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鬼臉夫人

第一章、鬼臉夫人

清朝末年,在河北東光有一位出了名的「楊神醫」,醫道高明無比。據稱,他本是朝廷里太醫院的一位御醫,後來因得罪了權貴,憤然回鄉,在縣城開設了一家醫館,懸壺濟世。

這醫館的門臉並不起眼,每日里上門的病人也並不多,但在縣城乃至河北省,都是非常有名。因為這家醫館尋常病症不收,專門收治那些疑難雜症,而且楊神醫醫術高超,無論多複雜的病症,基本都是手到病除。

只是這位楊神醫脾氣古怪,若是來的患者病症較輕,他便黑下臉來,將人轟出門去。

再加上他膚色也較黑,為此,這位本名不詳的楊神醫得了個外號:楊黑子。

當然,這個外號一般人是不敢在他面前叫的。但在那些茶館酒肆,人們講起他那些治療病症時的奇事,必須是一口一個楊黑子。似乎不這樣叫,在這位楊神醫的傳奇色彩上,就會淡了那麼一筆。

這個楊黑子在太醫院的時候一直單身,後來回到家鄉,年歲已大,這才娶妻生子。但獨子壯年早夭,老爺子膝下只有個孫子,名叫楊水生,後來楊黑子活到八十七歲,一日里忽然無疾而終。

時間轉眼到了1908年,這時的楊家醫館已是楊水生在坐堂診病,但他年方雙十,年紀太小,於是這名氣響噹噹的楊家醫館,便漸漸衰敗下來,門庭也越來越是冷清,有時十多日也不見一個病人上門。

但奇怪的是,即便落到了這般田地,楊水生卻仍然秉承著楊老爺子的規矩,非疑難病症,絕不收治。

這一日,楊水生獨自坐在醫館里翻看著一本厚厚的醫書,他身材有些瘦削,相貌俊秀,臉上帶著一股子書生氣,雖然年輕,但穿上長袍,往堂上一坐,倒也一板一眼,頗有些氣勢。

大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楊水生放下醫書,就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青衣小帽,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開口就喊。

「楊先生,楊先生,我、我家老爺的五姨太,早上、早上忽然得了急症,要不行了,你快去給看看吧。」

想當年楊黑子在時,再重的病人都得抬到醫館,那楊黑子脾氣怪,很少上門去病人家裡診治,只是現如今楊家落魄,不知不覺連規矩都改了,那漢子雖然口稱楊先生,言語間卻沒有什麼尊敬。

楊水生也不在意,他認得這個漢子,是縣裡常家的僕人,經常在街里走動,都叫他常五。

常家在本地也是大戶,常老爺的大兒子在縣衙門裡管個差事,有些權勢。那常老爺六十多歲了,卻人老心不老,半年前剛剛娶的五姨太,據說是戲班子的出身,嬌滴滴的如花一般,怎麼忽然就病重了?

「不要急,你家五姨太現在是什麼癥狀,怎麼得的病,你先講一下。」楊水生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收拾藥箱。

常五臉色有些發白,口中呃呃連聲,一雙手比比劃划,卻是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一跺腳說:「你還是上門去看看吧,縣裡幾個大夫都看過了,可都說沒辦法,唉,這病真是怪異,我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聽說過。」

楊水生聽了也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麼病,能讓縣裡的大夫都沒辦法,要知道常家頗有權勢,他能請去的大夫,那自然不是尋常的大夫。

楊水生點點頭,也沒說什麼,不動聲色地背上藥箱,戴上帽子,便隨常五齣門,急匆匆地往常家趕去。

東光縣城並不很大,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兩人來到常家位於縣城西北角的宅子,常五急的不行,推開門就嚷:「楊先生來了,楊先生來了……」

楊水生跟在常五身後,穿過重重院落,繞過曲折迴廊,這才來到一座種滿芍藥花的小院。

楊水生一路看著,暗暗點頭,這五姨太應該很是得寵,這裡是常家的後花園,佔地頗廣,中間是一片造型雅緻的荷花湖,那五姨太住的地方,正是湖邊的一座精舍。

只是不知為何,這一片荷花湖的周圍雖然景色雅緻,花香繚繞,楊水生卻感覺到,周圍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之意。就好像,這裡已經荒棄了很久一般。

很快走到屋子前,楊水生看到幾個本城比較有名的大夫站在門外,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卻不見常家人。常五停了腳步,也沒搭理那幾個人,一個勁的催楊水生進去。

這幾個大夫楊水生也都認識,只是從前楊黑子脾氣古怪,沒什麼往來,現在落魄了,就更沒什麼交情了。不過楊水生也沒失了禮數,一一微微拱手。

只是這幾個人卻都翻著白眼,撇著嘴,那心思不用猜都能明白:我們這些人聯手診治都不行,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能頂什麼用?

楊水生並沒在意,進了房間后,就見到兩個丫鬟站在外間,臉色蒼白,見了楊水生也沒吭聲,撩起門帘的手都不住發抖,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

楊水生有些奇怪,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病症,讓常五不敢進屋,讓兩個丫鬟渾身發抖,而且聽說常老爺十分寵愛這個五姨太,怎麼她病重了,常老爺連影子都沒見?

五姨太的房間布置很精緻,角落裡還擺著一隻熏香爐,掛著流蘇的紫色簾幕垂在床前。楊水生以目示意,兩個丫鬟哆哆嗦嗦的上前拉開帘子,接下來,楊水生就看到了一張無比可怖的臉。

床上的人身上蓋著錦被,長發垂在枕上,但頭大如斗,五官腫脹,面色深藍,一雙眼珠凸出眼窩,甚至連眼皮都無法閉合,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楊水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好端端的一個人竟變成這個樣子,狀如厲鬼一般,難怪常五和丫鬟都嚇的不輕,連常老爺都已經遠遠躲開。

醫者之道,處變不驚,楊水生抓起五姨太的腕脈一搭,只覺脈象乍大乍小,乍長乍短,按照中醫理論,此為邪祟脈,又寸尺有脈,關中無脈,應為鬼脈,這是陰邪之氣侵體的徵兆。

不過五姨太的樣子,又像是中毒所致,但不知為何,在脈象中的表現又不大明顯。

楊水生回頭問道:「五姨太這些日子,都去過什麼地方,飲食可有異常?」

丫鬟應道:「五姨太平常很少出門,沒事就在院子里賞花唱戲,飲食也都和以前一樣,只是今兒早上我們來伺候,突然就發現這個樣子了……」

楊水生想了想,就讓丫鬟將五姨太的衣服解開,兩個丫鬟哆哆嗦嗦的照做了,楊水生從藥箱里取出三根銀針,一根刺入五姨太的喉下三寸,一根刺入她的耳後,一根刺入頭頂百會。

這三針刺完,五姨太始終沒什麼反應,像是一灘爛泥,忽然,五姨太七竅中同時流出惡臭的黑水,楊水生這才略略鬆了口氣,正在觀察,這時候門外忽然有人說話。

「是楊家醫館的小先生來了么?」

楊水生吩咐丫鬟把五姨太服侍躺好,走到外面一看,常家老爺正站在門口,焦急地望著。

「常老爺子,五姨太的病很蹊蹺,似乎像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恕我直言,很難救治。」

楊水生說完,常老爺身後的幾個大夫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一個五十多歲上下的老者輕咳一聲,上前說:「五姨太的病是中毒引起,這誰都看得出來,但現在如何解毒才是關鍵,剛才我們老哥幾個已經商量過了,既然難以斷定原因,不如由我們各自出一副葯,讓五姨太逐一服下,興許哪個就起了作用也說不定。」

楊水生看了這老者一眼,認識他是縣裡回春堂的掌柜,名叫王福成,在這幾個人裡面,算是威望較高的了,這人老成持重,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應該不會說出這種方案。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倒也可行,不過這樣胡亂下藥,只怕藥性衝突,反倒害了五姨太。」

「這個嘛,你就不用擔心了,在這裡的雖然不是什麼神醫,但也頗通藥理,我們幾個一起商量配藥,豈會有藥性衝突一說?」

這王福成刻意強調了神醫兩個字,臉上雖然沒表露出什麼,言語間的不屑已經顯露無疑。

楊水生微微一笑:「幾位老先生經驗豐富,我倒是多慮了。不過我剛才說的是,五姨太的病症似乎像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毒,但我懷疑,這並不是中毒引發的癥狀。」

王福成眉頭微挑,說:「你這是什麼話,五姨太的情況很明顯,那不是中毒還能是什麼?依我說,現在常員外就應該立刻查找五姨太中毒的原因,只要找到兇手,說不定還能有回天之力,否則……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在縣裡威望頗高,換成其他大夫是萬萬不敢這麼說的,不過常老爺也是皺了皺眉,不悅道:「芍藥的飲食都是和我一樣,如果有人下毒,那我也該中毒才對。你這個意思,莫非是我下毒不成?」

王福成忙躬身道:「在下可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說,現在非常時期,不能排除有人下毒這個原因……」

常老爺卻不搭理他,轉頭打量著楊水生道:「楊小先生,過去楊神醫在世,我們也是熟識,頗有交情。剛才你說這不是中毒引發,既然如此,想必你是已經有了什麼辦法么?」

「辦法倒不敢說,只是有了一個模糊的感覺,要想確定,還需要一點時間,而且,常老爺子得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能救芍藥,你儘管說。」

「今天晚上,我要在貴府叨擾,在這院子中住上一夜。」

楊水生話音一落,王福成訓斥道:「常員外的府第,又是內宅,你怎麼能在這裡過夜,胡說八道,簡直是胡說八道……」

常老爺面色一沉,說道:「王先生,這是我的宅子,對與不對,該是我說了算的吧?」

王福成老臉一紅,應諾著退到旁邊,其他幾個大夫也是面面相覷,都不敢吭聲了。

常老爺微微思忖,便道:「楊小先生既然有了章程,那就留宿一夜也無妨。」說罷,他轉身吩咐常五:「這事情就交給你來辦,從現在起,你寸步不許離開楊小先生身邊,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明白了么?」

常五忙連聲稱是,旁邊一個大夫壯著膽子問道:「可五姨太現在的情況,怕是隨時都可能毒發,捱得過今天晚上么?」

楊水生道:「張先生問的對,不過我剛才已經用楊家的三絕針刺穴走脈,多了不敢說,我保五姨太今夜無虞。」

那個張先生有些動容,道:「三絕針,那可是楊老先生的絕活,原來小先生已經得了真傳,可喜可賀啊。」

楊水生微笑道:「張先生謬讚了,絕活什麼的,只是大夥抬愛,我倒是覺得,只要是能治病救人,就應該不拘一格,什麼方法都可以一試,否則,絕活也只是空談大話。」

常老爺道:「好了,該回的就回吧,楊小先生,我有事先走一步,這裡就一切拜託了,只要你能把五姨太醫好,東光縣城內,我常家尊你為頭一號。」

這句話說完,常老爺拱手微微一揖,便即離去。旁邊幾個人面色難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也沒說什麼,灰溜溜的轉身走了。

楊水生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起剛才常老爺的話,不由心中微動,常老爺這句話說的很對,楊家醫館已經落魄了好幾年,如果這一次能夠揚眉吐氣,那麼必將重振往日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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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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