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緊咬著這個秘密
「你的傷怎麼樣了?」淺清坐在子軒床邊的椅子上,關心他的傷勢,子軒的精神好了很多,不過看起來臉色並沒有大好,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倒是子軒輕輕一笑,「不用覺得內疚,救你,只是一種本能反應而已。」
所謂本能,是一種超越自然的反應。
對於淺清這個自卑又驕傲的傢伙,子軒總是會多一份遷就和包容,他的敏感總是讓他很容易受傷,這也是為什麼子軒一直都不願意和他正面交鋒的原因,他想通過一些方式來教會他成長,讓他肯定自己,相信自己。但是很顯然,這個孤芳自賞的傢伙,並沒有懂得他的意思,反而覺得他是故意激怒他,故意讓他明白自己的差距,反而讓他一次一次地更過分地挑釁。
「我並不是渡邊淳的兒子。」淺清的臉色沉了幾分,看著自己的雙腿,聲音微冷。
「我知道。」
淺清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子軒,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很早就知道了,還在那邊訓練的時候,無意中知道的。」
「既然知道我不是你恩人的兒子,為什麼還要一次一次地護我?」這是淺清始終弄不懂的事情,他這個叛逆的少年從一開始就對子軒露出了很明顯的敵意,子軒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既然這樣為什麼他還可以視若無睹。
那幾年的訓練,子軒對淺清並不友好,尖酸刻薄、冷漠疏遠,但是每一次在淺清受傷危險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保護他的永遠都是子軒,這個清冷的男人,讓人不解。
「給你講個故事吧。」子軒看著天花板,緩慢地訴說著一個平淡的故事,「兩個男人情同兄弟,他們都很出色,他們約好攜手打江山,他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女人,大哥退讓了,並且為了他們的事業他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弟弟和那個女人也順利地結婚了。巧合的是,兩個女人在同一年懷孕,預產期相差了兩個月,兩個孕婦遇到了危險,在同一天生產了,而那個大哥卻在地球的另一半邊,他很擔心拚命地趕回來,卻在半途中得知了妻子難產而死的消息。兩個孩子都平安出生,但是大哥的兒子卻因為早產,身體各方面機能都很弱,醫生甚至斷言這個孩子可能未足月就會夭折。」
淺清瞪大了眼,甚至連呼吸都輕了許多,目不轉睛地看著子軒。
「那個弟弟擔心大哥一連失去兩個親人會承受不住,便偷偷瞞著他的妻子,把兩個孩子交換了,他想他和他的妻子還可以再生孩子,但是大哥的妻子已經過世了。幸運的是,在他們的悉心照顧下,那個孩子雖然身體很不好,但是總算還是平安長大的,而且還很出色,和他父親很像,非常地優秀。」說到這裡,子軒的目光終於落到了淺清的身上,「可惜那個孩子後來死於一場意外,因為故事中的弟弟先去救了自己的孩子。」
故事說到這裡,就不必再說下去了。
「所以,我的父親不是渡邊淳,而是長谷川茗逸?」那個一直對自己嚴厲管教的逸叔,那個永遠只會打擊他的男人,竟然是他的父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把自己的兒子打擊地體無完膚,把自己的兒子送到別人的手裡,他只顧著自己做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卻沒有想過他這個兒子的想法嗎?
「你一直覺得逸叔不願意讓你接手渡邊社是因為他看不起你,輕視你,覺得你的能力不夠。」子軒輕笑,搖搖頭,「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希望他的兒子不要走他的老路,可以快活地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要因為所謂的責任和負擔而勉強自己。說你不適合接手渡邊社,並不是你能力不夠,也不是你太年輕,而是你的善良和柔軟會讓你的內心充滿了矛盾,會讓你變成自己最厭惡的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任何父親都想自己的孩子一個最好的未來。」
這番話,推翻了淺清之前所有的信仰,他一直都很崇拜渡邊淳,他想要成為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他的溫和柔軟又讓他始終想一抹膽怯的含羞草,不自信,很自卑,越是驕傲越是自卑,越是自卑越是痛苦。這種分裂的矛盾,無時不刻地折磨著他。
「可是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淺清似乎還是不相信這樣的說法,蒼白地抗拒這樣的事實。
「你做的很好,你用自己的實力說明了你有能力比他做得更好,我想他應該跟你一樣矛盾。作為一個父親他很驕傲自己的孩子這麼出色,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你勉強自己,為了證明自己而讓自己過得不快樂。」子軒很少說這樣煽情的話,但是他覺得他有必要開誠布公地和淺清好好談一次,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逸叔,那個堅強到讓人動容的男人。
「從小到大,我都有一個沉重的負擔,我知道我是渡邊淳的兒子,這個巨大的光環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只能拚命地努力再努力。但是不管我怎麼努力,他們永遠都覺得還不夠,因為我是渡邊淳的兒子,我必須比所有人都強大,可是我很辛苦,每一次的訓練都讓我很想立刻昏死過去,我不喜歡這樣高強度的訓練,我討厭按部就班的測試,我討厭那種野外生存的項目,我喜歡平靜安定的生活,我厭惡槍林彈雨,也討厭這個世界的黑暗和骯髒。」淺清突然間站起來,背過身去,他的聲音有幾分哽咽,透著滿滿的憂傷。
子軒嘆了一口氣,果然是這樣,這傢伙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所以越加自卑和敏感,總是下意識地覺得別人所做的一切都有所企圖,他像一隻刺蝟,把自己包裹在又長又尖的細刺之下,不讓人靠近,也不靠近別人。
「你很好奇為什麼我會特別地照顧你,對吧?一開始,是逸叔特別要求我幫忙的,他說你比別人細膩脆弱,也更容易受傷,所以讓我幫他留心一下你。後來大概是養成了習慣,總是會多注意一點你的變化,這就是我說的本能,因為一種長時間的習慣而養成的本能。」這種說法其實很詭異,但是事實上就是這樣,當一個觀念根深蒂固地在一個人的心裡成了一種習慣,就會像對待信仰一樣地認真執著,不需要特別地記起,也會在潛意識裡就這樣做了。
「習慣,和本能?」淺清低聲喃喃自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底閃過了一絲嘲弄。
「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做一個父親,他居然還有臉要求別人來保護我?」淺清陡然轉過身,兩眼通紅,面色蒼白地冷笑,「可是我的一點都不感激他,因為他毀掉的,是我的一生。」
如果他是長谷川茗逸的兒子,他可以選擇留在渡邊社,也可以選擇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渡邊社,沒有自己的空間,除了渡邊社,他一無所有。
可是,這個偏執的男人卻站在一旁看他痛苦了那麼多年,依然半句話都不曾安慰。是不是到死,他也會緊咬著這個秘密不放?
他過著別人的生活,做著別人的兒子,他以為這是他的宿命,所以他只能無奈地接受,即使很痛苦他也只能咬牙堅持。但是到頭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那個給予他生命的男人導演的一場鬧劇,在他將近三十年的生命里,他給他的只有無盡的心酸和痛楚,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子軒在心底默默嘆息,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卻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希望自己永遠不需要告訴淺清這件事,推翻一個人所有的信仰,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更何況這個人是淺清。
就在這個時候,彥熙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泛著微微的紫青色,從雙手開始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捂著胸口喘氣,另一隻手則撐著牆,額頭上的冷汗津津地流淌,看起來難受極了的樣子。
「洛晴……洛晴……」子軒敏感地發現不對勁,自己沒辦法動,他立刻大聲地叫喚起立在門口的洛晴。
一聽到子軒急叫,洛晴立刻衝進來,看子軒沒事才放下心來,隨著子軒的目光看向了另一邊的淺清,只見他靠著牆壁蜷縮著身體,彷彿忍受著什麼痛苦,她下意識地按下了子軒床頭的急救按鈕,然後跑過去扶著淺清坐在沙發上。
「淺清,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洛晴依然是善良的,即使之前還對他存著幾分恨意,但是這一刻卻只是單純地擔心他,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好像隨時會昏死過去一樣。
「他怎麼樣?」子軒勉強動了動,只覺得渾身一股火辣辣地痛,便安分地轉過頭看著淺清,擔心地問道。
「我不知道啊,他是有什麼心臟病之類的么,還是哮喘?」洛晴手忙腳亂地給給彥熙順了順背脊,但是他卻一點好轉的意思都沒有,她皺緊了眉頭,這看起來不像是心臟病,但是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好在混亂的時候,彥熙和若楓一起沖了進來,彥熙的手搭上淺清的手腕,感覺到他的心跳快得很不尋常,眼神一凜,彥熙立刻讓若楓幫他一起把淺清扶去檢查室,他可能需要給他做一個全身檢查,這樣的癥狀很像一些隱性的疾病,但是更像是一些中毒,他需要更精確的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