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吃飯
臨近永樂江的灌溉渠排水口,有個小廟叫「福主廟」,所謂「福主」,淮南省和江西省的情況如何,王角不太清楚,但是湘東這裡的「福主」,多是「許仙」。
這個「許仙」跟《白蛇傳》大抵是不搭界的,因為這個「許仙」是東晉時的許遜,以斬殺蛟龍聞名。
對王角而言,或許「四大天師」之一的「許天師」,更讓他熟悉一些。
當然因「許天師」而得名的四川德陽,穿越前王角也是略有耳聞。
安仁鎮的「福主廟」,終究是年代要近一些,跟靈官渡那裡的「齒輪靈官」類似,這地方的「許天師」,畫風有點荒誕……
傳說之中,「許天師」殺蛟龍,那都是多人圍捕,率眾絞殺,但這「福主廟」中就有點兒奇怪了,「許天師」一手大銃,一手「掌心雷」。
王角頭一次知道,「掌心雷」的這個雷……居然是手雷。
除此之外,「許天師」腳下的那條船,別處怎麼樣不知道,反正安仁鎮這裡,「許天師」是站在機動船上的。
而且機動船的後頭,就是發動機的位置,還專門有篆刻紅字:張子良辰吉日開光,承天運保萬民斯特林發動機。
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許天師」的這條船,發動機來頭不小,是穿越者老前輩張子,選了個好日子,然後供奉獻祭的牛逼發動機。
讓王角接受不能的,便是本地人對於「斯特林」三個字,居然也沒有覺得啥不妥的地方……
然後王角突然又想起來,想當初他第一次看到各種物理學單位名詞,居然跟穿越前一樣的時候,便旁敲側擊了一番,詢問這「張子」當時怎麼折騰的?
答案很同意,什麼安培、歐姆、伏特、牛頓、開爾文、高斯、韋伯、庫侖……
那都是「張子」的馬甲。
大家也就是圖一樂。
有證據嗎?
沒有。
大家也就是圖一樂。
好用就完事兒了。
貞觀紀元的實用主義精神,讓王角這個對外漢語專業的鐵廢物,感覺到了溫暖。
穿越者老前輩牛逼!
「術業有專攻啊。」
在「福主廟」中,王角負手而立,本地的廟祝早幾十年就沒了,廟宇修繕都是意思意思,刷漆為主,鋤草為輔。
屋頂都是漏的,撥款一般都是鎮上給個十幾二十塊,香火錢完全沒有。
原因很簡單,原本「福主廟」旁邊的灌溉渠,還能發揮作用,但是經過多年的努力,儘管本地在天元山修建起了「大鯉魚水庫」,但灌溉渠廢了。
整個「萬畝風塘」,其作用也就是關鍵時刻給「大鯉魚水庫」當個泄洪的大澡堂子。
排澇灌溉渠的淤積,沒人疏浚就是個擺設,正如這「萬畝風塘」的由來一樣,曾經還是河道、河谷,隨著泥沙衝擊,也就成了平原、良田。
「姐夫,啥事情要這麼感慨?」
「學生啊,八百多九百多號人,你收拾的過來?」
「姐夫,把他們趕走唄?」
「你趕得了外地的,你還能趕本地的?」
「姐夫,還是得想轍,吃喝拉撒睡的,那都是要開支的。要我說,招幾個來當兵,剩下的都去種地算了。」
「你挺聰明啊十一。」
「嘿嘿,這不都是跟文皇帝學的么。」
話雖這麼說,但彭顏料也清楚,這事兒干不得,至少安仁鎮這裡還有駐軍,沒可能讓你這麼干。
「行了,你這麼一說,倒也是提醒了我。我讓人去一趟軍鎮,跟黃世安打個招呼,就說新到的後生仔太多,先集中起來搞個軍訓。教書的先生,倒也是不缺,耒陽縣那裡來了不少,湖南省教育廳的,正要先拿來當苦力用用。」
「啊?!姐夫,那可是教育廳的人,這會不會……」
「有求於我,我就是大爺,不把我伺候好了,我去京城告他們刁狀,他們上哪兒說理去?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就是這麼個意思。」
「……」
彭顏料頓時覺得自家姐夫這癖性,真是絕了。
派人去知會了一聲黃世安,這安仁鎮鎮將聽了王角的要求,頓時哈哈大笑:「軍訓?這姓王的小子,還真打算剿匪不成?」
「哈哈,司令,這小子拿了大老表伍定山,怕不是飄上了天。正所謂『銃打出頭鳥』,這時候囂張得不行,到時候背時起來,大家可都是不會放過機會哦。」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畢竟是朝廷的體面,該支持的時候,也是要支持的嘛。」
說罷,黃世安嘿嘿一笑,「你去跟軍需處打個條子,就說突然來了千幾百號人,這擦屁股的草紙,肯定是不夠的,多發一些去『風塘』。對了,他們在『風塘』哪裡?」
「司令,在『福主廟』。」
「哈哈哈哈……」
黃世安更是大笑,「福主廟」那地方,還能保佑人不出事不成?
「軍訓」是個什麼鳥樣,黃世安還能不知道?京城的大學,軍訓也就是那麼回事兒,除非王角是李靖在世,李勣復生,否則一幫屁大點的娃子,能成什麼事兒?
還別說,王角順帶在「滑山」搞了個「南海煙草專賣店」,倒真是比「福主廟」那「青少年活動中心」熱鬧多了。
不是人多的那種熱鬧,而是往來的行腳商,什麼口音的都有,還有專門從江西省過來捎帶一些煙葉的。
王角門路很廣,尤其是煙葉這一塊,還能通過「茶南四哥」,讓人從「茶馬道」大批量的發貨。
調配也容易,馬幫出了「茶馬道」的貨,優先發往長沙便是。
這些貨,通常都是別的客戶預先定下的,但先來後到這個事兒,還不是管事兒的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安仁鎮的軍寨內,除了司令部的人還有點矜持,底下那些大兵,大隊長小隊長、營長連長,逮著機會就看能不能過來亮個相。
做中間人的,就是「治安維持會」的大隊長黃片。
半個月時間,王角在安仁鎮十幾萬人的眼中,那就是手眼通天、人傻錢多、任性跋扈的奇葩。
當然了,北蒼省狀頭這個頭銜,依然是殺傷力巨大。
「真就是養著千幾百娃娃?」
「老子從『八古集』過來原本就想看個熱鬧,想看大老表被腰斬凌遲。現在老子看個屁,老子逮魚摸蝦做生意,燒一鍋『羊鍋魚』,守著娃娃堆兒,還怕開不了張?」
「賺到錢,那就該是火好嘍。」
「王委員就是來消遣,我們算是趕上嘍,做點小生意,一年抵三年。」
「聽說要辦個學校哦?」
「哪個說要辦學校,就是搞個『軍訓』……我去鎮里買鹽,問過了的。」
永樂江的河畔早市,各種小道消息和熱鬧,但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這突如其來的「人潮」。
有些專門做牙行生意的,打著各種「中介」的頭銜,流竄於碼頭和市鎮之間,好些個像樣的客舍、逆旅,其實都被中介包了下來。
賺個差價,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原本該是在長沙城才有的現象,在這裡,居然也小小地來了一波。
好在學生蛋子們在組團離家的時候,應該也是被囑託過的,除了身份證明之外,但凡有兩個小錢,都是藏得嚴嚴實實。
找到王角的駐地,就是一個勁地興奮,表示自己是特意過來投奔,剿匪衛國那是必須的,保境安民那是肯定的,王委員你用了我,隊伍定然是興旺發達。
幾乎所有少年,想法都很純粹,升官發財,就在今天!
沒有什麼追求理想的意思,理想固然有,王角在他們的嘴中,就是「理想」,然後,他們追逐現實。
「福主廟」左右的大通鋪,此刻已經開闢了一個場地出來,原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地,被幾百號人踩踏過後,竟是板結硬實,搞得跟草場也似。
「這些熊孩子,都是奔著升官發財來的,倒是挺好。」
王角笑了笑,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
他們出發的動力之一,或許還帶有美好的想象,但是到了安仁鎮,見到了王角之後,就很務實。
這可比王角強多了。
王某人從南海一路北上,也就是到了這裡,才陡然明白過來,死去京城還是窩在殺龍港,沒個鳥毛區別。
早晚都要伸頭來一下,自己既然不願意選擇自殺了斷,那就只能放棄幻想。
跟衝動、感性,全然不搭界,純粹就是怎麼逃避也是沒有卵用。
「姐夫,讓他們拔草,他們中的不少人都不樂意,還能指望他們老老實實『軍訓』?」
「我也就是圖一樂,他們過來,主要還是看怎麼砍人腦袋嘛。」
輕笑了一聲,王角拍了拍彭顏料的肩膀,「稍安勿躁,這才幾天吶,你就知道他們一定都不願意彎腰拔草?」
「你看那幾個天天蹲排水溝旁邊釣黃鱔的,一口一個『泥腿子』『泥腳子』,唯恐幹活壞了他們的身份,我真想打他們一頓。」
「可以啊,你是我保鏢,還是我小舅子,你只要想打他們,那就打。我現在任命你為教官,你訓幾個孩子,有什麼不可以的?」
「……」
彭顏料只當王角在開玩笑,「姐夫,別說笑呢,現在這麼多人,不出亂子還好,一旦鬧出了亂子,那可不得了。」
「不急的,下午不是還要分區看看、聊聊天么。先讓那些願意幹活的,去干幾天活,那些不想幹活的,看情況而定。」
言罷,王角先去了臨時的食堂,因為人多,都是分了批次吃飯。
青少年雖然亂鬨哄的,但分了大通鋪之後,就是一二三四輪著吃飯,倒也是知道秩序,這一點,反而比「八古集」的鄉民們要強。
王角在靈官渡那裡吃飯,「八古集」的人,爭先恐後極為熱鬧,那場面,說是失控也不為過。
那才多少人?
這裡多少人?
只這一點差距,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彭顏料跟著王角到了臨時的食堂,說是食堂,其實就是大棚子,但棚子並不簡陋,桌椅板凳都有,都是用毛竹做的。
頂棚用了竹編加樹枝,還有一些石頭片,能遮風避雨。
到了食堂,正在扒飯的學生們,都是甩開了腮幫子在那裡吃。
狼吞虎咽很是狂放,倒不是說伙食多麼的好,恰恰相反,主要就是以本地鹹魚當肉食,肉蛋雖然有,但供應不起來,安仁鎮那裡開了個高價,都在算計著王角身後「新義勇安民委員會」的撥款。
所以主要就是永樂江上灣或者「八古集」的腌漬品,配合「朝嶺寨」庫存的菜乾,比如說筍乾之類,還有一些「萬年青」、木耳、菌菇,也就湊合著對付。
餓了兩三頓,管你好吃不好吃,能吃就行。
再說了,大食堂的飯,不要錢。
這個「不要錢」三個字,殺傷力尤為厲害,安仁鎮不少年輕人,都是伸著脖子想要湊進來。
而這裡四個大通鋪的九百多號學生,其中不少人則是伸著脖子想要往外聞個飯菜香味。
有些是土豪家的少爺帶著幾個隨從過來,想要憑藉家族名聲,好直接在王角這裡掛個名。
然而王角直接說要等到公審了「大老表」伍定山這個土匪頭子之後再說,那就沒了辦法。
乾等唄,耗著唄。
有錢人家的少爺,就去靈官渡採購,又或者直接上軍鎮掏錢,總之有錢就任性。
但普通人家的,就是想在王角這裡謀個出身的,那真是能怎麼省就怎麼省。
若非王角跟安仁鎮本地人說這是「遠道而來就是客」,意思就是招待客人可以先免費個十幾二十天,不然安仁鎮這裡,都是一窩蜂的湊過來。
不少不明就以的老頭子,拖家帶口過來,說是只要王委員管飯,他們就跟著王委員混了,給王委員種地。
給誰不是種啊。
給黃世安種地,一年到頭也沒見剩多少,王委員這裡管吃管住,那自然是更好。
這事兒把黃世安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姓王的小子是虛晃一槍,想搞他呢。
發現是虛驚一場,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又過了幾天,長沙來了人,直接又把黃世安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