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人皆不易

方諾靜靜的看著電話屏幕，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按下接聽鍵。

可打電話的人非常執著，她不接，電話就一直響，足足響了一分多鐘也不見停，方諾沉默了片刻，終於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紀長寧溫和醇厚的聲音就通過話筒傳了過來：「方諾，你回來了?」

「嗯，紀大夫找我什麼事?」方諾輕輕應了一聲。

「在哪呢？」紀長寧不答反問。

「我在外灘棕閭泉附近的江灘邊。」

「心情不好？一回來就跑到江邊去了？你等會，我過來找你。」紀長寧說完這句話，不待方諾回復就掛掉了。

她和紀大夫這麼熟了嗎?熟到他可以隨便替自己做決定了?方諾看著已經掛斷的屏幕怔怔的發愣。

詭異的是，她對他這種略帶霸道的語氣和行為似乎不怎麼反感，也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

她不知道紀長寧這個時候不上班跑來找自己幹什麼，但，他既然想來，就隨他吧。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紀長寧開著車過來了，他找了個車位停好車，向方諾走了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方諾抬目看著他。

「江嫵和我說的，她說你剛才去去找她了，從她家出來的時候，情緒有些古怪。」

「鄭橋的事你們都知道。」方諾移開視線，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嗯。」紀長寧點了點頭。

「那，你看到藍玫的時候，是不是就知道藍玫就是他等的十年的那個人？」方諾再次抬目看向他。

「不知，我知道鄭總的事，但不知道這個讓他默默守候了十年的是什麼人，不過聽到江嫵的電話，我就猜出來了。」

「他們的事讓你感到很困擾嗎?」紀長寧搖了搖頭。

「不，我不是為這事糾結，我和藍玫的感情好不假，卻無權干涉她的私人生活。」

「更何況這件事他們並沒有什麼過錯，感情的東西本來就說不清楚，藍玫和鄭橋，只能說是在不對的時間裡遇到了對的人。」

「他們倆都做得足夠好了，換任何一個人與他們易地而處，都不見得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我只是因為他們而想到了許多其它的問題，你也知道，寫書的人，有時候，感慨總是比旁人多一些。」

方諾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到江面上。

「我懂，所以，我過來陪陪你，這個時候外面太熱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咖啡如何?」

紀長寧表示了解的笑了笑。

「你今天不上班?」方諾轉回視線。

「上，但下午沒什麼病人，且我科室里幾個主治大夫都在，我接了江嫵的電話，就請假出來了。」紀長寧如實回答。

這個點，除了一些樹蔭底下偶然有一兩個乘涼的人影，江邊上基本看不到什麼人，他們倆所在的位置頗有些醒目。

「咱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方諾挑了挑眉。

「我一直以為咱們關係很不錯，對了，秦悅的手術怎麼樣？」紀長寧攤了攤手。

「很成功，這孩子也許可以徹底擺脫這麼病魔的折磨了。」方諾回答。

「好事，恭喜。」紀長寧展顏輕笑，由衷地恭喜。

「紀大夫，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方諾沉默了一會，又問。

「你么？理性中夾雜著些許感性的人，你很理智，但內心始終有著一份悲天憐人的慈悲。」

這次紀長寧沒有立即回答，他靜靜的看了方諾片刻，又將視線投向江面，足足過了三四分鐘才介面。

「有你說的這麼好？很多人都說我冷心冷肺，沒人味。」方諾聽得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與紀長寧聊這麼幾句，壓抑的情緒不知不覺的散了很多。

「有句話說得好，情到深處溥如紙，心中有大智慧大慈悲的人，是不容易為一些普通小事牽動情緒的。」

「因為這樣的人看事情總能看到核心，而不是外在，也因為如此，你才寫得出那樣的犀利深刻的文字。」

「似乎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有時候也挺迷茫，不知自己終其一生追求的是什麼，紀大夫，在看你來，怎樣的人生才是精彩而有意義的？」

方諾再次怔住，半響之後才介面的。

「我覺得能讓自己感到輕鬆愉悅的人生，就是精彩而有意義的。」紀長寧回答。

「紀大夫，怎樣的人生會讓你感到愉悅？」方諾繼續問。

「健健康康的活著，與父母和睦相處，有兩三知已，再有個相知相伴，攜手同行的伴侶，和一個活波可愛的孩子，對我來說，就是圓滿的人生。」

紀長寧眉目輕展，臉上的笑容暖如三月的春風。

方諾呆了，她從未想過，會從紀長寧口中聽得這般平實而接地氣的話。

但是，這話聽著卻又那麼的溫馨，那麼令人心動，這樣的生活，應該這世上絕大部份人都渴望，但卻不可得的人吧？

《生而不易》並非她的杜撰，而是各種社會階層人物的真實縮影，不管是哪個階層的人，其實都活得很艱辛，很不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酸，無奈和不得已。

她的父母，她身邊的許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他們或幸福，或不幸福，或吵鬧，或折騰。

但無論是什麼人，他們真正追求的，實際是也是那種幸福……

因為想的太過入神，她看向紀長寧的目光就像痴了一般。

紀長寧被他她看得心跳加速，人仿若受了蠱惑一般，情不自禁的朝她靠了過來，兩個人的臉越靠越近……

直到他溫熱的氣息，拂到方諾的臉上，方諾才醒過神來。

她一醒神，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以及噴到自己臉上的氣息，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臉色也有些不爭氣的紅了一紅。

「抱歉，你剛才那個眼神，一般人是真扛不住，走，去喝咖啡吧。」

「這裡實在太熱了，你摸摸自己的額頭，都是汗。」

紀長寧也回過神來，耳根微微熱了一熱，不過他不愧是骨灰級的老司機，很快就一臉若無其事的開口。

「紀大夫，你平常都是這麼撩女孩子的?」前往咖啡廳的途中，方諾問了紀長寧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