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聞鼓血案
登聞鼓不是想撾就能撾的,登聞鼓直達天聽,無論案件大小,必由聖上親審,同樣的,要撾登聞鼓,這代價也著實不低。
為避免平民百姓濫用登聞鼓,凡撾登聞鼓之人,得先打二十大板,不死,方可受狀。
這二十大板可不是好受的,打完板子之後,人也廢了大半了,有些身體不好的,甚至連二十大板都沒撐住便沒了命。
一般而言,非千古奇冤,斷是不會冒險去登聞鼓,萬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近百個嬌滴滴的年輕少女去撾登聞鼓,更沒想到,這些年輕少女之中,竟然有裕親王的親生女兒!
眾人皆知道裕親王的女兒在幼時失了蹤,裕親王這些年來找女兒找的都快瘋了,但沒想到裕親王竟然已經把女兒給找了回來,更沒有想到,裕親王之女竟然會去撾登聞鼓狀告甄家!
再一聽到少女們狀告甄家拐賣孩童,逼良為娼……云云,頓時,大夥望向裕親王的臉色都有幾分同情之色。
怪不得裕親王找回了女兒之後一句話也不說,大夥全然不知道小郡主已經回京,女兒身上都發生過那樣不堪的事了,還肯把孩子帶回來,看來裕親王夫婦是當真疼女兒的。
可既然是個疼女兒的,怎麼會讓自家女兒親撾登聞鼓,而且還用這種理由來狀告甄家!?莫非是聖上終於下定決心,要收舍甄家了?為此還不惜犧牲自家親侄女的名聲?
在朝堂上,絕對不缺腦洞極大之人,大夥平日就算是一句話,都得在心裡過上一、兩遍了,更別提是這麼大的案子,眾人連想翩翩,那腦洞是一個比一個大。
平康帝的腦洞可沒有眾臣們這麼大,一聽到徒麗竟然去撾登聞鼓,他頓時楞住了。
裕親王白著臉,也顧不得是在大朝會上,連連磕頭求道:「皇兄,求求你救救你親侄女兒吧!麗兒身子骨不好,絕對挨不過那二十大板啊!」
平康帝臉色一白,也頓時想起了那撾登聞鼓前的二十大板,做為帝皇,他自然知道那二十大板里有多少水份,或著是說,這裡頭含有多少人命!
那怕撾登聞鼓是自古以來傳下來的規矩,不過規矩不外乎人情,一般人那會為了平民百姓而得罪世家大族,是以這撾登聞鼓,九死一生也是這樣來的。
畢竟人死之後,一了百了,連告狀之人都死了,自然這案子也了結了。
「胡鬧!那二十大板豈是她能受得!」平康帝想也不想,立刻吩咐道:「來人,立刻讓登聞鼓的御史停止行刑!」
雖說撾登聞鼓前打二十大板已經是規矩,但刑不上士大夫,有官身者則可身免,徒麗貴為堂朝郡主,自然也可以免之。
人命關天,平康帝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讓夏德全傳旨,停止行刑。
「是!」情況緊急,夏德全也顧不得其他,親自趕去登聞鼓出去傳旨。
裕親王大鬆一口氣,「謝皇兄!」他又再重重的磕了好幾個頭,沉聲道:「求皇兄親審此案,為麗兒,為那些因甄家而失去家庭的女子們討一個公道。」
這一點也是他和史鼎再三確認過,當真是林如海的要求,他這才大著膽子,求平康帝親審此案。
要知道登聞鼓雖名為聖上親審,但事實上聖上日理萬機,那有這閑功夫,不過就是指定三司會審罷了,一般案子,落到三司手上,聖上雖不親審,但也會親自過問,想不水落石出也難。
但此案不同!
林如海說了,甄家養女一案牽連之大,只怕遠超乎他們的想像,其中牽涉到的人家,不計其數。光是一個甄麗便是出自於皇家郡主,焉知其他的甄家養女中就沒有其他官宦人家的子女嗎?
並不是每個做爹娘的都能像裕親王夫婦一般,無論女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能不計前嫌把女兒帶回來,很多人為了名聲,說不得會做出比甄家更加殘酷的事。
再則,若是旁人,說不定會礙於聖上的面子,礙於甄家的地位,對甄家略略松一鬆手,但聖上反而不會,聖上雖然惜老、敬老,但更好面子。為了面子,聖上絕對不可能讓自己落下什麼愛江山更愛美人,為私情不顧公義的名聲。
是以這事一但攤到明面上了,聖上判案,不但會依法判案,更是會重判!
就沖著這一點,他們非得把這事攤開來不說,更得把平康帝推上主審的位置。
平康帝一楞,眼眸微眯,「你要我主審此案!」
「是!」裕親王悲壯道:「唯有聖上,才敢審理此案!」
他又磕了一個頭,「求聖上親審此案,為小女、為那些失去家庭的女子,還有無數失去孩子的父母,討一個公道!」
裕親王此言一出,好些朝臣也跟著跪求平康帝為那些少女們伸冤,就連素來在朝堂上裝木頭的新太子也跪下求平康帝給那些少女一個公道。
人人都知道新太子就是平康帝跟前的一個應聲蟲,新太子一跪,本就有些疑心此事是不是聖上故意拿裕親王之女做筏子,好對付甄家。
聖意本就是眾人心之所向,再加上甄家所做所為著實惡劣,頓時這地上便黑壓壓的跪了一堆人。
平康帝眼眸微眯,狠狠的瞪了裕親王一眼,到了此時此刻,他要是還不知道裕親王是故意的才怪,他萬沒想到,裕親王竟捨得犧牲自家的女兒。
雖是惱恨著,但案件重大,想到上百年輕少女,還有徒麗……
平康帝無奈長嘆,「來人!擺駕登聞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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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登聞鼓,平康帝頓時變了臉色,只見登聞鼓前跪趴了一地的少女,還有好些少女身上帶著血,趴在地上哀哀叫疼,甚至……平康帝還看到了兩個背後被棍棒打的鮮血淋淋,宛如血人一般的少女。
乍見那兩個血人似的少女,裕親王臉色大變,那顧不得男女之別,急忙上前探查,「麗兒!是不是麗兒!」
那怕他是親爹,也沒辦法從滿是鮮血的背影認出是不是自己的女兒。
幸運的,那兩個女孩都不是徒麗,那兩個女孩年紀不大,看起來比徒麗還小上一些,甄家養女大多生的極好,這兩個女孩也不例外,不過才十三、十四歲的年紀,但容貌嬌美,可以看得出長大后必定是個美人胚子。
不幸的,這兩個孩子來不及長大了。
夏德全白著一張臉,連連讓太醫救治那兩個孩子,但太醫都無奈搖頭。
太晚了,不過是兩個小孩子,那受得了這麼重的杖刑!
一個孩子已經斷了氣,而另外一個孩子,只來得及說出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但她再也回不去了!
兩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還有眼前好些受了傷,疼的嚶嚶哭泣,或著是痛的不住低吟,甚至是無法動彈,近百少女中,竟然只有一半的少女是完好無損的。
見到眼前的情況,平康帝不由得怒了,「不是讓御史停止行刑嗎?」
夏德全苦著臉道:「小的已經儘快趕來了,但是……」
他也有些憐惜的看著那兩個熬不過二十大板的年輕女孩,低聲道:「老奴來時,好些姑娘已經受了刑了。」
他也是怕衙役會發狠打殺這些孩子,這才親自趕了過來,萬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裕親王好不容易從上百少女中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徒麗並沒有受傷,不過也嚇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般,急得裕親王顧不得其他,連忙拉了太醫過來給徒麗瞧瞧。
該死的史鼎,還說絕對不會讓麗兒傷到,就差一點,說不定麗兒就會像那兩個孩子一般的死在登聞鼓前了。
「麗兒!」裕親王喚道:「太醫!還不過來給小郡主瞧瞧。」
老太醫魏顛顛的連忙搭上徒麗的脈搏,不過他的手才剛碰到徒麗的手腕,徒麗混身一顫,急道:「別管我,先去看旁人。」
「麗兒!」裕親王不贊同的皺著眉頭。
「爹,我沒受傷,我真的沒事,大家都護著女兒,那些人沒打到女兒身上,不過其他的姐妹……」徒麗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說,整個人的身體不住微微發抖,此時此刻,她才驚醒過來,方才那些人……
是真的要打死她們!
徒麗的臉色仍然是蒼白無血色的,她低聲道:「我們還是太單純了……」
一開始,她以為當真是撾登聞鼓的規矩,要先打二十大板,直到見到了兩個妹妹沒了性命,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要她們的命!
她們還是太單純了……她們還以為這麼多人呢,甄家便不敢胡來,萬沒想到,當一個人狗急跳牆之時,什麼都敢做。
平康帝沉痛的閉上眼,上百年輕少女,先前侍衛來報之時,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如今親眼見著了,他才明白這上百年輕少女有多少。
再見到那兩個沒了呼吸的年輕少女,想著那少女臨終時的遺言,平康帝心下一沉,「來人,開堂!」
他頓了頓添了一句,「朕親審!」
近百少女血書苦求,再加上背後無數破碎的家庭,還有那二個來不及長成的孩子,無論是誰,都不能再等閑視之。
平康帝沉痛的閉上眼睛,「此案……朕受了!」
奉聖夫人與他雖有養育之恩,但終究不能和這天下社稷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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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守登聞鼓的御史和衙役們被勒令拉下去候審。
雖說撾登聞鼓后得重打二十大板,以示律法森嚴,不容人濫用,但這板子怎麼打,如何打,也是有學問的。
區區二十板子可以把一個人活活打死,也可以把一個人打的半殘,或著是僅僅只是皮肉傷罷了。
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上百少女喊冤,必有冤情,但衙役卻下了重手,似有不死不休之勢,這件事絕不單純,夏德全讓人拉下一審,果然又是甄家做的好事。
那怕他們沒把找回徒麗之事大肆宣揚,但甄家也察覺出了一些,再加上上百少女行動之際難免露出了一些痕迹。
甄家早早就暗暗買通了登聞鼓裡的御史和衙役們,讓他們做些手腳,把那些告狀的女孩給『打』回去,只要把這些女孩給打走,之後甄家自會收尾。
甄家雖是江南王,但在京城之中也頗有幾分威信,又是聖上寵臣,衙役們那敢不從。
也是因為有著甄家的保證,衙役們這才敢痛下殺手,原先想著狠打一陣,鎮一鎮這些告狀之人,讓她們知難而退,那知道這群少女雖是嚇的很了,卻始終不肯離去,寧可捱上一頓刑也要控告甄家,逼不得己,他們這才對這些少女下了殺手。
只是他們說什麼也沒想到,才剛打殺了兩人,便驚動到了聖上下旨停刑,更沒想到聖上竟然會因著少女之死,反而審起了他們。
至於守登聞鼓的陳御史亦是收了甄家的好處,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衙役們胡來了。橫豎這也是撾登聞鼓的規矩,這些姑娘熬不過刑也是她們的命,怨不得旁人。
平康帝氣的臉色鐵青,他萬沒想到甄家的手竟然伸的這麼長,竟然連登聞鼓都敢伸手了。
他雖然寵著甄家,但這寵也是有著分寸的,甄家此舉,著實踩到他的底線了。
登聞鼓仍平民百姓喊冤之所,要是連登聞鼓都有不公之事,那全天下那還有公理正義可言!
平康帝臉色一沉,下令道:「來人!撤去甄應嘉的職位,押他進京候審,陳御史、衙役,撤職查辦!」
雖是可恨,但甄家此舉也證明了這些少女的身上當真有奇冤!
聖上親審,甄梨代表眾女陳述案情。
雖說她是甄三爺明裡暗裡的房裡人,但也因著如此,她對甄家拐賣孩子的內情最是清楚也不過,畢竟男人在床上的時候,什麼話兒都會說。
甄梨口齒清晰,委委道來,說到艱難處,就連像夏德全這般見慣遭心事的大男人都會紅了眼,更別提堂上曾經親身經歷過的女孩們了,一時間,只聞滿堂的啜泣之聲,好幾次甄梨也泣不成聲,哽咽的難以說話。
她們這些女孩大多是甄家從各地拐賣來的,甄家養著她們,可沒安什麼好心,好的充作養女,送給各地官員以拉關係;次者則是充作家妓,任人取樂,更甚者還有好些女孩被賣到青樓書寓,亦有一些失了蹤,不知去向。
眼前見到的,只有近上百名養女,但事實上,甄家所拐賣回來的孩子,不下於五倍之數。
就連徒麗也記得,當年和她一起受訓的七、八個女孩子之中,只有她和甄梨撐到了最後,其他的女孩子全都死了。
聽聞此事,平康帝一震,「死了!?怎麼死的?」
八中存二,放大來說,眼前的上百少女,只怕背後死的還有近三百名少女,整整三百條人命,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更別提眼前這些還是還在甄家中的養女,再想想那些已經被送出去或賣出去的養女……
平康帝氣的混身發抖,他萬沒想到甄家竟然能搞出這麼大的事來!這麼多條人命,他們怎麼敢下得了手!
徒麗想了想,「我那一期中有幾個是病死的,有幾個是餓死的,或被發賣掉的,還有一些是被人玩死的。」她咬了咬下唇,尷尬回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歡沒長開的女孩。」
徒麗雖然沒說全,但大夥都是男人,那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裕親王臉色大變,也顧不得是在公堂之上,連忙緊張的問道:「麗兒,你沒碰到那種人吧?」
徒麗搖了搖頭,「我在甄家中時,甄家上下待我一向特別照顧,除了例行的訓練之外,倒沒受過什麼罪,連餓肚子都很少。」
說到此處,徒麗面上微微流露出幾分疑惑之色,說起來,她在甄家養女中待遇絕對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位了,原本以為是她性子乖巧,這才惹了嬤嬤們偏愛,如今想想……
怕是嬤嬤們知道了些什麼,這才不曾讓人糟蹋過她。
平康帝冷哼一聲,「好個甄家!」
徒麗都查覺出一二的事情,他會瞧不出來嗎?原以為甄家買到徒麗一事不過是碰巧,如今看來,甄家早知道麗兒的身份了,隱暪郡主不報,甄家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此甄梨倒是知道一些,甄家拐賣孩子,大多從大戶人家裡挑選,一方面是因為大戶人家的孩子大多生的好,另外一方面,也是想憑藉此拿捏著那些人。
畢竟時人大多重視名聲,要是讓人知道自家子女淪落風塵,那家族裡的名聲全都沒了,為了名聲顧,少不得得對甄家退上一步半步。
甄家也是憑此這才掌握住了江南一帶,按著甄三爺所說,他們想讓聖上知道什麼就知道什麼,想不讓聖上知道什麼,聖上永遠都不會知道,聖上的耳目都被他們給封閉住了,這江南就是甄家的天下。
她們也是在江南求助無門,這才上京撾登聞鼓。
一聽此處,平康帝臉色一沉,「什麼叫封閉朕的耳目?」
好大的膽子!天子的耳目豈是這麼容易被封閉住的,那怕這些孩子與甄家有仇,也不該拿朝庭大事說事。
甄梨輕聲道:「奴婢也是從甄三爺口中得知一二,甄家……似乎控制住了什麼密折!」
平康帝神色一洌,眸間隱隱露出幾分殺氣。
一旁的裕親王嘴角微揚,他知道,這一次甄家是徹底完了!
皇權不可侵犯,而這一次甄家是踩了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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