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九章 哀思無休
夜已深,秦玉煙仍在李隼的榻旁守著。
「玉煙,咱們還是先去休息一會兒吧,今夜可是你的新婚之夜,一直守在此處難免不妥。」
「不必了,嵐姐姐,玉煙還是想呆在此處陪著隼兒,萬一他待會兒便醒了呢?玉煙覺得旁人照料他都不妥帖,還是玉煙親自來看顧吧。」
女子臉上的淚痕早已干透,眼底亦再也擠不出一滴淚來,她已然接受了眼下的事實,儘管內心仍舊被悲痛的情緒所覆蓋,但那份勢必要與李隼共進退的決心卻亦同時堅定著。
無可奈何,芝嵐只能任著她的性子來。
下一刻,見不遠處的王夫人仍向此處投來詭秘的餘光,芝嵐徑自走了過去。
「王夫人,李隼是本宮與玉煙妹妹的友人,今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本宮深表遺憾,但也望王夫人您能通融玉煙妹妹,也通融本宮一回,就暫且讓李隼於此修養吧,否則玉煙妹妹的心難以安寧。待真相大白,本宮自將李隼帶回清舞樓中好好療養。」
一見皇后嚴冷的姿容,王夫人瞬即陪著笑臉道:「那……那是自然!什麼通融不通融的,既是皇後娘娘您的友人,臣婦定當幫您照料妥當啊!娘娘您便放心好了!」
「如此便好,不過也請王夫人莫要介意玉煙妹妹的作為,她是真心想要入你們府上的,然而今日的悲劇誰人也沒料想到,玉煙妹妹為友人所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芝嵐這番話明顯是在為秦玉煙所綻露的深情開釋,倘使日後她還想要繼續在這王家府上生活下去的話,她必然得將對李隼的悉數感情斂回肚子里去。
不過如今瞧來,秦玉煙似是不會選擇成為他人婦了。
芝嵐本想出去透透氣兒,因為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已沒有天子的身影,說是去透氣兒,實則不過是想出門探看易之行是否拋卻自己一人歸宮了。
然而她尋覓許久都不曾尋到易之行的身影,直至在某個晦暗的屋子中瞧見幾抹詭秘的人影聚集在一處。
就此,芝嵐疾步踱走去。
「王三公子,為何朕一夜不曾見你身影?朕本以為你是去陪秦小姐了,卻發覺你竟連婚房也不曾踏入?」
坐於雙輪車上的天子質問著眼前人,其身後站著硅步不離的燕祺。
但見王三公子一副畏葸貌,卻仍儘力佯裝出鎮定坦然的模樣。
「陛下……鄙人……鄙人身子不適,前去就醫了。」
「是嗎?王三公子哪裡不適?還有,您的臉孔為何落下了這麼多的傷勢?是與誰人爭鬥了一番嗎?」
易之行毫不避諱地直點正題,儘管眸光儘是淡然,然其嗓音之中的威厲卻半分不少,只叫聞者震悚。
「陛下……鄙人……鄙人適才一不小心跌了一跟頭,破了相,因此才沒有出來見人,一則是為了保住顏面,二也是為了不叫諸人擔驚受怕,畢竟這副模樣去入洞房,怕也是會叫新娘子駭懼的。」
眼下王三公子這張臉孔上的傷痕分明是拳頭捶打出來的,對於傷勢的種類,易之行再清楚不過,這世上無人能以謊話矇騙過他那雙洞察一切的鷹目。
可惜,易之行並未繼續拆穿王三公子的假面,反而接著他的話茬道了下去。
「是嗎?既如此,那王三公子便請好好修養吧。對了,不知王三公子可否聽聞到關於李隼公子的噩耗?」
「李隼公子的噩耗?什麼噩耗……適才鄙人一直於郎中那處就診,因此什麼也不知,李隼公子怎麼了嗎?」
「李隼公子被發現倒在王府花園的血泊中,如今仍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不知王三公子適才可否見到什麼可疑人員的出沒?」
「可疑人員……不曾見到……鄙人一直在就醫,什麼也未見著,甚而就連這消息也未曾能及時得知,待會兒鄙人還是先行去瞧一眼李隼公子的傷情吧,畢竟此事發生在王家府邸。」
王三公子再次強調自身與此事毫無關係,然而他愈發遮掩,易之行卻偏偏覺得他言行有怪。
下一刻,芝嵐的聲音忽從身側響起,諸人望去,只見芝嵐今時的神容很是幽怨。
「王三公子,您臉上的傷勢怕不是跌跤引起的吧?誰人跌跤能跌成這副德性?不如您帶本宮去事發地瞧瞧,看看那處可否還有您臉上的血跡啊?」
芝嵐咄咄逼人,其疑心已從口吻中曝露而出。
王三公子登時倉皇失措,怎的也沒料皇後會親自到場逼問連連。
「這……皇後娘娘,那處的血跡自已被清除乾淨,倘使皇後娘娘您不信任鄙人的話,鄙人亦無話可說。但鄙人相信,真相遲早有一日會大白,鄙人而今的行徑確乎難免沾染上傷害李隼公子的嫌隙,可日後您便會知曉,這一切根本只是巧合罷了,沒準兒鄙人摔跤遲遲沒發現身,亦是背後真正的兇手用來轉移視線的法子,還望皇後娘娘您莫落入歹人的圈套中。」
聞言,芝嵐更覺可笑,輕蔑的目光愈發深邃,然在這等目光的注視下,王三公子竟還愈發鎮定自若了。
瞧見他的模樣,芝嵐本欲繼續言說,卻被一側的易之行當即打斷。
「好了,皇后,你莫要多說。王三公子,在事情未曾徹底查清楚之前,您就是無辜者,而今您去探望一下李隼公子吧,好歹他與您的妻子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朕還有事要與皇后談一談。」
「是,陛下,皇后,那鄙人便先行離去了。」
待這王三公子一走,芝嵐的火氣登時騰涌而上。顯然,她的怒意自是留於易之行非但不曾幫襯自己說話,甚而還替可能的真兇開釋,這是芝嵐絕無法容忍的行徑。
還未待她開口,雙輪車上的天子便率先將其手掌握在手心裡,旋即將女子的身軀往自己的身旁拉近,隨之語重心長地言道。
「嵐兒,你先冷靜一下,朕不……」
「本宮怎的冷靜!你放開本宮!誰是你的嵐兒!」
芝嵐徑直將眼前人的手瞥開,盛怒的情緒昭然若揭。
「如今王三公子最為可疑,你竟還將他放了去?易之行,你到底安的什麼心?本宮都要懷疑李隼今夜的悲劇是否有你的直接參与了!」
面對女子的衝動,易之行僅是深喟一聲,力不從心的他愈發覺得自身與芝嵐的對話似是有一層隔閡堵塞其中,二人往往不能理解彼此的真實心意。
「嵐兒,你暫且先不要動怒,聽朕細細詳說,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你肚裡的孩兒考慮啊。」
「你少拿孩子來堵我的口!」
「好了,嵐兒,朕今日來不是為了與你爭執的,朕是誠心誠意想要接你回去,這年頭處處是危殆,你還是呆在朕的身邊能叫朕安心些。」
此言一出,芝嵐的情緒更是高漲,這些時日的憋悶與躁鬱皆在她的心底久縈不下,如今易之行想憑几句言辭便將往昔加諸己身的辛酸與痛苦抹消嗎?芝嵐覺得眼前人簡直乃無恥之尤。
「接我回去?你想接我回去我便要同你回去嗎?易之行,今日我便將話擱在此處了,我是絕不會與你歸去的。當日是你將狠話說絕,如今便休怪我翻臉無情!」
「芝嵐,這由不得你,這是朕的天下,你腳下站著的土地更是朕的領域,因此你在朕的領土上自然是要受到朕的種種約束,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你最好莫要有你自己的妄念。」
與芝嵐的亢奮情緒格格不入,易之行今時表現出的淡然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不威自怒』的真正含義。他無需以武力來制衡,更無需以淫威來逼迫,他下達的所有命令好似都是理所當然應該實現的要求。
正因如此,芝嵐才沒法容忍。
下一刻,只見女子橫眉豎目,眼神犀利,無所避諱綻露出的怒態可並不像是在與一國天子交談。
「易之行,你最好也莫要有妄圖制衡我的念頭,你應該知曉的,我根本不受任何人的禁錮,就算你是天子也沒法捆束住我的自由!往昔的教訓還少了嗎?你若是不在乎自身性命的話,那你便試試看!」
「嵐兒,瞧你,情緒總是失控。朕不想禁錮你的自由,可如若你要踐踏朕的底線,那朕也沒法眼睜睜地瞧著你妄為。而朕的底線你應當再清楚不過,那就是你不肯老實呆在朕肉眼可及之處。這樣吧,朕如若能幫你尋到殺害李隼的真正幕後者,你是否能心甘情願地與朕歸去?這是一個交易,並不是命令,你可否允准?」
易之行再清楚不過,芝嵐如今最為看重的就是李隼的性命安危以及引發今夜事端的殺手。為了能讓芝嵐安順下來,易之行只能摻和入今夜本於他無關的事端之中,不過,他已然有了確切的追蹤對象。
聞天子言,芝嵐終算是能稍稍平復下激動的心緒,但見她先行瞥了身側人一眼,繼而重新抬起驁厲的目光,勉強答應道:「罷了,便瞧你有沒有這本事吧,倘使你當真能將背後的殺手兇手擒拿住,本宮也未嘗不能同你歸宮安胎。」
望其如此,易之行登時發出一聲輕笑,然其眼底所散逸出的餘光卻是極為寵溺的。
「那朕便在此多謝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寬仁大度,能與朕一道歸返皇宮,朕實在感激不盡啊。」
「易之行!本宮可告訴你!如今事情還沒個定數呢!本宮就給你三日時間,你若是沒法尋到背後的殺人真兇,本宮一輩子也不會同你歸去!」
「放心好了,沒準兒朕今夜便能將殺人真兇逮捕歸案。」
話罷,易之行的眸中忽流露出一縷狡黠的犀利,他像是已然篤定了什麼,唇角冉冉勾勒出『胸有成竹』的意蘊。
瞧見他這副勢在必得的篤信貌,芝嵐憤憤不平,輕聲嘀咕起來:「哼,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