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仇人下場
驀然間,我有了一種十分恍惚的距離感,曾經,我視為偶像的二表哥,竟然是策劃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我原以為,他是我的至愛親朋,我一直把他當做自己最親的人,可是……得知真相的我卻如同遭到了當頭棒喝,好半天都沒有緩過神兒來。
良久之後,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當初,在崔中元……」
我話還未說完,甘效乾便說道:「不錯,也是我安排的。張一毛,咱們哥倆兒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你的脾氣秉性,我是一清二楚。崔中元那個人,雖然表面低調,但是外形太惹眼了,我還擔心他會給我惹來麻煩呢,不過多謝你了,幫我除掉了他。」
甘效乾的語氣輕鬆且無所謂,就好像對他而言,死一個人算不得什麼。這與我之前所認識的二表哥相去甚遠。我心裡很清楚,他的本性徹底暴露了,已經不可能回到以前了,於是說道:「崔中元不是我殺的,我也沒那個本事。」
「哦?太恪劍動的手?」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兒,話鋒一轉,說道:「實驗報告我已經答應給葉欣欣了,並且,實驗室的地址我也都說了,那裡面有你們要的東西,為什麼還要我加入?」
聽了這話,甘效乾轉回身去,從柜子的抽屜里翻出來了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扔在了桌上,說道:「這些東西,我們已經拿來了,很可惜,都是以前的實驗計劃了,對我們幫助不大。我知道,關於以前的事情,你知道的也有限。與其糾結於這些過時的數據,我們還不如找本尊來的實在。」
我沉吟片刻,腦海中思索著很多的事情,往事如同過電影似的一一閃現,心中存在著太多的疑惑,卻不知道該如何問起。一切解開謎團的鑰匙就在眼前,我的心跳加速,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說,我這時應該是怒髮衝冠,就算是能強壓怒火,也應該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如果我的面前站的是閆顯疆,我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揍他一頓,一根根薅掉他的頭髮,一顆顆砸碎他的牙齒。但是,此時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當初敬為天神一般的二表哥。他教會了我在弱肉強食下的生存,教會了我在這個圈子裡生存的必備法則,然而他……卻最終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過弟弟……」不知為什麼,傷心欲絕的我脫口而出了這樣一句話。
甘效乾站起來,在屋裡緩緩踱著步子,來來回回走了三五次后,站定了腳步說道:「別天真了,這個社會就像是自然界中的動物法則,食草的註定要被食肉的吃掉,想要不被殺掉,你就要變換性格。」
見我良久不語,他又說道:「張一毛,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什麼時候對你說的我也忘記了,不過我還記得,我說你的性格太天真了,想要活下去,就得狠。你記得嗎?」
我想起來,那是一次我和二表哥獵象的時候,是我第一次隨隊出發。在茂密的雲南雨林中,我們發現了一頭與象群走失的母象帶著一頭未成年的小象。亞洲母象是沒有象牙的,有的甚至公象都沒有,所以一開始,我們並沒有打算打擾這對母子。
但是每一個行業,都會有一個不守規矩的人存在。一個被二表哥拉來的人,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滿臉橫肉的傢伙上來就開槍了。母象悲鳴,倒在了血泊之中,小象在一邊始終不肯離開。其實我們這一行獵象,主要的目標就是象牙,其餘的象皮象肉都沒有什麼價值。象皮粗糙,皮質算是下等的;象肉我也吃過,肉絲大,硬,咬起來很難咬得動,純屬鍛煉咬合肌的利器。
我當即怒了,斥責這傢伙不懂規矩。如果沒有發現目標就亂開槍,不但會驚走很可能在附近的象群,搞不好還會引開護林員。但是這個傢伙卻不以為然。那時候,我剛剛出道,還不像現在在圈子裡的名字。這傢伙聽說以前坐過牢,是個手上有人命的很傢伙,當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們倆當時劍拔弩張,甚至互相舉槍對著對方。
二表哥急忙上來勸我,對我說既然已經殺了,就沒必要爭執這些了。豈料,他的話剛說完,那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就將槍口瞄準了那頭小象。雖然我那個時候剛入行,但是一些規矩是懂得的,對二表哥當時的江湖地位也是很清楚。我不明白二表哥當時為什麼不勸阻他,反而任由他肆意妄為。
後來我才明白,二表哥是故意那麼做的。我大學畢業后,就來到了雲南。這麼長時間,他了解了我的性格,知道我心中始終存有一絲良知。他所要做的,就是讓我不停地沾染血腥暴力,將潛伏在我心中的良知抹去,把人類存在的暴戾性激發出來。我必須說一句,他成功了,最起碼在我到柵鄢寨之前,我都是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去發展。
「第一次,獵象那一回。」我默然回答道。
甘效乾一攤手:「很好啊,你還都記得。加入我們,我還會把你當弟弟看。歡迎!」他伸出了右手,想要和我握握手。
我苦笑著說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嗯?」
「你想要的,無非是想讓我成為你的工具,以前是,現在也是。你找了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來假扮你,目的只是讓我潛入海底的塔船中;你在背後指揮崔中元,害我差點兒餵了鱷魚!」我的怒火從心底噴了出來,險些要一拳打過去。
甘效乾卻冷冷地看著我,臉上寫滿了不屑,似乎他並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原本想痛痛快快地揍他一頓,但是心裡明白。論身手,他遠在我之上,真動起手來,恐怕我在他手底下過不了三回合。
我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蜷縮在了躺椅上,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我曾經苦苦追尋的謎團,答案卻令我無比痛心。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甘效乾不會顧及我的內心感受,只顧在一旁說道:「我雖然利用了你,但是也幫了你,要不是有個太恪劍在你身邊,就憑你的本事,只怕早就去見閻王了!」
「太乾也是你安排的?」
「應該這麼說,不過他失憶了,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我第一次見到他,他還是拿猜的一個手下。」
我沉默不言。甘效乾靜靜地看著我,整個房間內安靜極了,最後,還是他按捺不住了,說道:「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咱們就開始吧?」
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我就算是正面和他產生衝突,也不會是他的對手。我扶著搖椅兩邊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頹然說道:「也罷,反正有錢拿。我先帶你們去北京的實驗室,取回一些資料吧。」我計劃半路想辦法逃離。
不料話音剛落,甘效乾打開了身邊的一個匣子:「你說的是這些吧,我已經派人取來了。」我接過來粗略掃了一眼,其中有幾張確實是我在地下實驗室見過的。我詫異問道:「你已經去過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兩天前。」
我忽然想到了徐友,這小子貪得無厭,估計一定會去的。於是我趕緊又問:「徐友呢?」
「呵呵,還真是你告訴他的!」甘效乾冷笑數聲,「跟我來吧。」他起身往外走。
我只得乖乖聽從,現在太乾和金鎖都不在,我身上又有傷,面對甘效乾這樣的大高手,唯有聽話的份兒。
甘效乾帶著我,在這個複雜的建築里走了許久,最後來到了一處密封的金屬大門前,這扇大門與之前見閆顯疆的那個門一樣,一眼就透著不同尋常。甘效乾命人打開,隨著厚重的金屬閥門轉動,門逐漸開啟。一團白霧帶著令人發抖的寒氣從裡面溜了出來,透徹脊骨——這是一間冷藏室。
看守門口的兩個人拿來了兩件特製的防寒服給我們換上,我們這才進入了冷藏室。儘管身上有這種加厚的防寒服,但一進入裡面,我還是忍不住打起了哆嗦,嘴裡呵出的白氣,可以清除地看到裡面散落著冰晶。
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形勢,卻令我連連駭異:眼前的冰庫之中,靠著三處的牆壁,堆滿了巨大的冰塊,大小如同棺材一樣。尤其是最外側的冰塊內,能清晰地看到一個人影,甘效乾帶我走近后,我才發現,躺在這具冰棺之中的,赫然正是不久前見過的徐友。
所不同的是,此時躺在冰棺內的徐友,已經變成了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他的左邊上半身是一個正常人的,但是右半身和腰部以下的位置,卻是長滿了皮毛,看上去十分駭人。
我湊近后覷著眼睛忘了半晌,怔然道:「這是……熊毛?」
甘效乾欣然點頭:「行啊,難怪這五年來你聲名鵲起,不枉我栽培了你這麼多年。」他頗為得意地撫摸著冰棺說道:「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對你說過,棕熊的壽命彈性是很大的。一般的野生棕熊,生命也就是有二三十年左右,但是,人工圈養的棕熊,壽命卻能達到五十年。整整一倍啊!」
他停了片刻,似乎在期待我能給出什麼反應,可惜我並沒有。於是他接著說道:「我們派去的人,到了北京的時候,恰好也發現了徐友。我知道,這是你最恨的人之一,所以才把他請到了這裡,順便給他做一個實驗。不過,他這把年紀了,體質不好,沒能扛過去。我想請你看看這個大仇人的下場,所以,把他放在了這兒。怎麼樣,解氣吧?」
我沒有說話。這麼多年來,甘效乾太了解我了。而我直到今天,才發現了他的廬山真面目。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夢境消失后,所面對的,卻是一個讓我無法接受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