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勿看
第四百五十九章.勿看
武則天痛失愛子,還被朝中從臣疑為自己謀殺,又遭一頓談論、非難。她心裡憤慨而委屈,五內沸然。這讓她心中更有數,眾臣是想把她搞下台,說來說去還因為她是女人,女人執政犯了男人的大忌,也為千古禮法所不容。無論主觀與客觀,她都不能後退,不能屈服,當年長孫無忌的勢頭也沒讓她低頭,何況如今呢?主觀上,她就是要向世俗挑戰,看看女人能否治好國,她要干一番事業給世俗看看。客觀上,高宗身體壞下去了,長子死了,次子顯然不成熟,不能馬上繼統當皇帝,朝內的政務,國家的大事,還得她來管,丈夫和兒子的事,誰來擔當啊?
他崇拜唐太宗,她要好好動點腦筋,制一個通盤治國的東西來,像唐太宗當年那樣,上下其手,文武兼修。不知那時用不用綱領這個詞,如果用的話,她要制一個治國的綱領了。
唐太宗的東西她太熟了,晚上回憶一番,如數家珍。她想起了太宗晚年,是貞觀二十二年吧,轉年太宗就升天了,那年自己25歲了。就是那年,太宗制過一個文件,叫《帝范》,共說了十二件治國的大事,故稱《帝范》十二章。
李治能否記得她不知道。但她記得。太宗在翠微宮養病,她和做太子的李治隨駕護理。一天,太宗在翠微殿里嚴肅地把一本御冊交到李治之後,說:「修身治國,備在其中。一旦不諱(即一旦我死了),更無所言矣」當時李治只是跪地哭泣,這等於向他交待後事了。太宗無奈地看著這個懦弱的兒子,搖搖頭,接下來說:「你該向高明的人學習,取上法僅得中法,取中法僅得下法。我一生有很多錯誤:享受錦衣玉食、居之宮室台榭、玩之犬馬鷹隼、四方遊樂。這些,你千萬不要模仿。我也有些功勞:弘濟蒼生、開疆拓土。有了功勞,人們才原諒了我的過錯。但是,比起更好的我就慚愧啊你沒有我的功勞卻繼承了我的富貴。竭力為善,盡得安寧;驕惰奢縱,自身難保;治國成遲敗速;君位失易得難;千萬珍惜慎重啊」[原文見《資治通鑒》,卷198,貞觀二十二年正月。]
以太宗之氣魄,以這麼嚴肅的態度向李治交待,等於是最後遺言、遺囑。可見,交到李治手中的那本冊子該是多麼重要了。
當然,太宗的《帝范》並不保密,朝臣也盡知其內容的,武則天記得更清楚。其內容為一、君體;二、建親;三、求賢;四、審官;五、納諫;六、去讒;七、戒猛;八、崇儉;九、賞罰;十、務農;十一、閱武;十二、崇文。
這十二條內容是治國的根本大計,作為一國之君,或是一個制度下培養的文人,歸納出這十二個方面的內容都不是難事。關鍵是否願意努力去做,如隋煬帝是有名的暴君,他自然不願做這些治國愛民的事。他父親是位明君,上面的事幾乎全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但他卻沒有堅持做,晚年也成了一個很兇惡的暴君。他的兒子正是接著**晚年的壞事,才做得比他父親晚年還壞的。有的皇帝是願意做的,但因個人主觀因素或客觀因素,卻做不好。李治就是這樣的皇帝,他就無氣魄,又無才情,他是做不來的。雖然他忠厚、仁愛,是儒家經典陶治出來的知識分子,做個一般的文化人,能做得很好,但做個治國的皇帝他就不合格了。
其實,武則天輔佐高宗20年了,這20年已經做了《帝范》中的好些事。但她畢竟不是個皇帝,她是在李治身後指揮著皇帝做的,想很好地做好那十二方面的事,自然是困難的。好比一個優秀導演,給他一個上不了台的演員,是演不好戲的。何況,台下還不斷搗亂、不停地鼓唣,要把幕後的導演轟下台。
現在他仍然不是皇帝,可是她已不能不做,毫無退路,後退不堪設想。
對《帝范》十二章,她逐項內容分析著,由於條件不同,她比照著,看看哪些內容需要改。她要做一個最切時宜的,而且突出本朝特點和她武則天的特點。
《帝范》的前兩個內容是講怎麼做一個好皇帝並通過團結諸親王,建立起皇帝的親族體系,做鞏固皇權的宗族宗法基礎。唐太宗鑒於皇族叔輩、子侄系龐大,做得好是一個血緣宗族關係網路,可最好地鞏固皇權,做不好就會親族為叛、父兄反目。這兩條武則天原則接受,但她不願再寫再定,只能暗中注意。
求賢、審官、納諫、去讒幾項內容自然要做,但得變變說法,突出當務之急,突出時需特點。
戒盈、崇儉是要注意的,以往自己做過了的,要設法緩解,但也應具體點規定,不能照抄照搬。
務農一條是最實際的,這是富國富民的根本,要首先做好。
賞罰講的是皇帝對臣民的恩威並治,按法律辦事,賞罰分明,自然是一定要做好的,不然好壞一鍋粥,誰還肯為皇帝賣力。
閱武和崇文,是帝王的武功與文治兩端,自然重要。但也不能像這樣的籠統,還要具體些。
經過她的反覆思考,把前朝與當今相比照,總結唐太宗的經驗和教訓,總結自己輔佐高宗20年的經驗教訓。終於制出了自己的施政大綱十二條,請高宗定奪和實行。因為自己不是皇帝,仍然以「建言」方式提出,因此叫做《建言十二條》。和唐太宗的《帝范》十二章相對應。
讓百官想起唐太宗,想起唐太宗的「貞觀之治」,表示當朝也要再造出個「貞觀之治」來。
建言十二條[《新唐書》,卷76,《武則天傳》。]
勸農桑,薄賦徭;
二、給復三輔地;
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
四、南北中尚禁yin巧;
五、省功費力役;
六、廣言路;
七、杜讒口;
八、王公以降,皆習《老子》;
九、父在,為母服齊哀三年;
十、上元前勛官已給告身者,無追核;
十一、京官八品以上,益稟入;
十二、百官任事久,才高位下者,得進階申滯。
第一條則是功諫農桑,輕徭薄賦。從兩個方面發展國家的農業生產,是歷代明君的富國強民國策。一方面大力鼓勵農民加重耕織,發展農副兩業,一方面減輕農民的賦稅和徭役。前代如西漢初期、「貞觀」前期皆實行此策,是故國泰民安,出現「文景之治」、「貞觀之治」。
第二條規定,免除京師長安畿輔重地京兆、馮翊、扶風之地人民的全部徭役負擔。讓京城周圍人民全力投入基本建設,以鞏固國都。
第三條是她總結了歷朝教訓,尤其是貞觀後期和本朝的東西用兵的教訓,打算停止武力征服,和戎四方,使四海昇平,和平友好。
第四條要禁止朝廷各部門的奢侈浮華風氣。南、北、中、尚,是指宰相府,俗稱南衙;中央各直屬機構,俗稱北衙;中是指中書省,也稱右相府和西台;尚指尚書省,也稱都台、文昌台、中台、南省,亦是宰相府。總之,這是泛指中央各機構。
第五條是要精減土木建設,節約開支和勞動力的使用,尤其宮室建設,歷代皆有深刻教訓。先時對東都的營建,已造成開支和勞力負重,管民已有怨言。
第六條和第七條,是要讓官員們敢說話,向朝廷建言和批評;但也不能造謠生事,搬弄是非、混淆視聽。她自然是有所指的,以往不少人造謠攻擊陷害她。但只要不是惡意地胡說八道,皇帝要有納諫的雅量。
第八條是要王公以下的臣民,都要讀《老子》這篇文章。其目的顯然,她知道高祖建唐時曾將李家先祖附會於唐堯,又稱李家鼻祖是老子李聃,又尊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因此她這是投其所好,讓李氏王朝宗親和百官,別總認為她是武氏的女兒,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藉此表示她是李家的媳婦,沒有外心。
第九條是武則天借當時的喪葬禮儀中的一條,來提高婦女的地位的。古代社會,長輩去世了,在居喪期間要根據服喪人與死者的關係,親疏遠近而服飾有所不同。共分五個等級,即斬衷、齊衷、大功、小功、緦麻。斬衷是最重之孝服,以粗麻布做成,不縫邊,斬布成衣。子女為父,妻妾為夫,服期三年。齊衷是第二等喪服,以熟麻布做衣,縫邊整齊,故稱齊,喪期又分四等,前兩等是:如父親已去了,寡母去世時,兒子為母親服孝三年;而如果是父親健在,母親去世了,兒子只要為母親服一年孝就行了。(因居喪制度相當複雜,此不宜多用筆墨,僅以文中所涉內容,約而述之)武則天感到這種制度對女人太不平等,妻為夫、子為父要服「斬衷」三年;而父親健在,子為母(夫為亡妻)只服「齊衷」一年。(實際上,女子在居喪制度中的受輕視內容很多,此亦不多涉及)因此,武則天才把其制度改變,讓父母既男女平等。不知這內容是否實行,若實行了,那其他還涉及女子的許多內容,是否也改了,乃無據可依。實則,武則天據此僅表示提高婦女地位。
第十條是說在上元年以前,就是說今年以前已經取得勛官身份的人,不再審查追繳勛官的身份(包括證件)了。這裡反映唐初的一個背景:時因征戰需要,大量招募軍士,按戰功得到了勛賞,被稱「勛官」。勛官不是職事常官,沒有職守,但享朝廷的土地賞賜,稱「勛田」。三至五品的勛官可參加職事常官的銓選,合格者可得到實職官位,二品以上的勛官,可享門蔭特權。但唐初同時規定:凡戰事結束,軍人要大批除役歸里。因此,對取得勛官資格的要進行特別審查,特別是持有前方將軍所發的勛官證件,更要嚴格審核。有問題的有虛假不實的,要取消勛官資格,收回證件。武則天規定,是在於寬限對勛官的審查,收攏人心。
第十一條規定京官八品以上的官員,普遍增加俸祿。「益廩入」,廩即增益穀倉,意指提高俸祿標準。
第十二條是指那些任職年頭很長,有實際才能卻官位較低的,可量才進階。這一條,包括前兩條,是武則天關心各級官員的切身利益,解決他們的進階和待遇,以便努力工作,使國安也得到了可用之才。
武則天的《建言十二條》突出了強國富民、善用人才、廣開言路、團結少數民族、禁止奢浮、提高婦女地位、籠絡官員、緩解矛盾等重大方針政策和策略,不失為一個較好的治國綱領。
高宗見后非常高興,史書稱「詔書褒美」,並立即執行。
但究竟執行得如何,效果又是怎樣,傳統史書是不願記述的,有的史書透露一點這方面的信息,還往往帶有諷刺、貶抑之意味。
武則天是說干就干,雷厲風行,而且往往大破常規,突顯舉動。例如:獎勵農桑,發展農業和手工業最為重要。她就是上元二年(675年)的三月西已日舉行了隆重的親桑和祭祀先蠶的儀式。
祭祀先農和先蠶是我國皇帝制度中的一項禮儀規定。按數千年以來的傳統禮儀,每年春三月上亥日,皇帝百官祭先農,親自扶犁耕地,謂之「親耕」,行「籍田禮」,表示對農業生產的重視。同樣,皇后也率內外命婦祭先蠶,行「親蠶禮」[《唐會要?皇后親蠶》,卷第260-261頁。]。舉行這種儀式,一般都有固定的地點,大都在都城的近郊,隋唐改在宮苑裡進行。都有固定的人員,並設有觀台,不過做做樣子罷了。但武則天為號召臣民重視農桑,表示她制定政治的重要,她打破慣例,到洛陽邙山之南以前所未有的隆重規格舉辦親蠶儀式,不僅是朝廷內外命婦,百官和各地朝覲使者都要參加。他要通過這個儀式,表示鼓勵農桑,發產農業生產的決心。對她的這一活動,《資治通鑒》留有一句記載:「三月,丁已,天後祭先蠶於邙山之陽,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資治通鑒》,卷202,上元元年三月。]
為倡節儉,武則天把按皇后服飾制度規定的十二道褶的羅裙,下令改為七道褶,並帶頭捐出自己的脂粉錢救災。在她的號召和帶動下,宮中嬪妃也不再使用高檔奢侈品。這種節約所減輕的開支雖然有限,但對勤儉風氣的興起是有作用的。
武則天更重視選拔和培養人才,她要培養出能為自己的新政效力的人才來,而不是扯她後腿、拆她台的那些傳統觀念濃重的人才。
為此,她自行選拔了一批文學之士如著作郎元萬頃、左史劉禕等人,到禁宮中從事修撰編書。撰成了《烈女傳》《臣軌》《百僚新誡》《內軌要略》《少陽正傳》《孝子傳》《樂書》等,累計達千餘卷之多。
在修撰過程中,她常把朝中百官的奏表交給他們參看。朝中有了疑難問題,也讓他們討論辨駁。武則天這麼做自然引起朝中大臣們的議論,認為這是分割宰相之權。因為這些人是武則天自行召集的,他們出入宮廷不經過朝廷的辦公地點「南衙」,是由北門出入的,大臣們就不懷好意地稱他們為「北門學士」[《資治通鑒》,卷202,上元元年三月。]。武則天不去理睬那些風言風語,他很重視自己的這個舉措,也很賞識這些「北門學士」。她認為只有這麼培養,才能避免朝中形成官僚集團結構,下層有才學者才能不拘資格被選拔任用。
在科舉考試製度上,武則天是首開殿試者。她曾經讓高宗親自參加面試,在九百多舉子中一個個筆試,以便發現人才。還把選出的前幾名待詔弘文館,以便選用。議鳳元年(676年),武則天又首開「南選」。唐初,朝廷漸為關隴集團把持,在選士用人方面,也重在選拔關隴子弟入仕,從而排斥了南方廣大地區的人才。而且,各州縣的地方人才,皆由都督府進行選拔。武則天要打破這一慣例,下令每四年派遣五品以上的清正官員充任使者,由御史監督,到桂、廣、交、黔等州選拔。到她執政后,時間縮短,地區範圍又擴大到嶺南、福建等各地。這就徹底打破了都督選拔地方人才的制度,同時把選人範圍擴大到全國各地,使各省各地的俊才都有了被選任官的機會。
由於史書的歪曲宣傳,武則天成了惡人,把她的選官用人也全盤否定。認為她任用的也都是惡官,好官則是她打擊、陷害的對象。該問題本書前已論及,此不多言。這裡選一個裴行儉為例證,進一步證明武則天的用人原則。再者,裴行儉也是武則天年代的一個突出人物,亦應予昭顯。
裴行儉原是長孫無忌反對武則天立為皇后的中堅力量,自廢立皇后的爭鬥開始,他經常與長孫無忌等秘謀,堅決反對立武則天為後。《新唐書》為裴行儉立傳,首先突出他的也是他反對立后之事。傳文中說:「高宗將立武昭儀,行儉以為國家憂,從此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秘議」[《新唐書》,卷第33,《裴行儉傳》。]。一次,他們又開會研究如何才能阻擋武則天被立為皇后,裴行儉的態度堅決,情緒激昂,不顧安危地大聲說:「如立武氏為後,國家從此不得安寧了啊」誰料在場的袁公瑜把他的話向武則天母親敘述一番。武則天聽后大怒,向高宗說裴行儉悖旨。當時高宗一心要立武則天為後,而雙方爭鬥又極為激烈,就馬上下詔,把裴行儉由長安貶為西州都督府長史。西州遠在西域之吐魯番,雖然官位級別沒有變,都是五品以上,但長安令近在京城,是當時所謂「京縣」六令之首(六令為長安、萬年、河南、洛陽、太原、晉陽),被貶至西域極邊,是被遠遠地流放了。
但是,裴行儉非一般仁宦可比,他是隋朝名將之後,個人才藝兼優,名重一時。貞觀年舉明經科,任左屯衛倉考軍的小官。但是大將軍蘇定方很欣賞他,加意培養他。很快,他便才能顯著,其謀略、戰陣、遠見都超出常人,被高宗升為長安令。由於他的文武皆優,很快名傳西域,京城也流傳著他在西域的故事。麟德二年,垂簾聽政的武則天便升他為安西都護(都護府長官)。不久便又召入朝廷,升為吏部侍郎,為銓選要職。任職期間,他與同僚所定的《銓注選人之法》《州縣升降》《資擬高下》等,都稱著朝廷,以其「能」被時人傳頌。
當時,他與同僚李敬玄同任吏部,銓選文武。一次,李敬玄向他引見了太原人王勃、華陰人楊炯、范陽人盧照鄰、義烏人駱賓王,稱讚他們的文名。但裴行儉看了看這四個人向李敬玄耳語:「士當以才幹見識為首,然後文藝。王勃等雖有才華,終嫌浮躁,豈安享祿位者?」還說:他們連終壽也未必有;楊炯比較沉穩,可能還會有點前途。裴行儉的觀察判斷都被後事證實,說明他的遠見和觀察能力之強。而他選拔的助手如王方翼、程務挺、黑齒常之等,後來都成為名將。他向朝廷推薦的官員,僅做到刺史的就有數十人之多[《新唐書》,卷第34,《裴行儉傳》;《資治通鑒》,卷203,永淳元四月。]。
調露元年(679年),西突厥阿史那都支叛唐附吐蕃,再度興兵,侵逼安西。唐廷計議欲發兵討伐。吏部侍郎裴行儉向武則天建議,西域連年用兵,如今突厥又與吐蕃聯合,不可再度出師討伐了。今天有個兵不血刃的辦法,即以護送波斯王子泥涅師歸國為名,經過西突厥時順便就可以解決。天皇、天後都同意這麼做。
原來波斯(今伊朗,時稱薩珊波斯)唐初已與唐修好,派使來唐。后因大食(今阿拉伯)連年向波斯侵擾,該國王卑路斯親來大唐求援,高宗封他為右武衛將軍,但不久便去世了,他的兒子泥涅師還留在唐朝京師。
天皇、天後同意了裴行儉的意見后,命他為冊送波斯王子使者,兼任安撫大食使。裴行儉奏請肅州剌使王方翼為自己的副使,仍令檢校安西都護,以送泥涅師歸國為由,間取西突厥。
裴行儉做過西州長史,對那裡的情況相當熟悉。這次他們護送著波斯王子途經西州時,很多原來的屬下等人都到郊外來迎接,裴行儉召集了千餘人隨他走,並願意揚言:「現在天氣太熱了,不可長途跋涉,等天氣涼了再西上。」西突厥的間諜把這話報告了他們的首領阿史那都支,他聽后麻痹大意,遂不設防備。裴行儉便趁機召集龜茲、毗沙、焉耆、疏勒四部首領,向他們說:「昔在西州,騎馬射獵真快活啊今天還想再去遊獵玩一玩,誰能陪我呢?」各部落的部從都爭著跟隨,一下子集中近萬人。於是,裴行儉仍以狩獵為名,抓緊訓練他們。幾天後便率領這些訓練好的戰士快速西進,到敵方部落駐地十餘里處停下來,還派人去敵營中問候阿史那都支的安好,表示出悠閑無事的樣子。阿史那都支仍以為他們真是來打獵,仍無任何準備。然後,裴行儉又派人請他們一起打獵,便放心地率子弟五百餘人,去見裴行儉。裴行儉佯表歡迎,暗中已安排停當。等到阿史那都支率眾入營后,便聞一聲炮響,伏兵四起,一下子把他們全部捉拿了。然後,裴行儉率部突襲阿史那都支別部將領李遮匐軍營,李遮匐也毫無準備,只好束手就擒。裴行儉執其二首,大功告成,便令泥涅師自回波斯,留王方翼守安西,修築碎葉城(今古爾吉斯斯坦北部的托克馬克),自押兩個俘虜返回京師[事見《資治通鑒》,卷202,調露元年七月。]。
武則天見他全勝而還,果然兵不血刃就擒住西突厥王,即使在先朝名將里也難找出這樣智勇雙全的大將來。於是,特設宴款待,嘉言褒獎:「卿有文武兼資,今授卿職。」任他為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這兩個官位是宰相兼大將軍,兼賦文武極品,在朝廷中已不多見了。
這年十月,在貞觀年間已被征服的東突厥又叛,阿史德溫傅、奉職二部糾集二十四州酋長共計十萬大軍侵及定州(今河北定縣),已深入到唐朝的內陸心腹地區了。天皇、天後派將率兵征討,結果遭到慘敗,幾乎全軍覆沒。突厥北進,一路打到營州(今遼寧朝陽),唐朝北部大部地區遭到侵擾。
永隆元年(680年),天皇、天後又任命裴行儉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將兵十八萬,節制西軍檢校豐州都督程務挺、東軍幽州都督李文暕,合兵三十去討伐入侵的東突厥軍隊,所有將領一律受裴行儉指揮。裴行儉告訴大家:「用兵之道,撫士貴誠,制敵貴詐。前日蕭嗣業糧運為突厥所掠,士卒凍餒,故敗。今突厥必復為此謀,宜有以詐之。」乃詐置糧車三百輛,每車伏壯士五名,由老弱兵數百人假作運護糧食,而將精兵伏於險要之處,以待敵人前來。果然突厥兵來搶掠糧車,老弱兵假裝驚慌,棄車敗逃。突厥兵把糧車趕到有水有草的地方,解鞍牧馬,伏在車內糧堆間的唐朝軍士,突然躍出殺敵,突厥兵大驚慌亂,而伏兵又起,幾乎把搶糧的敵人殺盡。從此,唐軍的糧車行走,突厥人都遠遠避開,生怕遭到裴行儉設計伏殺。
裴行儉師行至單于府(轄今內蒙古陰山、河套一帶)的北部,天近黃昏,軍士已築好了大營備宿,裴行儉突發將令,讓軍隊移駐高岡。諸將疑慮,皆言部隊已安頓好了,不宜再動,但裴行儉強令移營。到了晚上,暴風驟雨,山洪傾瀉,前所築營地頃刻沒於丈余深的水中.諸將慶倖免於水難,驚服他的神機妙算,問其中的原因,裴行儉微笑回答:「自今但聽我命,不必問其所由知也。」[事見《資治通鑒》,卷202,永隆元年三月;《新唐書》,《裴行儉傳》。]
裴行儉揮師北進,與突厥大戰於黑山(今內蒙古包頭市西北,又名呼延谷),突厥連遭失敗,首領奉節被俘。突厥人見大勢已去,便殺死可汗阿史那泥熟匐,全部投降。捷報傳至京師,天皇、天後派戶部尚書崔知悌馳往撫慰,裴行儉安置突厥降眾,引師回朝。
阿史那泥熟匐敗,突厥阿史那伏念自立為可汗,與阿史德溫傅結盟,再犯唐邊。開耀元年(681年)初,突厥犯原、慶等州。唐廷再命裴行儉為定襄道大總管討之。以左武衛大將軍曹懷舜、幽州都督李文暕為副,先行出擊,與戰不利。
七月,裴行儉率軍在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縣)的陘口(即雁門關陘嶺關口),按兵不動,仍多以謀制敵。他先遣使與阿史那伏念申立盟約,勸攻阿史德溫傅,再致書阿史德溫傅,讓他預防阿史那伏念的進攻。整得二人暈頭脹腦,驚惶失措,都以為對方與裴行儉聯合,各懷異心。裴行儉乘敵混亂之際,派遣輕騎掩擊阿史那伏念的後路牙山,得其輜重和其家屬妻、子人等。阿史那伏念遭襲退走細沙。裴行儉不給他喘息機會,率大兵追擊。逼迫阿史那伏念使講和,以擒獻阿史德溫傅本人為條件。裴行儉同意了他的投降不殺,限期令他繳獻俘虜。果然在限期內,阿史那念執阿史德溫傅來降。裴行儉再度得勝,把阿史二人押往京師。
永淳元年(682年),西突厥又反叛唐朝。天皇、天後復命裴行儉挂帥西征,但師未起行而裴行儉死於京師。享年六十四。天皇、天後痛失大將,贈以幽州大都督官銜,謚曰「獻」。「獻」的意思是奉獻,裴行儉先獲罪於武則天,然武則天不計前嫌,用為出將入相,果然為國屢立大功,奉獻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裴行儉文武兼備,多才多藝。他的書法在當時極賦盛名,草書和隸書尤其佳絕。高宗和武則天都喜愛他的書法。高宗曾詔他書寫《文選》,讓他把文章書寫在綾絹上,經常欣賞模仿,並贈送予許多貴重之物,以示獎勵。武則天喜愛他的書法墨寶,裴行儉去世后,曾讓人到他的府上要去了他書寫的字貼[《新唐書》、《舊唐書》,《裴行儉傳》。]。
裴行儉愛護、體貼下屬,如他所言「撫士卒在心誠」。因此,史書上記載了他的許多故事,撫慰部卒的故事也有不少。
例如:裴行儉讓手下取名貴的犀角和麝香,結果卻丟失了。皇帝賜的名馬、雕鞍,而部屬竟想試馳一番,結果馬倒了把雕鞍摔破,這兩個人都害怕得躲了起來。行儉知道他們躲在哪裡,便讓人找到他們,並說:「你們都是無心弄出點事來,這算得了什麼啊,怎麼能自輕自賤呢?」以後,對這兩個人同往常一樣。
打敗了阿史那都支時,得到一個瑪瑙盤,有二尺的長寬,名貴極了。想讓人拿來將士們看看,軍吏王休烈捧著盤子走在台階上,失手跌碎,害怕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行儉也很心疼這件寶物,但卻笑著說:「你又不是故意的,何至於這樣呢」臉上沒有一點惋惜的表情,在場的將士們無不感動。
裴行儉把繳獲的資產、金珠、寶燕等登記造冊,獻給唐廷。唐廷回賜他三千多件器物,行儉把這些賜物公贈給偏將故舊,幾天就一件也不剩了[事見《新唐書》、《舊唐書》,《裴行儉傳》;《資治通鑒》,卷203。]。
裴行儉的謀略和預見,被人們傳為神話,以為他精於陰陽算術。留下這方面傳奇故事也很多。實際上他和諸葛亮一樣,不過善於觀察和推測而已,哪有什麼陰陽、奇門之說呢?因此,那些荒誕不經的故事就不再多說了。
總之,裴行儉是武則天時代的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名臣和名將。在武則天的任用下得以表現,算是武則天用人的一個例子吧。太子弘死後,天皇、天後於上元二年(675年)六月立雍王李賢為皇太子。李賢是高宗的第六個兒子,是武則天的第二個兒子,這一年他20歲。
李賢與哥哥李弘的性格大不一樣,他弘像父親高宗,而李賢卻很像母親武則天。李賢性格剛強猛烈,舉止活潑好動,處理果斷有膽識,而且不為舊禮所拘。如果走了正道,也可能會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皇帝。
李賢少年時的確是個好皇子,他聰明好學,舉止端雅。喜歡讀《尚書》《禮記》《論語》等儒家經典,也喜愛古詩古文。他的聰明也極像母親,詩書文章讀過了就記得很清楚,師傅們便向高宗稱揚他「過目成誦」,老臣李勣稱讚他「夙敏」,高宗和武后都很喜愛他,史書也一直稱頌他「容止端重」,「讀書一覽輒不忘」,是個頗賦天資的少年。新舊《唐書》還引一個他少年讀書的例子:當他讀到《論語》中「賢賢易色」一句話時,就反來複去地詠誦。高宗問他原因,他回答:「性實愛此。」[《新唐書》,卷81,《三宗諸子傳》。]就是說:「我心性原來就喜愛它」。「賢賢易色」這句話出自《論語》的《學而》篇,全文是子夏說的話:「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這是儒家教人孝父母、事君主、交朋友的原則,如果做到了,就是賢臣孝子信友了。而賢者見到賢,就格外地敬佩、親切。所以,開頭一語領題,曰:「賢賢易色。」
這個讀一句書的小事情,為什麼官書竟醒目地都寫在《李賢傳》的開篇(《舊唐書》也如此)?這麼小的事是否就有史料供史撰者引用,這是很難說的。我想,大約是史撰者因李賢的名字,使他們引發了感想,才編出李賢幼年讀書的小故事的。
為什麼引用或編造這麼個小故事寫在文字不長的小傳里?顯然是針對武則天的。就是說這麼一個賢良的太子,竟被武則天廢掉了,可見武則天為奪取李家天下,該多麼不擇手段了。讓人注意的是,那個李賢讀書的小故事強調的是李賢「性實愛此」,《舊唐書》曰:「此言。」就是說李賢的本性就是「賢」,「本性難移」,以後他也沒變壞,武則天說他變得壞了,才廢掉他,是武則天在造謠,故意編造廢他的理由。
既然李賢聰明好學,不斷加封他的官銜和爵位。永徽六年封潞王;顯慶元年授歧州刺史,又加雍州牧、幽州都督;龍逆元年徒封沛王加楊州都督兼左武衛大將軍;二年加楊州大都督;麟德二年加右衛大將軍;咸亨三年徒封雍王授涼州大都督,其它封爵、封邑皆如故,實封一千戶,上元二年六月立為皇太子。
李賢被立為太子后,因多年來帝后多在東都洛陽處理軍國大事,同李弘一樣,被留在長安監國。武則天對兒子寄予的期望很大,因二兒子同大兒子不同。武則天認為二兒子有這種能力、氣魄和資質,身體條件也可以承愛重負。
當然,他還需歷練。太子監國等於當皇帝的實習歷練。實習就得有好的指導老師,就像如今的大學生實習一樣,配備一些好的指導老師,對將來實際工作頗為重要。為監國太子配備師傅自然比大學生實習重要多了,二者天壤雲泥。
武則天和高宗對朝中要員和監國屬官作了統一安排,朝中的重臣和能臣幾乎分了一半為太子監國和屬國,或說朝中的頂尖要員兼任監國太子的師傅和屬官。這種安排自然是有深意的,其意再深也很好懂:讓這些大臣把洛陽的朝廷和長安的實習朝廷看得一樣重要,把李賢看作未來的、甚至不久的皇帝,因為高宗的身體已遭透了,誰都能得出離「龍馭上賓」已在旦夕之間了。
當時的重位安排是:戴至德為右僕射,同時任太子賓客;張文為侍中,也兼太子賓客;郝處俊為中書令,同為太子左庶子;李義琰為同中書省門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薛元超為同中書省門下三品,兼太子左庶子;高至周為同中書省門下三品,兼太子左庶子。同時還為太子配備了一大批下層屬官,如太子洗馬劉納言、司議郎韋承慶、太子典膳丞高政等,及當時的兩館學士來教導、陪伴太子讀書者,要麼是唐初名臣之後,要麼是學富五車的宏儒。
總之,太子李賢所監之國,就是一個不久的朝廷,陪伴他的人多是朝中的宰輔重臣,他們對唐室忠心耿耿,同時德才兼備;伴他讀書的人也皆具德才學識。
如此安排,哪裡能看得出武則天當時已有奪他兒子天下的想法啊那時高宗行將就木武則天已完全可以控制局面,這些安排顯示出她之想。那時她就可以抓住權柄,冷落太子,不可能把朝中重臣同時派給太子,讓太子執住牛耳、培植支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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