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光與暗

聽到曇希的話，宋斯堯受傷的眨了眨眼睛，整個人都黯然了許多，難過的模樣激發起旁邊工作人員小姐姐的強烈保護欲。

「姐姐，我為什麼能來，你不知道嗎？」

「你......要來演郁白這個角色？」曇希反問，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

難道是賀渝給他接的？

《白晝》是姚淮的新電影，編劇是業內赫赫有名的青糖，宋斯堯的形象也符合劇本里的治癒系小天使郁白，又只是客串的戲份，按照劇情，是一個類似於吉祥物的角色，也不需要太多演技......對宋斯堯來說，的確是個很好的資源。

宋斯堯聳了聳肩膀，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看來，是賀渝好心替宋斯堯接了這個角色，他沒有拒絕，並且試鏡成功，現在馬上就要開始拍攝了。

但是......堯堯怎麼會沒有拒絕呢？

宋斯堯的笑容燦若桃花，眼底滿是曇希的身影，聲音中含著小心翼翼的欣喜：「是啊，我演郁白，這三天就都能和姐姐一起待在這裡啦。」

這個角色只是個小配角，最多三天也就拍完，宋斯堯卻很珍惜，也很滿足。

曇希的眼神微涼，看向姚淮，疑惑的問：「姚導怎麼會選宋斯堯演郁白的？」

姚淮道：「哎，你不要歧視歌手好伐，雖然我一開始也覺得小宋是歌手出身，演技可能不太行，但是，沒想到他試鏡時候演得特別好，而且他顏值也符合我心中郁白的樣子，怎麼不能演了？」

曇希眉頭緊鎖，目光落到宋斯堯身上，眼神越發晦暗。

是，宋斯堯演郁白，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甚至說，堯堯之所以能試鏡成功，曇希也知道是什麼原因。

當然不可能是他演技大爆發，而是因為，宋斯堯本身就是一個躁鬱症患者，他演抑鬱症，能不成功嗎！

讓一個躁鬱症去演抑鬱症，真的沒關係嗎？

即使，早在幾年前宋斯堯還沒出道時候，躁鬱症就已經治癒，但這種心理疾病，不可能沒有複發的可能！

這個世界上，知道宋斯堯有躁鬱症病史的人，也就只有自己，唐憶，和他當時的心理醫生，曇希之前問過，樂頌的方霖都不清楚......賀渝給他接戲沒毛病，可是他自己，是能拒絕的啊。

曇希的眼底染上一層濃重的擔憂，卻沒有注意到宋斯堯對沈星湛輕輕的笑了一下，無聲無息開口：

「你說，姐姐更在乎誰。」

沈星湛的瞳仁微微收縮，漆黑的眼底劃過一道暗光，身側的手攥成了拳。

同樣是上一世學姐身邊的男人，宋斯堯帶給他的威脅感，比前兩天那個鬼屋門口紅著眼睛的憨憨霍隱，強烈多了，哪怕霍隱和曇希有婚約。

這一點，沈星湛上次見到宋斯堯時候就發覺了，當時他忍不住提醒曇希這個男人是壞人，但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曇希就是陸苒，這個女人藉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質問自己是不是吃醋了，然後被她反將一軍。

現在看來，宋斯堯，很可能也猜到了曇希的真實身份，否則不可能一口一個姐姐姐姐追到劇組來。

沈星湛有些鬱悶，自己不是第一個知道陸苒身份的人，但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有小孩子才會爭個第一第二。

他不在乎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宋斯堯，他在意的是曇希對宋斯堯的態度。

沈星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讓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他還是能感覺到，宋斯堯出現后，曇希的情緒變得格外緊張。

她很在乎宋斯堯。

沈星湛抿了抿唇，心想，曇希也很在乎易凝和宋思卿。

氣死他了。

宋斯堯好像感受到曇希的擔心，去做造型之前，對她露出個更燦爛的笑容安慰，妖嬈俊美，像一朵開到荼靡仍無比動人的花。

曇希回報他一個淡淡的笑。

既然他想演，那就演吧，她現在不算是宋斯堯經紀人，管不了他，就算她還是他的經紀人，對宋斯堯認定的事情基本也不會反對。

說不定堯堯就是想挑戰自己呢？曇希對他是當弟弟來寵的。

她走到沈星湛身邊，輕聲道：「沈老師等會兒悠著點，這場戲有點激烈。」

沈星湛心情愉悅起來：「好。」

過了一會兒，宋斯堯換掉自己一身花蝴蝶的衣服走出來，周圍抽冷氣的聲音更加明顯。

姚淮看看宋斯堯，再看看沈星湛，眼中光芒大放。

「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郁白像是一道溫暖炙熱的光，而莫黎代表的是掙扎的黑暗，就像小宋和星湛，演員本身也絕了。」

「謝謝導演誇獎，我會認真演的。」宋斯堯乖乖巧巧的對著姚淮輕輕一笑，少年的聲音磁性惑人，自帶一種令人渾身酥麻的感覺。

鋼鐵直男姚淮短暫失神了兩秒。

眼前穿著純白襯衫的少年，俊美的面容沒有一絲瑕疵，薄唇緋紅，銜著一抹不羈而陽光的笑，自帶純凈的易碎感，一出現就激起了人心中的保護欲。

即使對這張臉早已免疫的曇希，也忍不住感嘆，宋斯堯是生了一張天使般面孔的少年。

——如果他不用自己那雙桃花眼胡亂放電的話。

而他對面的沈星湛，則穿著一身黑色衛衣，把自己包裹在看不見光的黑暗裡，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他現在就是莫黎，看起來溫柔斯文，眼中卻帶著對世界的厭惡，毫無感情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一次，莫黎沒穿醫生的制服，所以身上禁慾的氣息沒了，肆無忌憚的散發著邪邪的冷意。

曇希猛地看到沈星湛，甚至會忽略他俊逸的面孔，第一時間感受到他身上厭棄陰鬱的氣質。

如果不是知道這只是沈星湛的演技太好，她甚至覺得，自己又一次見到那個在陸苒墓前哭泣的男人。

或許那三年，沈星湛的確對這個世界厭惡過，現在才能演的這麼好，曇希的心臟一抽，像被針扎了一下。

還好，她的沈星湛，已經回來了。

至於宋斯堯現在這幅清純明朗的模樣，曇希自然知道他是裝的。

姚淮可沒看出來三人之間的彎彎繞，他只是滿意的開口：「開始！」

這場戲，是莫黎查到了一些線索，情緒失控，差一點要殺了郁白，卻被郁白的話語和模樣打動，最終放了他的一段劇情。

導演話音落下，沈星湛的手便掐住了宋斯堯的脖子。

一上來，就是這麼刺激的劇情。

「害人者家財萬貫，被害的人，已經化作一捧黃土，而我，現在還要救你？你說這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沈星湛的雙眸赤紅，死死的盯著宋斯堯，額頭的青筋微微顫動著，一連問了三聲「憑什麼」，悲憤到了極致。

他的聲音充滿張力，回蕩在攝影棚，讓所有人都內心震動。

「沈星湛這種瞬間的爆發力是怎麼做到的啊，這種台詞功底，基本都不用後期配音了，」姚淮忍不住感嘆，「注意給他神態細節。」

「咳，咳咳咳，不是這樣的......大哥哥——」

宋斯堯勉強掙扎著，本就瓷玉般白皙的臉蒼白了幾分，從喉嚨里發出難受的呢喃。

誰讓他扮演的角色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呢，叫起大哥哥來毫無違和感。

「導演，宋斯堯不會有事吧？」副導演見宋斯堯的臉上的血色都淡了許多，不由有些擔心。

姚淮的目光落到宋斯堯腳底墊著的木箱上，皺了皺眉，但還是冷靜的說：「不會的，小沈有分寸。」

宋斯堯其實不矮，但比起一八七的沈星湛還是要低一些，演的又是個瘦弱少年，這段戲中，失去理智的莫黎要把郁白從地面上掐著脖子提起來，所以宋斯堯腳下提前墊著箱子，做出一副自己被按到牆上的樣子。

沈星湛又不可能真的把人掐死。

就算他真想掐死，宋斯堯隨便喊一聲救命就好，周圍幾十號人呢。

而且，姚淮知道，經驗豐富的演員都很會沈星湛現在的表演方法——目呲欲裂，面容扭曲，看似用盡全身力氣，連手臂肌肉的線條都顯露出來，實際上，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對手疼都不會疼。

姚淮這段時間對沈星湛的了解，不認為以他的演技，做不到這種地步。

事實上，沈星湛也的確如此。

他沒有用力。

宋斯堯桃花般璀璨艷麗的眸子閃爍著淚光，眼底劃過一抹猩紅，然後垂下眼帘，斷斷續續的說著台詞：「大，大哥哥，你講的那些......沒有證據......」

沈星湛的聲音壓抑到極點，嘶啞的低吼：「證據？這輩子都不會有證據了，因為他已經死了，自殺的人怎麼會有證據？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被人逼到自殺以證清白，還不是被扣上懦弱無能的帽子，他這個廢物。」莫黎罵的是拋妻棄子選擇自殺的父親。

「大哥哥......」宋斯堯的演技比想象中的好很多，至少，他現在還記得台詞，眼淚從眼角滑落，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憂鬱精緻的玩偶，「你別難過了。」

明明很害怕，明明自己還有抑鬱症，郁白在這種時候，卻在安慰莫黎。

「別叫我大哥哥！」

「莫，莫醫生——」

宋斯堯的聲音像是虛弱的小貓，臉色也更加蒼白。

轟的一聲，沈星湛鬆開了手。

宋斯堯順勢倒在地上，沒有站起來，整個人都蜷縮著瑟瑟發抖。

沈星湛眼底的躁鬱和陰沉漸漸消散，因為郁白的那聲「莫醫生」，喚醒了莫黎內心殘留的理智。

這場戲，他演的不算好，主要還是因為自己沒把宋斯堯帶入戲，這個少年一副自己真要把他掐死的樣子。

沈星湛眼底劃過一絲精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一直以來，沈星湛不管和誰對戲，戲路都溫潤無聲，並且能幫助對手入戲，把合作的人帶到自然流暢的狀態里，他能接住任何人的戲，不管是作為視后的藍舒雨，還是演技稀爛的魏子俊，和他合作的演員，簡直事半功倍。

像從前在《夏日限定》中飾演男主角的高昀，和他就剛好相反，高昀演技很好，但跟他合作的人則會被頻頻壓戲，可能高昀自己都感受不到，只要遇見比他演技差的演員，他就能直接把對手襯托成零分。

和高昀這樣的人合作，除非演技能碾壓他或者帶著他入戲，否則就很倒霉。

就在剛剛，沈星湛改變了戲路，故意變得咄咄逼人，其實只是一些眼神的細微變化，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連姚淮都沒看出來。

沈星湛淡淡的瞥了一眼腳旁邊微微顫抖的少年，然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想撫平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存在於自己頭上的狗耳朵，眼底無波無瀾。

嗯，他又沒真掐宋斯堯。

嚇死他！

狗勾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卡！」

沈星湛的表演天衣無縫，宋斯堯配合的也很好，但他被鬆開后，不應該一直倒在地上，意識到這點的導演心裡咯噔一聲，心道不會真的出事了吧，趕緊喊了停。

副導演上前，聲音多了幾分焦急：「小宋沒事吧？這是怎麼了？」

沈星湛慢悠悠的抬了抬眼皮，呼吸平穩，指尖顫動了一下，被他強行壓了回去。

他沒用力，

所以宋斯堯不可能有事。

這時，曇希朝他走來。

沈星湛臉上的冰霜一點點消散，他知道曇希怕自己入戲太深，每次一拍完就會上來安撫自己。

他齣戲的速度已經比以前快很多了！沈星湛不禁挺了挺胸，臉上露出一抹求表揚的神情。

至於倒在地上的宋斯堯，和他有什麼關係？

沈星湛驀的想起宋斯堯拍攝前對自己那句口型：

「你說，姐姐更在乎誰。」

難道宋斯堯被自己壓一下戲，也會入戲太深求安慰？

自己都能看出宋斯堯什麼事都沒有，以希希的洞察能力，當然也是如此，所以沈星湛連解釋都不想解釋。

沈星湛最討厭解釋了！

至於宋斯堯為什麼倒在地上一直不起來......這他怎麼知道？

反正他沒有真傷到宋斯堯，他怎樣都和自己無關，希希一定也相信自己。

以上，是沈星湛在曇希朝自己走過來這幾秒內的心路歷程。

下一刻，曇希走到他面前。

沈星湛低聲道：「希希，我沒用力掐他，真的。」

他最討厭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