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勿看
第四百六十七章.勿看
武則天是中國在史上的唯一女皇帝,儘管在傳統史家的筆下,極不願意寫她是皇帝,只說她是皇后、皇太后,但仍然改變不了她皇帝的身份和史實。
但是,在封建制度下女人當皇帝,這的確太不可思議、太離譜了。所以,武則天做皇帝不僅要克服客觀上的重重障礙和阻撓,還要克服她自己的思想負擔。甚至可以這麼說,她主觀上的思想障礙之重,也甚難克服;是阻撓和障礙的客觀物,讓她克服了主觀上的思想障礙,把她推到皇帝位子上的。就如一個人還沒準備做英雄模範,大家一次次說他就想當模範,最後他就真的成了英雄或模範。
武則天是哪一天產生了當皇帝的念頭的?這問題怕是永遠說不清、說不準;而她當皇帝的念頭,差不多是反對她的人都教給她的。一個人本來不是賊,大家一次次哄說他是,說不上哪一天他的一氣之下做了賊。
武則天二度入宮,投入了爭奪后位的殘酷鬥爭中,在廢立皇后的宮廷論爭中,本來武則天為保住身家命,背水一戰的。而關隴集團為了保住代表士族利益的王皇后,硬說武昭儀若當上皇后,唐朝天下就難保了。唐朝的天下不保,那是誰的天下呢?言外之意就是武家天下了,武家天下不就是說武皇后變成武皇帝嗎?實際上這時的武昭儀想的是,做不上皇后就得倒大霉,小命也要丟掉。她哪有想當皇帝的奢望呢?太懸了但她做了皇后,卻進入了政壇。
到麟德元年(664年),關隴勢力欲利用高宗、武後夫妻間的矛盾廢掉皇后,又以道士郭行真出入宮禁挑撥,西台侍郎上官儀說:「皇后專恣,海內不與,請廢之。」[《資治通鑒》,卷202,上元二年三月。]其結果出現了「上每視事,則后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即武后垂簾聽政、「二聖」臨朝,是武后輔佐高宗執政,武則天坐到了皇帝的身後,她仍無親自做皇帝的想法。武則天垂簾九年,不斷向皇帝的位子上接近。
到上元二年(675年),高宗身體狀況漸壞,而武后與他共同執政近十年,對武后信賴,欲讓武后攝政。中書侍郎郝處俊、李義琰堅決反對,理由是「杜禍亂之萌」[《資治通鑒》,卷202,上元二年三月。]。朝中大臣再度示高宗,若讓皇后攝政,大權將旁落外姓,歷史上有呂后之鑒。高宗聽后,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從武則天本人考察,仍無要做皇帝的證據。
此後又十年,武則天主國政,高宗名為皇帝,形同虛設。但是她對健康狀況日壞的高宗仍體貼關愛,自認為是替高宗處理朝中事和國內事,忠於耿耿,盡責盡心,仍沒有廢皇帝、直接稱君之想。
弘道元年(683年),高宗去世,她可以順理成章登極為君。但是,她仍扶皇太子李顯繼位,以皇太后輔政。但李顯荒唐,因與輔弼大臣裴炎謀,廢中宗。另立李旦為君后,仍以撫佐幼孤為己任,仍無稱帝之想。但因李旦無能,乃「幽之別殿」,以太后名義臨朝稱制。因太后臨朝,惹起徐敬業叛亂,裴炎代表朝中大臣與叛亂配合,逼迫她交出政權。即使叛亂者以匡複廬陵王為號「討伐」她,裴炎利用叛亂的聲勢逼她還政睿宗,但仍無她要稱帝的口實,只把她比作呂后等「女禍」。此前,她皆無要親自為君的語言和行為。
以上是武則天稱帝前的主要表現。實質上,自從她當皇后不久,即遇上懦弱的高宗,從輔政、垂簾,共計三十年,她做的是皇帝的事,只是名稱上仍是皇后而已。到高宗一死,她廢中宗、代睿宗,已坐到了皇位上。這三十多年,反對者一直認為她要篡權當皇帝。尤其她連廢二帝,才激起了徐敬業大規模起兵「討伐」她。
作為一位傑出的政治家,自高宗去世后,她已經有了做皇帝的時機、能力、經驗和資格。只是因為她仍然在哀念高宗的情感中籠罩著,她也知道高宗屍骨未冷就馬上稱帝,人們會怎麼說她。所以,她僅以太後身份臨朝,然而如此仍激起朝內朝外一片反對之聲,甚至於起兵討伐之。到了這時,反對者迫得她再無退路,她這時不能不想:輔佐幼子、代表幼子,大家都罵她是呂后,莫如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當個女皇帝,反正是挨罵。所以,她要當皇帝,也是反對她的人教的她、逼得她。
何況,武則天本就有非凡的勇氣,有敢於突破陳規的性格,有對唐太宗這位明君幾十年的欣羨,有對女人「無才便是德」舊傳統挑戰的精神。女人怎麼樣?這幾十年來,她擊敗過成群結隊的反對他的男人,她做的就是男人的事、皇帝的事,她自認為她能做好。既然已無退路,就真的做一做,做個前所未有的事。
因此,在未曾宣布親政為君之前,她已稱「朕」,這是天子的自稱,天子的專利。在鎮壓了徐敬業叛亂、殺了佐弼宰相裴炎,召集群臣訓話時,她口口聲聲自稱為「朕」。滿朝文武跪在她的龍座下,她滿口稱「陛下」。她感到很習慣,就該如此,她向敢於反對的挑戰,結果滿朝文武唯唯而已。那個時候她已自認為是皇帝了,只等宣布罷了。
垂拱四年(688年),武則天有了親自做皇帝的試探。那年一開春,她在神都洛陽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的三廟,同時提出為她武氏的先人立廟祭祀。顯然,立唐室李氏三廟,目的是欲立武氏的先廟。命令有司議論崇武氏先廟的室數,即為武氏建幾代幾室宗廟。司禮博士周悰已知武則天的真實用心,因為武則天不會不知道這個常識,明顯另有用心。於是,奏言為武氏祖宗立七室,而同時減唐皇李家的祖廟為五室。如果按周悰的奏言辦了,那文武大臣如果都同意,就意味著武氏代李氏,武則天可能在立廟祭祀時就要宣布稱帝了。
但春官侍郎周大隱上奏勸止,他說:「禮,天子七廟,諸侯五廟,百王不易之義。今周悰別引浮議,廣述異聞,直崇臨時權儀,不依國家常度。皇太后親承顧托,光顯大猷,其崇先廟室應如諸侯之數,國家宗廟不應輒有變移。」[《資治通鑒》,卷204,垂拱四年正月甲子。]周大隱所言「周悰別引浮議,廣述異聞」,不見其引述為何議何聞,實則武則天正需要有某些特別的「異聞」、「異兆」,供她製造做女皇帝的輿論。
早在一年多前,雍州(陝西秦嶺以北、銅山以南地區)有人報告:「新豐縣東南有山踴出」,隨有小道消息:新豐縣的山是一夜雷雨後,突然長出個三百尺高的山來,認為這是吉祥的兆頭。武則天當時就想用這個「吉兆」造做女皇帝的輿論,因為突然長出山峰的那個縣就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漢高祖劉邦為他老子特設的一個縣。所以,武則天下令改新豐縣為慶山縣,四方人士都紛紛表示祝賀。但有個江陵人俞文俊卻上書說:突然長出山峰不是吉兆,而是凶兆,是地氣不和所致,就如人氣不和身上長出疣贅那樣。之所以出現凶兆,是因為武則天「以女主陽位,反易剛柔,故地氣塞隔,而山變為災」,並警告她趕緊退位,不然將大禍臨頭。
武則天本想利用「吉兆」為做女皇帝造輿論,而俞文俊竟說這是「凶兆」,讓她還政睿宗,老老實實躲到後宮「修德以答天譴」。這反映當時朝廷內外反對力量很強大,她要做女皇帝也非易事。不久,又發生了宰相劉禕之的案子,也是因讓她退居後宮,還政李旦而起的。
劉禕之是武則天一手提拔的宰相,和裴炎不同。他是常州晉陵(治所在今江蘇省常州市)人,父親在貞觀朝任著作郎、弘文館學士。劉禕之年少時即有學名,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被時人稱為「劉、孟、高、郭」。為高宗、武後用為昭文文館學士,再遷左史等職。因朝中舊官不為皇后所用,武后以召集著書為名,同與元萬頃、高智周、郭正一等被召入禁宮,成為皇后培養的新人,稱「北門學士」。后逐步升為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兼豫王會司馬。因為他的姐姐是宮中的女官,武則天派他姐姐去看望榮國夫人,劉禕這也隨去偷看,被流放。幾年後武則天便把他召還,再升遷為校檢中書侍郎等職。武后臨朝,視之為親信而重用,一直提拔到宰相的位子[《新唐書》,卷117,《劉禕之傳》。]。尤其是裴炎因迫太后歸政而被殺,朝中大臣不配合太后,武則天更重視「北門學士」出身的高官,以之為親政中樞大臣。
正當武則天準備親政做女皇帝時,作為心腹大臣的劉禕之也在背後議論武則天,讓她歸政睿宗。一次,他與鳳閣舍人賈大隱說:「太后既廢昏立明,安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正,以安天下之心。」賈大隱把他的話私告太后,太后很不高興,謂左右曰:「禕之我所引,乃復叛我」恰在此時,有人向太后說,劉禕之接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的賄賂,又與許敬宗的妾私通等不法等情。太后就派肅州刺使王本立調查劉禕之,當王本立向劉禕之出示太后的敕令時,劉禕之竟傲慢地說:「不經風閣鸞台,何名為敕」王本立見劉禕之用高官壓他,拒絕承認武則天的敕令,只好向武皇太后說明。
太后聽說勃然大怒,原來自己提拔的劉禕之也如此看不起自己,骨子裡也和頑固大臣一樣,反對她是女人稱制,本來並不想重辦劉禕之,只想警告他一下。而她發現劉禕這心裡是這樣,竟拒絕不承認她下發的敕令,便把他逮捕入獄。李旦聽說了這件事,便向太后求情,為劉禕之申說。武則天更為惱怒,聯想到劉禕之曾是李旦的老師,認為他們之間又有別情,乃決心殺死劉禕之,於是下詔劉禕之「賜死於家」。
武則天從這一系列反對她稱制的實情看,她南面為君做女皇的阻力甚大,但既已至此,絕不後退。
垂拱四年四月,有個叫唐同泰的人向武則天上表進獻一塊刻有「聖母臨人,永昌帝業」的石頭,說是從洛水中撈上來的。而史書上則認為是武承嗣找一塊白石,又把紫石砸成粉末,攪拌上藥物,填在白石里,再刻上字,讓雍州人唐同泰上表獻給武則天的。史書的言外之意又是武則天指使他們搞的,是為做女皇造輿論,這也是有可有的。看那塊石頭製作多複雜啊,而且八個字明顯說是女皇帝降臨人間了,其帝業會永久昌盛的。
武則天獲得了這塊上天讓她做女皇帝的瑞石,開始大做文章了。(百官也紛紛上表祝賀[見《全唐文》崔融、李嶠等賀表,卷218、243等。])
首先,她親自命其名為「寶圖」。何意呢?原來《周易?繫辭》上有句話,叫「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意思是古代黃河裡曾發現圖符,洛水裡曾發現過文書(後人對此的解釋多種多樣),「河出圖」、「洛出書」是上天授意於人間的真命天子,這個天子臨朝,必然會德高功盛,國泰民安的。現在,研究者還稱之為「河洛文化」,認為是中國遠古的神必文化,正用力研究呢。看來,想出這個主意來,頗有點深意。
接著,她下詔書要親拜洛水,去接受上天的授圖;並去南郊祭祀昊天,表示對上天的感謝。
為此,她命令各州的都督、刺史、宗室、外戚在拜洛水受圖大典之前的十天,都要趕往神都,準備參加大典。
這又是一次盛大的慶典活動。到大典舉行那一天,她親率朝中百官和京外奔赴京師各類官宦人等,到洛水舉行拜洛受圖大典,典畢又去南郊祀天,祭罷天又御臨明堂,和百官群臣相見。
在一系列大型活動之後,群臣為武則天加了個「聖母神皇」的封號。這個封號實際上已經是皇帝,是女皇帝。
因此,武則天又大赦天下。又下詔把「寶圖」改名為「天授聖圖」,把洛水命名為永昌洛水,又封落shen為顯聖侯。禁止在洛水打漁、垂釣,四時祭洛水。「寶圖」出處稱「聖圖泉」,把出圖那個縣改名永昌縣。接著又改嵩山為神岳,封嵩山神為「天中王」,拜嵩山神為太師,加拜神岳大都督。同樣,禁止在嵩山放牧、砍柴、採集野菜等。還把首先發現瑞石的汜水,改為廣武[《資治通鑒》,卷204,垂拱四年四月到七月。]。
總之,武則天拿一塊石頭如此大張旗鼓,其目的只有一個,為做女皇帝大造輿論。她要用這一系列行動,測驗一下天下人對她當皇帝的態度,讓天下人知道,她武則天就要做女皇帝的態度,讓天下人知道,她武則天就要做女皇了,這個女皇是上天封授的,反對也沒有用。
無數歷史事實告訴人們,政權爭奪鬥爭是十分殘酷的,這是武則天也深刻知曉的。以前她沒想取得皇權,各種舊勢力尚且不斷反對她、警告她、排斥她,已經發生了不少流血鬥爭。如今她明顯要稱皇帝了,要改朝換代了,各種反對力量一定公反抗她的,她有這個思想準備。
在宗室諸王大規模叛亂前,已有了反對武則天進行武裝叛亂的跡象。如垂拱三年九月,虢(gu,音國)州(治所在今河南靈寶)人楊初成詐稱郎將,又詐稱奉皇帝命令(即受廬陵王李顯旨命),在虢州州城裡募集軍隊,要到房州去所廬陵王接來,讓他復辟帝位。結果楊初成被逮捕,處以死刑。但是,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和背景如何,因史料不詳,難以估計。
事過不久,就是唐同泰獻「聖母臨人,永昌帝業」瑞石的同時,太子通事舍人(太子的東宮屬官)郝象賢的家奴狀告他謀反,郝像賢是郝處俊的孫子。郝處俊是高宗時的中書侍郎,在高宗欲讓武后攝政時,以「杜禍亂」為由警告高宗,使武則天未得攝政,從而挑起朝臣反對武則天的政治風浪。郝處俊死後,官修史書對他極為稱頌。武則天聞郝處俊的孫子謀反,命周興審理此案。圖謀反罪乃封建社會的極端罪行,郝處俊又曾極力反對過武則天。因此,周興把郝象賢謀反定為滅族之罪。郝象賢的家人到朝堂找監察御史任玄殖鳴冤,因郝家賢不只是本人為太子*屬官,而且郝氏家族宗親在朝中作高官者有之,「故江淮間有語曰貴如郝許」(許圉師為郝處俊舅,同為朝中高官)[《新唐書》卷115,《郝處俊傳》。],故監察御史為郝象賢解脫,向武則天奏稱「郝象賢無反狀」。武則天免了任玄殖的官,維持滅族原判。郝象賢被處決前,大罵武則天,把人們咒罵、誣衊武則天的那些事全部翻出來痛罵不止。還奪過圍觀者手中的木棍痛打刑官,直到金吾衛士把他團團圍住亂刀砍死才不罵。到底郝象賢家人告其謀反是否有狀,但這個人對武則天懷有巨大的仇恨和不滿她的臨朝,是明擺著的。武則天聽說其臨刑痛罵,大為惱火,命令支解其屍,挖開他的祖墳,毀棺焚屍。
這是武則天欲做女皇帝,製造輿論過程中出現的反叛行為。使她進一步警覺,準備出現大規模的反叛集團跳出來。但從她內心說,她不希望有不愉快事件出現,還是天下太平為好。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頑固勢力總要殊死反對進步潮流。原先武則天廢中宗時,曾加封唐宗室王的高官顯爵,因廢中宗立睿宗仍是李氏王朝未變。宗室王雖然不滿,仍未大動。當武則天大造輿論,準備取代李氏王朝自己為君時,李唐宗室們再也無法安靜,要跳出來鬧亂子了。
他們首先大造謠言,用謠言調動反抗情緒。謠言四起,或傳言:「太后正在密謀改朝換代,改朝換代之日,便要把李唐宗室,全部清除」或說:「太后在洛水授圖之日,就召集宗室,屠戮於洛水畔」或稱:「太后在明堂大會群臣時把宗室一網打盡」這些謠言是根據武則天召集宗室、刺史、外戚赴神都參加授圖大典時,瞎編出來的,目的就是反對武則天親政稱帝。
李唐宗室諸王,是高祖之子侄、太宗之子侄,亦即高宗的叔輩、從兄弟或侄輩。歷代王朝一樣,諸親王形成朝外之朝,有寬闊的封邑封地、豪闊的府第宮室、龐大的官屬家奴,形成與朝廷相抗衡的特殊勢力,是王朝極不安定的因素。歷史上的宗親王叛亂,造成王朝變亂和社會動亂,是歷朝統治者極感棘手的大問題。
唐宗室至高宗去世,已積三世。宗室王昭穆瓜蔓,已形成了龐大的隊伍,形成了新興的豪族地主。他們既富且貴,高高在上,竟相奢華,過著魚網百姓,奢yin無度的生活。當武則天欲改變王朝統治,直接侵害了他們利益。一旦王朝易手,他們將不再是宗室王,後果如何,不堪聞問。因此,他們必然成為武則天改朝換代的死敵,他們同武則天的正面衝突再所難免。除非他們向武則天從服,歡迎新王朝的出現,但這種可能極小的。
所以,當武則天有了明顯的稱皇行動后,並召集他們到神京去參加授圖大典,他們便互相傳言、密謀發動叛亂,消滅武則天,讓睿宗複位,繼續他們的高官王爵、繼續他們窮奢極欲的生活而不受損害。
密謀叛亂的宗室王是:絳州刺史韓王李元嘉、青州刺史王霍王李元軌、刑州(今河北刑台)刺史王魯王李靈夔、豫州刺史王越王李貞、通州(今四川達縣一帶)刺史黃公李譔(其為李元嘉之子)、金州(今陝西安康)刺史江都王李緒(其為李元軌之子)、申州(今河南信陽)刺史東莞公李融(其為虢王李鳳之子)、范陽王李藹(李靈夔之子)、博州(今山東聊城東)刺史琊王李沖(李貞之子)。
首先是黃公李譔寫信給越王李貞說:「內人病浸重,當速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這是暗語鬼話聯絡發動叛亂。隨後又製造了睿宗皇帝的璽書,派人送給琅琊王李沖,璽書說:「朕遭幽執,諸王宜各發兵救我。」李沖也學者他假造皇帝璽書說:「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
他們雖然書信相約,但因各自間地域分散,路途遙遠,聯絡大費時日。因此,很難有個統一指揮和統一行動,甚至連一個統一的起事日期也難約定。何況如此重大事變,書信往還,儘管以暗語相示,風聲實難保住秘密。
琊李沖首先派長史蕭德宗等招兵買馬,並分別通知韓、霍、魯、越諸王和貝州刺史紀王李慎,令各起兵向神州進發。然而,叛亂者尚未起兵,消息已為武則天得知,她立即命令左金吾將軍丘神績為清平道行軍大總管,率兵討伐叛亂。
丘神績率兵向山東進發,討伐李沖的叛亂。當大兵未達時,李沖以募得的五千兵馬倉促起事。他想渡過黃河攻得濟州(山東聊城以西地區),先進攻博州所屬的武水縣。縣令郭務悌聽說李沖反叛,連忙派人到魏州求援。博州莘縣縣令馬雲來郭務悌閉城拒守。李沖用草車塞住南門,想借著風勢用火攻城。點火后風向突轉,反而燒了自己的兵馬,只好急退,士氣因此沮喪。手下將領董玄寂對士兵說:「琅琊王與國家交戰,此乃反也」其意是說因為造反,所以得不到上天保佑,風向才變的。李沖聽了,殺死董玄寂,而招募的軍隊不聽李沖指揮,一鬨而散無法制止,身邊只剩下幾十個家丁了。李沖只好退回博州,則至城門即為守門者殺死。李沖由起兵至被殺,為時只有七天。丘神績率兵達博州,官兵素服出迎,丘神績竟然全部殺害,進城破千餘家。其是太兇惡了
越王李貞聞兒子李沖已起兵,也急忙在豫州起兵響應,攻陷了上蔡縣城。九月,武則天命左豹韜大將軍崇裕為中軍大總管,岑長倩為後軍大總管,領兵十萬討伐叛亂。李貞雖陷上蔡,聞李沖兵敗,大兵將至,就想自縛投降。突然見到部將率二千人前來,就有點信心,便欺騙大家說:「琅琊王已被魏、相數州,有兵二十萬,朝夕至矣」乃發屬縣兵五千餘人,分五營令汝南縣丞裴守德率領,一下子加封五百餘人九品以上的官銜,以此籠絡人心。李貞又讓和尚道士為部隊念經祈勝,又給將兵們帶上護身符以避刀槍。朝廷大軍至豫州城東四十里時,李貞派小兒子李規及裴守德拒戰,一觸即潰大敗而回。李貞大懼,閉門自守。當兵臨城下后,李貞束手無策,遂同小兒子及妻子一起自殺了。裴守德已被李貞封為大將軍,至此也無可奈何,也自殺了事。李貞的叛亂前後也只有十七天。
其他宗室諸王還未來得及響應,聽李貞父子失敗都不敢起兵發難了。先頭的勇氣一點也沒有了,都等著束手就擒。倒是壽州刺史趙瑰的妻子樂長公主,她是高祖的女兒,見諸王如此便說:「昔隋文帝將篡周室,尉遲迥,周之甥也,能舉兵匡救社稷,功雖不成,威震海內,是為忠烈。況汝諸王,先帝之子,定得不以社稷為心今李氏危若朝露,汝諸王不,尚猶豫不發,欲何須邪禍且至矣,大丈夫當為忠義鬼,無為徒死也」[事見《資治通鑒》,卷204,垂拱四年七月到九月。]但是,諸王的勇氣消逝,無論常樂公主怎麼說也鼓不起勁來了,唐室的男人啊連個老公主也遠遠趕不上,哪還是武則天的對手呢
這次宗室王的叛亂根本未與武則天派去的軍交鋒就失敗了,開始時氣勢迫人,那麼多王子起兵討伐武則天一個女人,似乎大象踏螞蟻。結果連自己的封區也沒打出來,便被自己管轄的縣級官兵打敗了,比徐敬業差得無法說。
諸王叛亂讓武則天既失望又惱火。所以失望,在於她對宗室王估計過高,徐敬業就夠差了,還和她派去的部隊打上幾仗,前後打了四個月。而諸王叛亂尚未同她的大部照面,就或失敗、或自殺、或投降,這些男人也太讓她失望了。所以惱火,在於時至諸王叛亂之日,她都是以尊敬、優撫對待他們,一點一滴未虧待。相比之下,她對自己的親戚卻很苛刻。真是敬出了一群豺,養出一群狼來。既然他們不知好歹自己跳了出來,正好誅殺,省得再為禍害。於是,她派監察御史蘇去處理。蘇提問了叛亂人之後,報告給太后說查不到他們叛亂的證據。有人說,是他與叛亂的人通謀。太后就詔見蘇問他是否和叛亂人有關係,不願查或隱瞞了實況不願說呢?蘇竟一個字也不回答。太後知道這是個儒者,不是問案的材料,就派他去做了河西監軍,另讓周興問案。
其實叛亂罪按唐律都要處極刑、滅族的,沒啥問頭,蘇幾不忍心這麼做。周興是有名的酷吏,案子到他手裡就好辦了。他把韓王李元嘉、魯王李靈夔、黃公李譔、常樂公主等人抓到洛陽,勒令他們全部自殺就結案。武則天聽說叛亂主犯全自殺了,也不問具體的問案情況,下令把諸王的姓改為「虺」,「虺」是毒蛇的意思,駱賓王曾在討伐她《檄文》里用毒蛇比喻她,現在就讓叛亂者姓虺好了。同時下令把叛亂人的所有親族黨羽都殺光,這就是封建社會的滅族大罪。
豫州是叛亂髮動的特別區,越王李貞在這裡組織軍隊,攻陷縣城、私授官銜,涉及的人太多,情況複雜。武則天就派軍審理罪案聞名當時的文昌左丞狄仁傑任豫州刺史,去辦理豫州的平亂善後事宜。
狄仁傑到了豫州,地方已據律治越王李貞的黨羽達六七百家,抓到監獄的五千多人,司刑者正在準備一一殺戮。狄仁傑是通曉唐法的,這樣辦理也沒有錯,但他也知道,真正的叛亂死黨只是少數,這麼多人都是被牽連進去的,都不擁護叛亂,而罪魁禍首越王李貞父子都已死了,殺這麼多人只能造成仇恨。所以,他接理案子后便給武則天寫了個密奏,讓部下送給了太后。武則天打開密奏,上面是這麼樣寫的:「彼皆詿誤,臣欲顯奏,似為道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乘陛下仁血之旨。」就是說,這些被判有極刑、滅族罪者都是無辜受牽連者,如果臣把他們如何受牽連、造成詿誤奏明了,就等於替他們鳴冤。可是如果臣明知他們和案情無關,又不說話,全把他們都殺了,這實在又違反了陛下仁恤愛民的旨意。」武則天是何等英明,她哪裡是聽了一兩句好話就沾沾自喜,放棄原則和初衷的人呢?所以,《資治通鑒》用狄仁傑密奏給武則天戴上個「仁恤」花帽,就讓她一高興,全部敕免了罪犯,那個就太瞧不起武則天了
實際上,武則天的想法和狄仁傑是一致的,李貞父子叛亂不得人心,既然已自尋了死路,也不想牽連太多。所以,她立即同意了狄仁傑的密奏意見,把犯人都流放到豐州(今內蒙河套地)戍邊。如果這些人在必殺之列,狄仁伙那句話是改變不了武則天的主意的。
據《資治通鑒》記載,這些被敕免死刑,流放河套,途經寧州,狄仁伙曾做過寧州刺史,那裡有當地人為他樹的德政碑。寧州百姓見到這麼多被流放的人,便說:「是我們的狄使君讓你們活下來的吧?」就引他們到碑前設齋三天。狄仁傑是中國歷史上的傳奇人物,也是封建社會頌揚的好官、清官,和後來的包文正一樣,被傳奇化了。既然被故事化,是否有這些故事就難說了。當然,清官總比貪官好;但清官也是官。封建社會的輿論,往往製造一些清官讓人民擁護,也是一種統治策略呢。比如,當時的六七百戶,五千多人,是傾家被押去河套的。他們一路遙遠被趕過去,到邊關後去服苦役,其後果又能比一刀斬死好多少呢?這樣的痛苦折磨、折磨而死等著他們,還有什麼值得到狄仁傑的「德政碑」前「設齋三日而後行」的呢哎可憐的封建社會的百姓啊,當官的留點臨時的「甜頭」,就叩頭「設齋三日」,可憐啊
當然,像狄仁傑這樣的官畢竟在眾官里鳳毛麟角。當時,節制討伐叛亂諸軍的元帥張光輔還在豫州駐紮。將士們不斷向地方勒索,提出各種無理要求,狄仁傑不理睬他們。張光輔見狀大怒,向狄仁傑說:「你一個州將怎麼敢輕視我這個元帥」狄仁傑回答:「亂河南者,只是一個越王李貞。今天一個李貞死了,卻有一個萬個李貞出現」張光輔問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狄仁傑說:「您率領三十萬大軍,要殺的只有一個越王李貞,而城中聞官軍至,出城投降的把城的四面都踩出路來,而您卻縱將士暴掠,殺已投降的人邀功,血流遍野,這不是一萬個李貞又能是什麼?我恨無尚方寶劍斬殺你,如果有,殺了你之後我因此而死地視死如歸」張光輔見他大義凜然,只好無言而歸。不久,張光輔上奏狄仁傑對他不遜,狄仁傑被貶為復州(今湖北沔陽一帶)刺史。
這次唐宗室諸王叛亂,凡參加密謀者都難逃劫數。
當武則天召宗室赴洛陽參加洛水受「寶圖」大典時,甲州刺史東莞公李融派人問東都受典的情況,傳來的消息說:「來就得死」李融乃稱病未赴。越王李貞起兵后,派人來約他一起叛亂。倉促間不僅未能響應李貞,還被逼無奈把李貞派去的使者交給了衙門。因此,被加了一個右贊善大夫的官銜。沒過幾天,他和李貞等王互約叛亂的事被人揭發出來,他在同年十月的一天被處死,家產被抄,全家人都被收為官奴。
濟州刺史薛顗、其弟薛緒、薛弟駙馬都尉薛紹,都曾與琅琊王李沖通謀。他們聞說李衝起兵,也都招募兵馬、打造兵器,準備參加叛亂。等到李沖失敗,他們又殺死濟州錄事參軍高纂滅口。同年十一月,他們的事情敗露,薛顗和薛緒被處死,薛紹因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才被免除死刑,打了一百杖投入監獄,餓死於獄中。薛紹是武則天的唯一女婿,如此結局,也是見參與叛亂刑法之重,武則天對親屬也概不留情。
霍王李元軌是高祖之子,封官司徒、青州刺史。因為他們地位特殊,儘管也是叛亂的重要參與者,還是免予處死,被廢黜王爵流放黔州。他一個老頭子被押在囚車裡向黔州進發,囚車行至陳倉時就顛沛而亡了。江都王李緒、殿中監裴承先參與謀叛,都被處死。裴承先是唐朝開國功臣裴寂的孫子,為宗室諸王所惑,也賠上了性命。
李唐宗室叛亂的迅速失敗,再次說明當時在數代王朝統治下,社會趨於穩固,天下民眾反對戰爭,渴望和平安寧。對宗室發動的武裝叛亂,從官府到民眾都不予支持。李貞和李衝起兵,連自己轄區的縣級武裝也難能攻下,正說明社會基層的穩定性,大家都極力反對戰爭叛亂,極力維護現有的穩固社會結構。同時說明,李唐宗室已成為反動的豪強地主集團,這一集團的反動腐朽,已與下層庶族地主產生了尖銳矛盾。而武則天始終代表了庶族地主,所以,當宗室王起兵討伐武則天時,不待武則天所派大軍到達,地方階層就自覺地打擊宗室反動武裝,自覺保衛武則天政權。如果是武則天不得民心,人民群眾將借宗室起兵,一呼萬應,揭桿而起,武則天真就會完蛋。所以,反對武則天者,的確是上層頑固官僚,從宗室起事的人民向背,可足以證明
但是,雖然宗室叛亂沒能造成大規模戰爭,對社會生產與生活影響不大,而武則天派去的軍隊,卻兇殘地屠殺、搶掠地方。豫州六七百家、五千人一次被流放,也是個社會悲劇。武則天只是痛恨李氏宗室,卻不料被迫害者多數仍是受牽連者和地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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