮令頵,感慨地說道,「只是希望他不像三郎就好。」
「十六?那正好比我小個兩三歲啊,大家年紀差不多,有空一起出來玩啊。」
「嗯?」
忽地,馮令頵猛地一驚,他突然才反應過來,王角今年還不滿二十歲。
不滿二十歲,就有這樣的底子了,那哪怕活到三十歲早夭,十年時間,也足夠弄一份不錯的家業出來啊。
撲你阿母……
馮令頵突然發現,自己跟李總想岔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年輕人輸得起啊。
幸虧目前的拉攏路線沒有偏離,一個李三娘換一條路,值!
心中暗自慶幸的馮令頵,正準備拉著王角去認識其他人的時候,卻聽旁邊斯斯文文的兒子馮延魯上前對王角說道:「王生,聊一聊?」
「叔文,你不要亂來,小王相公是貴客,你要……」
「你教我做事?」
「老三!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給你面子呢,我喊你一聲二哥;不給你面子呢,你是什麼?」
「我……」
「在李公館拿工資就耀武揚威,蝦蝦霸霸,不認識的還以為你是李公館的少爺呢。白痴……」
「……」
王角徹底無語了,好!
果然夠斯文!
不愧是「叔文」,撲面而來的書卷氣,贊!
「你不要太過分!我可是你哥!」
「兄友弟恭啊,兄恭弟謙啊,跟文皇帝去說啊,他在玄武門殺親兄弟啊,你比文皇帝還跩?」
「我……」
之前初次見馮延巳的時候,王角覺得這是個有為青年,為人瀟洒又大方,結果跟自己的弟弟一見面,當場就上演倫理劇。
而且還比較慘的那種。
我勒個去的……
雙目圓睜看向馮令頵,「大頭狗」趕緊伸手遮臉,人到中年,這種「管教不嚴」的罪過,怎麼算都要算到當老子的頭上。
馮令頵現在就想自己的三兒子給個面子,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得太過分。
然而王角突然覺得這個馮延魯,挺有意思的。
如果只是叛逆期,那還真不好說,青春期的少年,大抵如此。
但馮延魯不是,他思路非常清晰。
「叔文兄,邊上喝一杯,邊喝邊聊?」
聽到王角開口,馮令頵當時就感激得不行,雙目看向王角的時候,就差飽含淚花了,這要是鬧起來,他「大頭狗」簡直丟人丟到家。
「葡萄還是柰子?」
馮延魯隨手從冰桶中抽了兩支酒出來,一支是葡萄酒,另外一支是蘋果酒,殺龍港也有這樣的酒,但是少,不容易保存。
「柰子吧。」
「那邊有空。」
將葡萄酒重新塞回冰桶,拎著柰子酒,馮延魯找了個位置坐下,「啪」的一聲打開了酒瓶,大量的氣泡冒了出來。
王角一愣:居然還是加氣的?
不是說王角懂如何釀酒喝酒,而是大唐帝國的棟樑之材劉哥曾經說過:新釀造的酒,冷卻后注入二氧化碳,風味更加,但這技術嚴禁外流,好酒實在是太難買了。
關於這個問題,王角曾經隨口問了一下劉澈,這一年下來,能弄個幾瓶?
劉哥表示偷偷摸摸弄,也就三五百瓶。
劉哥還表示,其實願意喝加氣酒的人,也不多。
然而王角現在卻泛起了一個嘀咕,那就是這裡的加氣柰子酒,肉眼可見的就有百幾十瓶。
「王生,沒喝過?」
「噢,不是,我就是好奇,叔文兄找我……有事?」
「是這樣的,我想殺一個人,不知道王生有沒有『飛鷹銃』?我想買一把。」
「我……」
我叼尼瑪的好嗎?!
一口老酒差點噴出來,趕緊換杯子!喝柰子酒!
「這個……叔文兄,不至於吧?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隨隨便便就去殺人……」
「王生,你放心,不會牽連你的。」
「話不能這麼說啊,這萬一你是要殺內閣的人,那不是你說不牽連,就不牽連的。」
「哈……」
「你笑什麼?」
「正常人聽到我的要求,是不會像王生這樣回答的。」馮延魯拿起酒杯,跟王角碰了一下杯子之後,才笑著道,「至少在王生看來,賣『飛鷹銃』給我,也是可以考慮的事情;王生顧慮的,是我殺了人之後的影響。」
「……」
大意了啊,沒有閃!
「放心吧王生,我想殺一個姓唐的,檢察官而已。」
說得輕飄飄,但王角這時候已經不信這貨了,沒好氣道:「難不成你要殺中央檢察院的人?」
「咦?王生很敏銳啊。」
馮延魯將酒杯放在了案几上,「二品大檢察官,陶渙,聽過沒?」
「……」
「他是唐家推出來的頭面人物,做掉他,免得他去了江東再去江西。」
「……」
無力吐槽的王角,已經不想去知道陶渙為什麼是唐家人,他也不想知道這個唐家到底是哪個唐家。
他現在只想回醫院,他是個病人,不一樣在這裡,承受這種煎熬,這種折磨。
不對,他不是病人,除了他,都是病人……精神病人。
這裡還是不要叫曲江賓館,改名曲江精神康復中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