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土

馬車平穩的朝著皇宮的方向行駛而去，桔梗坐在車上看似平靜的打量著窗外的事物，心頭卻翻起驚濤駭浪。

這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走在路上的人或穿著華麗的蓬蓬裙，或穿著優雅的燕尾服，是她從未見過的服飾。就連她自己現在身上穿的這件蕾絲公主裙，勒得她快要斷氣的束腰也讓她無從適應。

而讓她更為不習慣的，是遍地可見的金色頭髮和藍色眼睛，還有雪白到發光的皮膚。

這裡，是番邦？

還是，另一個世界？

桔梗莫名的心慌了一會兒。

即便她從來沒有來過屬於戈薇的世界，但是也能夠常識性的知道，金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皮膚，不是她們同類應該有的。如果……如果這個世界，不是戈薇所在的世界，那她，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艾絲莉娜小姐，您不必太過驚慌。這裡是屬於英葛蘭王國貴族所在的聚集地，自然是看不到平民的。」西利亞看出了桔梗平靜表面下的慌亂，溫和的安撫道，說完，似是調侃一般的輕聲笑了了一下，「當然，也是看不到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的亞洲人種的。」

「亞洲人種？」桔梗皺眉。這是個什麼描述？

這下輪到西利亞愣住了。

「恕我冒昧，艾絲莉娜小姐，請問您……是從何處來的？」西利亞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曾經的主人召喚來的靈魂，根本就不屬於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個時空。

「我來自，戰國時代。」桔梗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晃過曾經戰火紛爭的時代，末了又加上了兩個字，「日本。」

西利亞沉吟了一會兒，手指抵著下巴沉吟了半晌，而後才說道：「日本的戰國時代至今起碼有千年之久，如今的日本是和平的年代，恐怕已經不是您原來所居住的地方了。」

「我知道。」聽他這麼說，桔梗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只要能夠回到日本，找到戈薇，她就能夠通過古井跨越時空，再一次回到戰國時代！

「那您還是要回去嗎？」西利亞有些奇怪她的鎮定。

「當然要回去，我不屬於這裡。」桔梗遙遙望著窗外的天空，陽光甚好的天氣里，就連雲朵都白的耀眼。

西利亞輕笑一聲，提醒說道：「艾絲莉娜小姐，您當然屬於這裡。並且，只能屬於這裡。」

桔梗微蹙著眉看了過去。

「您別忘了，原先的『您』已經死了，現如今活著的，是『艾絲莉娜·米歇爾』。這才是您的身份。」西利亞笑得很溫柔，就像是在誠心提醒著桔梗，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千萬不能夠忘記。

桔梗臉色一白，手指微微的蜷縮起來。

西利亞的話就像是一道驚雷，猛地將她霹醒過來——是啊，她已經不是桔梗了。不論是外貌還是身份，她都不再是犬夜叉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她的名字是艾絲莉娜·米歇爾，享有公爵的尊位。

她有著耀眼如陽光般的金色長發，蔚藍如天空般的藍色眼眸，還有瓷白如玉一般的肌膚。

她是桔梗。

可又不是桔梗。

「不過您若是真的那麼喜歡日本，作為休假的行程之一，我非常願意陪您去遊玩一番。」西利亞滿意的看著桔梗逐漸凝重下來的表情，笑得人畜無害。

桔梗抿緊嘴角，定定的看了西利亞許久，而後開口說道：「不論如何，我都要回去。不是遊玩，而是定居——你去替我準備，這是命令。」

和西利亞短短的相處，就讓桔梗摸清了這裡的主僕關係——或許更準確的來說，是她與西利亞之間的主僕關係。

不論西利亞是否真的願意，只要是她開口說出的命令，他就必須要去執行。

當然，這得基於「她說出的命令不等於她的願望」這個前提。

西利亞倒是不意外她的聰慧，揚唇掀起一抹溫暖的笑，抬起桔梗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遵命，我的主人。」

「我不喜歡這樣。」桔梗感覺到手背上的一抹微涼，皺著眉頭抽回了自己的手。

「這是禮節。」西利亞笑容不變的坐直身子。

「我說了我不喜……」

「這是禮節。」西利亞打斷她的話重複了一遍，緊接著又一字一頓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艾絲莉娜……米歇爾公爵。」

桔梗看著他分毫不變的微笑表情，生平第一次被梗到無話可說。

見桔梗終於服軟默許了，西利亞這才重新開口說道：「既然您已經決定要去日本定居了，那有些常識就必須要讓您學習一下了。畢竟，這裡不是您熟悉的時代，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被人懷疑……當然，以您的實力，就算是走到了那一步，也不愁逃脫不了，只是，如果一直都處於被追趕的狀態，您也應該不太喜歡吧？」

桔梗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不得不說，現在她身上的這重公爵身份，真的是個超級大麻煩。

「既然您同意了，那我們就趕緊開始吧。」西利亞含笑點頭，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架在了鼻樑上，「第一節課，見到女王陛下所需要注意的宮廷禮儀。」

「？？？」桔梗一臉發懵的看向西利亞。

西利亞微笑著回望。

從米歇爾古堡到女王陛下所在的皇宮，走貴族專用的榭里舍大道也要五個小時。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讓桔梗緊急學習一下宮廷禮儀倒也夠了，按照西利亞所描述的「艾絲莉娜·米歇爾」的形象，她只要對伊麗莎白陛下表示出絕對的尊敬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人……她大可不必理會。

「艾絲莉娜小姐，我們到了。」西利亞摘下眼鏡收回到口袋裡，在馬車停下來后率先走了出去，而後對著桔梗伸出了手。

桔梗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整理了一下衣擺，抬手搭在了西利亞的手上，借著他的力走下了馬車。

眼前的白色宮殿像是盤踞在這片土地上的猛獸，雖然華麗非常，卻帶著高位者不容踐踏的高貴與威赫。

踩上第一階台階，腳下瑩白的階梯乾淨到近乎發光。

不習慣的高跟鞋抵著腳尖微微發疼，寬大蓬鬆的裙擺讓她看不到腳下的階梯，只能搭著西利亞的手慢慢摸索著往上走。

「實在是非常抱歉，艾絲莉娜小姐，下一次會幫你準備更舒適的鞋子。」西利亞也感覺到了桔梗走路的遲緩，回頭望向她的眼睛里盛滿了愧疚與歉意，像是有一汪水流淌在紫藍色的星海里。

桔梗平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平淡的收回了視線：「下次注意。」

嗯？這個反應……好像太不對？

西利亞看著桔梗沒有絲毫遮掩神色的表情，微微一怔，轉而揚起了一抹笑容。

這可真是有趣。

從宮殿門口一路走到女王陛下的會客廳，又差不多走了快一個小時，桔梗只覺得自己的腳磨得快沒有知覺了。

「我可以把鞋子脫掉嗎？」桔梗木著一張臉站在會客廳的大門口。

「當然不可以，作為一個公爵，這是非常失禮的。」西利亞站在桔梗身後落後半步的位置，微笑著開口拒絕她的請求。

深吸了一口氣，桔梗努力忽視掉腳下的疼痛感，在大門打開的的時候，按照在馬車上學習的禮儀，提了一下裙擺，緩步走了進去。

會客廳里已經來了不少的貴族，大多都是夫人和小姐，剩下的不是宮殿里的侍從仆佣，就是執事衛兵。在桔梗走進來的瞬間，通通都放低了聲音，遠一些的低頭表示尊敬，近一些的就按照規定的禮節行禮，呼啦啦的倒了一片。

而桔梗一眼就看到了高坐在最前方的暗紅色椅子上的女王陛下。

伊麗莎白陛下穿著淺綠色的長裙，披著一件精緻的孔雀披肩，帶著簡單卻依舊華麗的寶石王冠，手裡握著羽毛摺扇，在看見桔梗的一瞬間，略微有些富態的臉上頓時笑出了一朵花。

「很高興再一次見到您，我親愛的女王陛下。」桔梗流暢的說出了這一句陌生語言組織成的話語，對著伊麗莎白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西利亞站在身後，同樣也是對著女王陛下行禮。

「親愛的米歇爾公爵，你終於來了。」女王陛下從寶座上走下來，滿臉笑容的扶著她站起來，親密的擁抱了她，並吻了她兩側的臉頰，「我們的紅茶宴會終於可以開宴了。傑勒米！」

她像是沒有看到西利亞一般，直接忽略了他。

「陛下，茶宴都已經準備好了。公爵最喜歡薔薇，所以茶宴安排在了薔薇花園。」傑勒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對著女王陛下俯身微微一禮，準備為女王陛下引路。

「傑勒米，你做得很好。」女王陛下非常滿意，回頭又對著桔梗說道，「米歇爾公爵，我們走吧。」

桔梗：微笑，點頭，邁步跟上。

聽不懂，聽不懂，一個字都聽不懂……

接下來的時間，桔梗就一直處在雲里霧裡的狀態里。聽著身邊所有人嘰里呱啦的說著陌生的語言，全程都由西利亞在幫忙周轉，她只要在他提醒的時候做出相應的舉動、說出相應的話就可以了。

一切都交給了西利亞。

「公爵的意思，是想在訂下婚約之前先去日本遊玩一番？」女王陛下有些困惑的看著桔梗，「為什麼要去那樣一個小地方？如果公爵想要放鬆一下，不如去浪漫的法蘭西王國，或者是去藝術的意希利王國。又或者去華國，那裡有廣袤的土地與秀美的風景……」

「陛下，日本的櫻花素來負有盛名，艾絲莉娜小姐想去看看。」西利亞緩緩開口說道，「而且您知道，那裡是艾絲莉娜小姐出生的地方，是她的故土之鄉。」

「艾絲莉娜是我親封的米歇爾公爵，英葛蘭王國才是她的故土之鄉！」女王陛下不太高興的反駁了西利亞的話。

桔梗打量著女王陛下的神色，回憶著西利亞在馬車上說的話……

……

「看到陛下有些不高興的時候，您就說……」

……

「請陛下不要生氣，此番回日本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雖然會長時間見不到陛下，但是我會時常想念著您，並為您準備禮物的。」桔梗依樣畫葫蘆的將這句話念出來，就連擺出來的表情都和西利亞交代的一模一樣。

果然，坐在她身旁的女王陛下瞬間就不生氣了。

然後繼續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桔梗：繼續微笑，點頭，喝不喜歡的紅茶。

西利亞順利接下話頭，繼續忽悠女王陛下：「陛下，您是知道的，米歇爾家族素來擁有的神秘力量對身體的負荷會非常巨大。前段時間，為了剷除伊格斯家族叛亂的軍隊，艾絲莉娜小姐已經耗費了不小的心力，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那股力量來自於日本，如果要完全康復，也還是要回去一趟的。」

女王陛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才發現今天公爵的表情有些疲憊，看著公爵還在努力對她微笑的模樣，她一下子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伊格斯家族叛亂，是針對女王陛下的叛亂。

「既然如此，那公爵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女王陛下又重新揚起了笑容，熱情非常的握住了桔梗的手，「米歇爾公爵，歡迎你隨時回來。」

「多謝女王陛下。」

努力保持微笑的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下午，夕陽灑滿天空的時候，桔梗終於走出了那座巨大的皇宮。

「傑勒米，你覺得米歇爾的請求合理嗎？」女王陛下站在陽台上，看著她心目中最信任的公爵坐上馬車走遠，祖母綠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深沉的疑慮。

「陛下，米歇爾是您親封的公爵。」傑勒米似乎答非所問，卻讓女王陛下一下子就解開了深鎖著的眉頭。

「是啊……」女王陛下輕嘆了一聲，轉而笑道，「傑勒米，替公爵好好安排一下吧。」

「是，陛下。」

另一邊，桔梗好不容易坐上馬車解放了自己的雙腳，她已經覺得自己的腳沒有知覺了。

火辣辣的疼。

「失禮了。」西利亞眼眸微沉，下一秒俯身掀開了桔梗的裙擺，握住了她纖細的腳踝。

「幹什麼？！」桔梗一驚，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往後仰倒靠在軟墊上。

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就感覺那雙禁錮了自己一天的高跟鞋被脫了下來。

西利亞神色莫名的嘆了一口氣：「艾絲莉娜小姐，穿高跟鞋是每一位淑女必須要具備的品質，您應該好好的學習一下了。用腳掌的力量支撐自己，您的腳才不會受傷。」

明明是說著心疼的話，眼中也滿是疼愛的神色，可桔梗卻偏偏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調侃。

似是在嘲諷她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冷著臉哼了一聲，桔梗將自己傷痕纍纍的腳抽了回來，用裙擺蓋了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回日本？」桔梗有些忌憚的看著西利亞。

這個男人實在在太可怕了。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她沒有出任何的差錯，也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她的反常——就憑著西利亞在馬車上交代的那麼幾句話，她就在女王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西利亞，將所有的情況都分析了一遍，最後竟然真的讓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設想的那般進行了下去。

並且，非常完美的。

——「作為艾絲莉娜小姐的執事，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可怎麼行呢？」西利亞對此只如是說了一句。

這讓桔梗越發的對他警惕起來。

「三個月後，正是日本櫻花盛開的好時節。」西利亞將鞋子放在一邊收好，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依舊笑眯眯的看著桔梗，「這期間，還請艾絲莉娜小姐能夠好好學習一下禮儀，以及相關的生活常識。」

桔梗看著他的笑容，心裡沒由來的湧上一股火氣：「知道了。」

以靈氣為驅動，桔梗很好的掌握了各方面所需的知識，包括一些在她看來全然沒有什麼作用的宮廷禮儀等等。

三個月後。

在櫻花爛漫的開遍山野的時節，桔梗如願以償踏上了日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