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有奶才是娘!
十二月十日,殺龍港義務教育暫行入學學力測試第一期開考,北蒼省行署專員沙贊蒞臨各考場,對第一期的學力測試籌辦,表示了祝賀。
按照行署最新公布的進度來看,明年,也就是貞觀三百零一年,整個學力測試都會結束。
然後從貞觀三百零一年九月開始,將不再組織學力測試,只根據殺龍港各區劃分,進一步加強地方中小學的建設,同時穩步讓殺龍港全部適齡兒童接受義務教育。
美好的未來,彷彿就要徐徐展開,貞觀三百年的冬天,一如既往炎熱的殺龍港街市上,都是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畢竟,自從新來的專員到了殺龍港,那真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街面上連一隻小混混都沒有,這真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哪怕是殺龍港的百歲老人,身為一個人瑞,在他們的記憶中,混亂駁雜又熱熱鬧鬧的殺龍港,從未有過現在這般的安逸、祥和。
「老闆,劉總接到線報,說是有一批海賊摸進了北山,他打算帶隊過海,去北山抓捕。」
「什麼蟊賊,這麼大的膽子?」
殺龍港行署官邸,行署專員沙贊,拿起一隻鍍銀煙盒,「咔」的一聲打開之後,一根捲煙就彈出來半截。
宛若扁平酒壺的鍍銀煙盒,上面還有「定襄」二字的草書。
咬住過濾嘴之後,行署秘書辦公室主人李齊旺,就上前用煤油打火機點燃了捲煙,然後小聲道:「老闆,聽說是『縹緲蒼龍』。」
「嗯?!」
沙贊猛地一愣,站起來喝道,「放屁!這『縹緲蒼龍』!不是已經炮決了嗎?!」
「老闆說的不錯,這個『縹緲蒼龍』,的確已經被炮決了。可是現在有波斯海過來的豪強,說是炮決的那個『縹緲蒼龍』,是假的,真的沒死,之前躲去海南,還在海口露過面。」
「什麼?!在海口露面?!」
手指夾著煙,沙贊點了點李齊旺,「讓老劉注意!不,讓老劉千萬注意!帶上重火力,以防萬一!」
「老闆,您的意思是……」
「波斯海那邊傳來消息,不管真假,這說明有人打算搞事。這幾年,亂黨假扮海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只不過大多都在波斯海。畢竟,亂黨想要哄騙亡命之徒,又想購買槍炮,唯有去這等三不管的地方。」
說到這裡,沙贊似乎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對李齊旺道,「你可知,波斯海至紅海,曾經是有人建國稱邦的。」
「呃……老闆,這等事情,不是司空見慣嗎?」
「有些秘辛,不見於世面文字,多在國家圖書館中。你若是有空,可以去西京、南都轉轉,以你現在的品級,也可以查閱一些歷史資料了。」
「還請老闆示下!」
「波斯海的亂黨,涉及鄒國公二房及長孫女皇,你要查的話,可以去南都。在廣州圖書館中,還有『廣交會』的歷年交易記錄,亂黨的實力,不可小覷。」
「老闆,我皇唐天朝環球無敵,這亂黨……又能如何?」
「你以為這環球無敵,是靠一張嘴說出來的嗎?」
言罷,沙贊手指彈了彈煙灰,眼睛微微一眯,「你死我活啊……」
這一聲感慨,讓李齊旺沒由來的哆嗦了一下。
能夠讓殺人如麻的冠北省警界英雄這般感慨甚至還有一點點畏懼,可想而知其中的厲害,超出了李齊旺這種按部就班仕途中人的想象。
他知道沙贊是個狠角色,但從未將沙贊當作一個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
莽夫,在遠西是活不下去的。
兩百多年前就是如此,西突厥三打大馬士革,幾乎所有西突厥的阿史那氏都覺得自己大賺一筆,然而結果卻是大馬士革成為了「巨唐」的羈縻州。
最終,大馬士革又一次被攻破,那一次,主攻角色換了人,不再是突厥人,而是希木葉爾人「悟凈公」。
這些粗淺的歷史,官場中幾乎是人人知道的。
但是此時此刻,李齊旺陡然發現,不管是遠西沙氏還是說曾經的波斯海大塔巴,最終都沒有停留在遠西,而是選擇了回歸天朝。
其中的共性,不得不引起李齊旺的深思。
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李齊旺看著站窗口帘布一側抽煙的沙贊,小聲說道:「老闆,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是想問亂黨的事情?」
「老闆明見萬里……」
「亂黨只要不破壞老子的業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所謂。」
嘴裡叼著煙,一隻手微微地挑開窗帘,側身站著的沙贊眼皮半耷,「保皇黨、亂黨、進奏院選人、南海四大家族……甚至是海賊,只要不壞老子的好事,一切都好說。」
「啊?!」
「有奶才是娘!」
反手捏著掩嘴,短粗的食指和拇指上,滿是傷疤,皮膚更是有著極為不規則的毛糙裂紋,沙贊的語氣極為嚴肅,「皇帝老子要是給我一個總督噹噹,我做保皇黨又何妨?不給?不給關老子屁事?老子難道不忙?還要加班的……」
說完,又將煙嘴塞回了口中,吞雲吐霧,很是囂張!
只是等李齊旺離開辦公紙之後,沙贊這才摸出一隻懷錶,粗糲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這是年代久遠的懷錶。
精緻的「漢陽造」,有著皇唐天朝第一批最優質的遊絲,只有兩百多年前左驍衛和忠義社的一部分人,才會有這樣的懷錶。
「寧為太平犬啊……」
沙贊發出了如是的感慨,窗戶外的街道,乾乾淨淨,一眼望去車水馬龍,整個港口城市的活力,一覽無餘。
只是,職業習慣讓他無法直接站在窗口,側著身子,殺龍港的行署專員神情肅然,有那麼一瞬間,竟然回想起了少年時代的理想。
沉默了一會兒,竟是表情猙獰起來,抬起手掌,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呸!
將嘴裡半截煙嘴吐了出來,一屁股做回沙發椅之後,向後躺了一會兒,然後極為煩躁地抓起桌上的鍍銀煙盒,「咔」的一聲打開,又一根捲煙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