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位者的滋味
彭小六世世代代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祖宗八代都在土裡刨食。時代都是老實人,前幾天安慶新軍都炸了營,扛著槍去打巡撫衙門,彭小六卻在廁所里躲了一夜沒去湊那個熱鬧。
彭小六爺爺那輩,靠著幾代人的勤儉,終於有了幾畝薄田,日子總算是有了奔頭。可好日子總是太短暫,到了他爹彭黑頭手裡,一切都變了。
首先是每年要納的皇糧國稅就多了兩倍,彭黑頭不明白,當年的稅銀是每人一兩銀子,也就八百個銅板,就算加上給地保、衙役的打點,頂多也就一千一百個銅錢。到了他手裡,同樣是一兩銀子,卻需要兩千三百多個銅板,再被差役盤剝之後,就要兩千六百多銅板才能完稅。
地里打的糧食就那麼多,可繳稅需要的銅錢是一年比一年多。更要命的是這糧食還不值錢了。長江上洋人的火輪船冒著黑煙,把堆成小山的細米洋麵拉到安慶城裡。那個面白的像冬天的頭一場雪,看到彭黑頭直咋舌。這麼好的面居然賣的價格比自己碾的粗面差不多,這洋人是咋整的?
洋米洋麵逼的中國糙米、粗麵價格一落千丈,可給朝廷的捐稅卻不能少,而且自打朝廷實行了什麼「新政」,說是要練新軍,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了。
正項的田稅繳完了,還要交說不出明目的雜項稅課,家裡有輛大車,就要繳納車馬稅,租兩間房子給別人補貼家用,先得繳納床板稅,釀兩罈子老酒得繳甑捐,後來居然連屎尿都要繳「溺捐」了,說是作為巡警的餉銀!
彭黑子越來越弄不明白了,莫非今後放屁都要交稅?交不上稅,那可不得了,抗捐的人被抓到衙門,八十斤的大木枷套到脖子上,鐵打的漢子也撐不過三天!
眼看著家裡的幾畝田漸漸被賣光了,彭黑子也瘦成一把枯柴,躺在炕上不停的咳血,無聲無息的死了。
彭小六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後來新軍招兵,為了吃上一口糧食,他就當了這個每個月有三兩四錢五分銀子的新兵,扛起了五尺半(洋槍)。
按說每個月三兩四錢五,真是不少了,扣除了鹽菜、鋪板、被服錢,每個月還能攢下二兩多。可彭小六當兵一年多了,就沒見過銀子長什麼模樣,從藩庫撥下來的銀子,先得讓藩台大人剝一層皮,然後書辦、委員各位老爺自然也要分潤的,到了大營之後,更是層層扒皮,到了大頭兵手裡,也就是夾剪縫裡漏下的銀渣子!
可是今天,他心裡熱乎乎的,大營里發餉銀了,五塊亮閃閃的龍洋!新來的都督大人,親手一個個的發到當兵的手裡,而且從此之後,不再扣當兵的伙食錢。
「各位兄弟,洗腳了,燙燙腳睡個好覺!」一個棚目提著碩大的白鐵壺,滿臉堆笑的給士兵洗腳的木盤裡倒上熱水。
「目正大人,怎麼敢勞煩您呢?應該是小人給你倒洗腳水啊!小的不懂事兒,該死!」彭小六嚇的面無人色,伸手就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目正連忙拽住他的手,親熱的摟住他的肩膀道:「兄弟,這每天給士兵倒洗腳水,是咱們大都督的命令,每個班長都得這麼干??兄弟,你要是心疼哥哥,就讓哥哥伺候各位,否則我這個班長就干到頭了!」
班長?對了,今天大校場上,軍隊的管制已經改名了,目正叫做班長、隊官叫做排長,哨官叫連長,管帶叫做營長!
這班長伺候小兵,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各位兄弟,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以前有對不住各位的地方,都請多擔待些,今後還在一個鍋里攪馬勺!」
班長一邊作著羅圈揖,一邊招呼士兵們洗腳。
彭小六看著營房裡掛著的那盞令他著迷的電燈,感受著懷裡五塊龍洋帶來的充實感,腳下的木盤熱水帶來的舒適,他雖然不明白這些變化究竟代表著什麼,但是卻清楚的知道,這是新來的柴都督給大家的好處。
吃柴都督的飯,拿了柴都督的錢,這命就得賣給柴都督!
「洗了腳就去睡覺吧,明天一早還得訓練,各位都賣點力氣,咱們大都督可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班長又是拱手,對著大家團團作揖。
夜很深了,彭小六卻始終睡不著,胸口揣著的五塊錢膈的骨頭疼,這種感覺令他很舒服!一個月五塊,一年就是六十塊錢,十塊錢可以在鄉下買一畝地字型大小的中等旱田,一年的軍餉就能在老家買六畝地了!當年爹賣出去的田,將來全給買回來,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吱呀」,營房門被推開了。
幾個軍官打著汽燈進了屋子,彭小六急忙閉上眼睛裝睡著。領頭的人似乎是都督本人?筆挺的軍服,清秀如書生的面容!不錯,確實的都督!他用手試試鋪板上萱的稻草的厚度,然後又親手替那些睡姿不好踢掉了被子的士兵,把被子一一掖好,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老天啊,都督大人親手替我蓋被子?想想父親當年被地保給逼的走投無路,彭小六眼圈紅了,感覺胸口有股氣堵住了一樣,熱血想噴涌而出!
這條命,就賣給柴都督了!
??分割線?
「李鏢頭,您深明大義把祖傳秘方獻給軍咨府,柴某代表新軍將士,感謝您了!」柴東亮對著一個粗豪的漢子,深深的一躬。
「都督,這怎麼使得啊!您看得起我們這些江湖漢子,咱們也要對得起您啊不是對你吹,我們『三義』鏢局祖傳的跌打秘方,最是靈驗了!傷了氣力損了筋骨的,用我家的火酒擦擦,第二天就龍精虎猛了!」李鏢頭拍著胸脯炫耀道。
柴東亮這幾天發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大清訓練新軍和訓練雜耍班子差不多,士兵軍姿之嚴整,正步踢的標準,洋人看了都咋舌。翻壕、越障也是如履平地,但是進行了這麼多超越承受極限的體能訓練,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營養保證,反而摧殘了士兵的身體。真正對打仗有用的射擊卻極少進行訓練。
反正,大清的兵都是練出來給洋人和朝廷大佬看的,射擊這玩意也不好看,顯示不出咱大清的赫赫軍威,那就乾脆別練了,省幾顆子彈還能賣錢!
柴東亮明白,值此亂世軍隊是最大的本錢。所以他制定了嚴格的制度,並親力親為給士兵發餉,避免中間環節的貪污。又規定了每天班長給士兵倒洗腳水,每天有值班的軍官巡查保證士兵的睡眠和伙食,從而密切官兵之間的感情。
成敗的關鍵是細節,這些是收新軍之心的必要手段,更重要的則是改變那種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訓練方法。軍隊嚴格訓練是必須的,今後要面對來自方方面面的挑戰,沒有經過殘酷的訓練就讓他們上戰場,才是最不人道!
靶場上子彈像下雨一般,槍法沒有別的捷徑,只有用上千發的子彈才能喂出來。訓練場上,士兵用木槍硬碰硬的拼刺,拼紅眼的新軍把對手當做敵人玩命一切都是為了實戰做準備。
但是,訓練必須科學,所以柴東亮就請人徵集訓練恢復手段和醫藥,於是打上了鏢局的主意。
鏢局訓練趟子手,那可不能搞花架子,綠林好漢可不會和你玩虛的,手底下沒有點硬功夫,絕對是拿性命和鏢局的招牌開玩笑。
柴東亮就親自去安慶最出名的「三義」鏢局找到了總鏢頭,向他求討能夠治療訓練損失的藥方。
「李鏢頭,這是一百塊錢,小小心意,不要嫌棄!」柴東亮遞上一張龍頭銀票。
李鏢頭臉色漲紅,擺手道:「都督,你這就是打我臉了!」
柴東亮笑了笑,把銀票收了起來,對親兵道:「替我給『三義』的弟兄送十罈子好酒,我請各位兄弟喝一杯李鏢頭,這個你要是再推辭,就是打小弟臉了!」
李鏢頭蒲扇般的大手,一掌拍在柴東亮肩頭道:「都督,從今天起,咱們就是兄弟了,別的不管說,今後只要兄弟一句話,『三義』的弟兄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送走了「三義」的李鏢頭,柴東亮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陸凱就顛顛的跑來了:「都督,光華銀行的劉襄理已經到了,蕪湖和安慶的錢莊、票號掌柜,都在籤押房候著呢!高師爺和吳老先生正陪著他們喝茶!」
柴東亮點頭道:「好,我這就過去!」
看看不遠處吳美琪和莫小憐住的二樓窗口,柴東亮嘆了口氣,這都督可真不好當啊!忙死忙活,每天只能睡五、六個小時暫且不說,光是守著兩個千嬌百媚的極品美女,居然連說句話都不方便,這就夠讓柴東亮鬱悶的了!
昨天在一起吃飯,當著吳興周的面,實在不方便勾搭他女兒,只是偷偷瞅了幾眼,就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做出視紅粉如骷髏的老僧入定狀!
不過,彷彿那兩個小美女對自己都有點意思,自己偷眼看她們的時候,吳美琪也眼睛彎的像鉤子,而那個莫小憐則羞的臉色緋紅!
有戲,一定有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