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這樣的話便不必多說了。」終爻打斷她的話語,「作為天帝，他又怎麼可能沒有想到這個可能呢？只是啟動大陣這件事情的緊要性顯然大過我兄長可能會面對的危險罷了。帝俊死亡，還可以選擇自己離開的方式,可我的兄長,卻只能被動接上巫族那一箭。事情已經發生,再多的解釋也沒有了道理。帝俊既然願意給我兄長河圖洛書,那麼其餘妖族我自然不會刻意去針對他們。」

羲和訥訥低下了腦袋。

「去看看那座新建立起來的幽冥吧。」終爻說道,「我將可以修復神魂的葫蘆放在了那裡,你若是想要一點點恢復金烏神魂，可以去那裡試試看。後土化六道輪迴,接納萬千魂靈,洗去他們記憶，令他們轉世重生,不論種族，不論好惡,也不論曾經是否有恩怨,具都一視同仁。」

羲和眼前一亮，想到袖中那九隻小金烏的神魂,身上終於有了些光彩。

「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常羲？」終爻問他，「當初她的善屍嫦娥幫忙盜取九隻小金烏的身體，雖然沒有成功，卻也是真心實意，可是她被鯤鵬所傷,你去看過嗎？」

「我……」羲和似是難以啟齒,「我悄悄去看過,嫦娥攔住了我,之後我便沒有臉再去看了。」

畢竟常羲受傷，卻是與當時的天庭起了衝突，究其原因，天庭脫不了干係。

她作為帝俊的妻子，自然是有愧於常羲。

即便常羲也有帝俊之妻的身份，但是他們都知道這是不一樣的。

羲和更不可能期望對方原諒她。

「原不原諒，道了歉再說吧。」

-

太陰星依舊如同曾經見過的那樣，清冷縹緲，彷彿沒有一絲人氣。

整座太陰星最大的月桂樹旁，一座玉色宮殿建立在那裡，高聳入雲，遺世獨立。

樹影之間，一個身影握著斧頭，探頭探腦望著宮殿前十二個白雪糰子身上。

那是十二個雪白的小女孩，正在嘰嘰喳喳，嬉嬉鬧鬧。孩童可愛的笑聲彷彿世界最純潔的話語，可以讓惡人有一瞬間的羞愧。

吳剛卻忍不了了。

這段日子快被整瘋了。

常羲受傷，一回到太陰星就開始閉關。他本來以為太陰星應該是人間天堂，可是上面什麼都沒有，食物，玩鬧的都沒有。

都有那座清冷得彷彿死後泥土的宮殿。

他受不了了。

這段日子，吳剛只能啃著樹皮，含著桂花瓣才能維持基本的生存，然而在他耳邊卻不斷響起人類咒罵聲。

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那些罵聲一股腦全都塞到了他的耳邊，嗡嗡嗡不間斷響個不停。

什麼不要臉，缺心眼的東西。

癩□□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那個窮酸模樣。

層出不窮，快把吳剛給整瘋了。

他必須讓人幫忙止住那些咒罵。

來到月宮外盯了許久，吳剛終於找到了目標。

常羲的十二個女兒，小月亮們。

他不會傷害她們的，只是抓一個，威脅一下常羲，讓她幫忙給他一個好的生活就好了。

這肯定不難吧。

吳剛紅著眼睛一點點悄悄摸了過去。下一刻，他只覺得腰部一陣鎮痛，一隻腳將他直直踹飛了出去，臉頰著地落在森林之上。

「哇！」小月亮門嚇得四處亂竄，像是白兔糰子，有一隻撞到了來者的身上，摸著紅紅的額頭抬起腦袋，隨即睜圓了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終爻叔叔！羲和姨姨！」

羲和觸景生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再看吳剛，眸中出了戾氣。

「為了一己之私，居然對孩子出手。」纖細玉手上出現陣陣火焰，羲和正要出手，終爻將她攔住。

羲和愣住：「為何阻止我，這個人類不是也害了他許多同族嗎？」

終爻散開她的力量，微笑看著吳剛：「讓他直接死去，轉世重修，這豈不是便宜了他？」

羲和：「那便打碎他的神魂，讓他重歸天地，就連轉世的辦法都沒有！」

吳剛聽得心驚膽戰。他平時不是沒有見過終爻，曾經遠遠看過一眼，那時候這位大神笑容溫和可親，對人類也很親切。沒想到面對敵人，卻是這一副可怖的模樣。

越是如此，吳剛心裡的忐忑就越多。

他得逃，他不能留在這裡，再待在這裡會死的。

吳剛轉身就跑。

終爻輕輕一指，藍色光球出現，將他控制在裡面。

「既然你貪戀這月宮美色，又用那斧頭砍斷了天梯，便罰你來無休止砍伐這月桂樹吧。」終爻手指點上他的眉心，吳剛只覺得身體一瞬間不受控制，只能僵硬地拿出自己的斧頭，目光炙熱地看著不遠處那些生長繁盛的月桂樹。

終爻輕笑：「什麼時候能砍斷那月桂樹，什麼時候你的懲罰結束，在這之前，月光極盛之時，你每日都要感受寒氣侵體的痛苦。」

冷漠寒氣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吳剛的頭髮、眉毛全都染上了寒霜，嘴唇也是不健康的慘白色。

「去吧。」終爻輕輕推他的後背。

吳剛向前撲去。幾乎是用爬一樣向著前方桂樹群趕去。

太痛了。身體的血管彷彿在一根根被凍住，繼而又炸開一般，全身上下痛得要死。

羲和啞然：「你明知道月桂樹根本砍不斷……罷了，這樣也好，這樣的懲罰才是最好的。」

生不如死，便是如此。

「你們來了。」清冷的月光灑落，嫦娥從月中走了出來，隨手抱起一個小月亮，掃到羲和的時候，神色難看起來，「來就來了，怎麼還帶了不討喜的傢伙。」

常羲受傷，她對於天庭的人沒有一個有好臉色的。

羲和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黯然退後一步。

「你最起碼要讓她和常羲道歉一下。」終爻不懼嫦娥冷色，「更何況常羲若是醒來，發現周圍冷清清的，不也會失落，要不要原諒，取決於他。」

嫦娥神色微動，嘴裡還是兩句抱怨：「月宮清冷點有何不好，有我和小月亮還不夠嗎……罷了，你說得對，只是那傢伙一向心軟……」

終爻眨眨眼睛：「可是誰都越不過你們去啊？」

這種話終於像是觸動了正確答案，嫦娥神情滿意了些。

幾人進去的時候，常羲正躺在玉床之上。她看起來被嫦娥照顧得很好，臉上也有了血色。

「終爻！」常羲驚喜喊了一聲，見到羲和的時候，神情一怔，這才低低說道，「羲和姐姐。」

羲和神色黯淡，終爻掃了他們一眼，說了句我先出去，便先退了出去。

過了半晌，嫦娥也跟著出來。

「怎麼，不繼續看著了？」終爻調侃。

「過度關注有時候會讓人厭煩的。」嫦娥迎著月光，飄然若仙，「羲和說，鯤鵬帶著假的河圖洛書去了三十三天外。」

終爻眉毛微挑：「怎麼，他是要去找個靠山？誰，三清還是西方？」

終爻想了想，這才說道：「元始吧？」

「你知道？」

「前兩天他忽然邀請我去他那裡坐坐，我想了想也沒找到其中原因，現在一估計，可能是鯤鵬的原因。」

嫦娥便不再言語了。

這麼一看，元始和終爻之間早就通了消息，鯤鵬所謂的找靠山，怕不是自投羅網。

沒了這個話題，兩人都不是熱絡的性格，很快便沒有了交談，不一會，羲和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臉頰上還有未擦乾的淚痕，然而身上那種負擔感卻輕了很多。

看起來常羲並沒有為難她。

嫦娥嘆息一聲，冷漠繞過羲和，進了月宮之中。

終爻也沒問他們談論了什麼，進去給常羲說了對吳剛的處理辦法，又留了些人間的新奇玩意，便與羲和一同離開了太陰星：「你先回太陽星吧，我要去一趟三十三天外，等到回來，你我便一起去崑崙，將兩個孩子接回來。」

羲和連忙說道：「鯤鵬的事情……」

「我已經知道，這次過去，便是解決這件事情。」

有了處理吳剛的事情，羲和不害怕終爻會饒了鯤鵬，點點頭，便與他分開了。

-

三十三天外，當初元始在這裡建造宮殿的時候，將昆崙山玉虛宮一比一移到了上面，以至於終爻來此的時候一點都不陌生，熟門熟路就找到了元始。

「來了。」元始指了指屏風，示意他到後面去。

終爻歪歪腦袋，卻還是順著走了進去。

桌椅香茗樣樣不缺，布置得極為舒適，終爻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便聽到外面傳來童子的聲音：「老爺，鯤鵬妖師到了。」

元始聲音淡淡：「那便讓他進來吧。」

要玩還是元始會玩。

終爻嘖嘖稱奇，順手拿了個糕點塞到了嘴裡，撐著下巴望著外面。

元始這個屏風還真不是為了擋住他，從這裡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然而鯤鵬卻不知道這裡還坐著他。

見到元始，鯤鵬當即跪下，急切說道：「見過聖人。」

終爻歪腦袋。

某方面來說，鯤鵬也是能屈能伸，過最好的日子，找最大的靠山，跑最快的路。

鳳族如此，妖族也是如此，他現今找到元始，難不成還以為元始也可以幫他。

也對，他有假的河圖洛書。

不過當初紫霄宮裡，元始諷刺他，看不上他，他還能過來，實在是……奇才。

元始不言語。

鯤鵬心裡惴惴不安。本來還想矜持一下，這下可是不敢了，連忙掏出河圖洛書，將寶物送到元始面前：「鯤鵬此次前來，是想要侍奉聖人，為聖人效力，還望聖人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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