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23章

她記得沈芳歇炫耀說過,這是田家請了高明的調香聖手專門調配的。就是不知戀慕表哥的是沈小姐,還是田家的哪位小姐?

不過成天復大約不會娶跟田家有關的任何姑娘的。所以世間破碎的芳心也要多上一顆了。

但無論哪家,總歸也便宜不著白氏母女。

若再想想,表哥以後說不定有兩個嫡母,大約京城貴女們對錶哥的仰慕之情,也會消減不少吧?

小小年歲的表妹想到錢老爺表哥以後姻緣不暢,也是微微嘆氣。

隨後幾日,成家又幾次派人來找,被告知盛宣禾去修繕祖墳去了。

既然尋不到盛宣禾,成家人也不敢叨擾盛家來太君。他們也知道老太太的脾氣,可沒有盛宣禾那麼多的瞻前顧後,若是貿然透露成培年犯下的錯事,就怕老太太一時糊塗,鬧翻了天,到時候成家和田家的臉就都丟光了。

不過懷了的肚子如同青蔥的歲月,都是不等人的。

盛宣禾朝中請假多日,成培年再也坐不住了,急得親自來問盛宣禾何時回來,但下人們也不清楚。

成培年回去后在成府大廳跟大哥跺腳:「盛家人出事真欠周到!明明知妹妹病了,怎麼連看都不看就出去修繕祖墳?這是顧著死人,不管活人?」

成家大爺抽了一下水煙管后,給弟弟出主意說:「既然他去了葉城,不正好落單?你去尋他回來便是了!」

如此兩天後,成家不再來煩,據說成培年親自去葉城尋人去了。

這天,盛香橋讓凝煙裝了些新買的果子和酥酪,精緻地擺了盤后準備給祖母端去。她一個假貨想要在盛府立足,總要背靠棵寬厚的大樹。

盛宣禾知道她是假的,看她時滿眼厭惡,無可依靠;表哥看似年少寡言,卻城府深沉,不敢依靠。唯有祖母雖然嚴苛,但實則嘴硬心軟。

盛香橋最近愛極了祖母的院落,時不時地來找祖母聊天消磨光陰。

新來的單媽媽對此很滿意,私下裡還跟老太君身邊的嬤嬤說,原以為大小姐有多麼頑劣,現在一看,除了愛玩些,其他的還好,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不過今日她來的顯然不是時候,表哥正跟老太太在屋裡說話呢。

盛香橋識趣沒有進去,過一會就聽老太太叫人讓她進來。

她端著糕餅進去的時候,看見表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長睫微垂,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幾日,老太君曾經幾次命人去盛家傳話,說若是桂娘身子好了,就回盛家看看,她有些思念女兒了。

可是成家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扣著不放人。顯然是怕桂娘回家,說漏了嘴,再有正經人給她出主意,便壞了成家和田佩蓉安排好的事情。

最後就連老太君說自己身子乏累,不甚爽利也不行。那邊只傳話說容盛娘子再養養身子,再回來看母親。

成家那兩兄弟知道盛家的老爺最好說話。成培年與盛宣禾同朝為官,心知大舅子深諳趨利避害之道。只要跟他說通了,讓他明白不要得罪田家,給皇後娘娘臉上抹黑的道理,他最終也會同意田佩蓉進門抬平妻的。

如今田家風頭正勁,而盛家和世子府婚約牢固。成家想左右逢源,不想無故跟盛家女兒和離,平白在朝中樹敵。可田佩蓉拿了自己腹內的孩子做要挾,強調自己必須早早進門。

如此一來,若是和離,盛家一定會毫無顧忌地鬧大,落得成二爺私德有虧,落得拋棄髮妻,與寡婦有私的名頭。

唯有娥皇女英,三家和睦,才各自臉上有光。

當然這只是成家滿心的算盤。秦老太君利索地活了一輩子,怎麼能忍得下女兒被夫家和狐媚算計?

雖然不知老太君跟表哥商議的結果,但是看來,老太君急著想讓女兒先回來。

可惜盛桂娘是個沒主意的,顯然是被成家給拿捏住了。而成天復先前也要回府看母親,卻被成培年吩咐不給開門,只說他忤逆父親,讓他回盛家思過。

今日秦老太君跟她閑說了一會,對盛香橋說:「我年歲大了,不方便去成親家那邊走動,你代我去看看你姑母。」

盛香橋知道老太太是不放心女兒,便讓她去看看那邊的虛實。想來覺得她就是小姑娘,成家人也不會太防備著她。

於是她便應承了下來。從祖母院子出來時,成表哥是跟她一起出來的。

只是他並沒有急著去書房,而是跟她同走一路。

香橋頻頻抬頭看他,忍不住問:「表哥……你是有些什麼想跟我說的?」

成天復停下腳步,看著她圓溜溜的眼兒問:「聽說趙嬤嬤因為你從樹上摔下來,就被祖母哄攆出府了?」

香橋小心翼翼笑道:「是祖母憐惜趙嬤嬤年老多病,讓她回去將養,怎知王爺治府嚴謹,就這麼給嬤嬤……」

不過成天復顯然不是要給嬤嬤伸冤,他話鋒一轉道:「你鬼主意多,一會去成家,能不能想辦法將我母親勸回來?」

盛香橋明哲保身,不想攬什麼瓷器活,所以笑著道:「姑母病了,不想挪動,連祖母都叫不回來,我如何能行?」

成天復瞟了她一眼,伸出了五根手指。

盛香橋吸了一口氣:「只要請姑母回來,什麼法子都成嗎?」

見表哥點頭,盛香橋將她的兩隻手都伸出來,來回翻轉了一下,表示數額翻倍,目光堅毅:「這個數!事成了再付。」

少年半眯起眼,看了看眼前貪財的小姑娘,笑了一下道:「不必,一會叫我就讓青硯給你銀票。」說完,他便大步朝前走去。

盛香橋看著大方表哥的背影雙眸柔情似水,一臉感動,乖巧福禮:「謝過表哥!」

那天盛香橋拿好了給姑媽備的禮后,便上馬車出發了。

新近從別院調來的單媽媽也跟著她一起來了。

單媽媽個子不高,細瘦的樣子,面向倒是十分和善。老太君知道孫女脾氣不好,所以特意找了個隨和卻不蠢鈍的媽媽來,既可帶一帶孫女的性子,又不會欺上瞞下地縱著她做錯事。

她並不知如今這個盛香橋的底細,自然是當成真小姐一般盡心伺候著。連帶著凝煙這個知道底細的也不敢懈怠了。

是以盛香橋現在總算是過上正經小姐的日子,出門馬車靠墊子拍得鬆軟,手裡捧著填炭的手爐,帶著祖母讓她捎帶的藥材與成盒的點心,就這麼舒舒服服一路來到了成家。

成家來幾次來尋人,可最後盛家只出了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來探望姑母。

大爺成培豐心裡暗罵盛家薄情不通禮數。不過反正老二去葉城找盛宣禾了,錢氏這幾日陪著桂娘已經勸服得差不多了,現在也正陪著她見客。

既然盛家來了個半大不大的小輩,見一見也無妨。

二弟已經跟桂娘陳曉了厲害,桂娘雖然這幾日以淚洗面,但沒見她派丫鬟去盛家傳信商議,想來一會見盛家小輩,更不會自揭家醜。

成天復到了考學的關鍵時刻,桂娘還生怕二弟跟兒子說,再三叮囑著只能跟將哥哥叫到成家來,商議田佩蓉的事情,千萬不能讓成天復知道,影響了兒子的考學,她便要跟成培年拚命。

二弟自然不會跟兒子說,成天復平日里溫雅的樣子都是裝給別人看到,混賬起來親老子也忍不得。若是他知道了,豈不是要將家裡鬧翻天?

所以老四回來要見母親時,成府的門都不會開一條縫!

想著再等幾天,二弟找回了盛宣禾,三家就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了。

就像田佩蓉私下裡說的,田家若是鬧出醜事,就是給皇後娘娘臉上抹黑。盛桂娘一個后宅婦人都知道要顧全田家的臉面,那盛宣禾為官一向謹慎,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說服盛宣禾同意成家娶平妻,有的是法子!

想到這,成培豐心安了。既然盛家老太太不放心,那就讓盛香橋過去探看一下姑母吧。成家有事求著盛家,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的……

成家乃是新貴,又是家底雄厚的商戶出身,門庭雖然不似盛家那般光偉,但入了庭院,便能看出成家的奢華。

盛香橋下了馬車后一路走來,看的儘是雕樑畫棟,金壁玉瓦,算是在富貴窩裡沾染了滿溢的銀香。

她頓時心有感慨。難怪四表哥的月錢那麼多,可以任意花銷,原來成家這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家。

這麼算來,白氏母女頗有眼光,選婿的眼光很有見地!

穿過了庭院,盛香橋直接去了二房。只是到了屋前時,聽說姑母有訪客,是沈家大娘子來探看姑母了。大房的錢氏也在作陪。

凝煙趁著單媽媽不注意,小聲提醒著香橋:「這個沈家大娘子就是沈芳歇的母親,跟夫家同姓也姓沈。是田佩蓉的表姐,平日里跟大姑奶奶甚是交好。」

盛香橋聽說過這位沈家大娘子跟姑母是手帕交,不過交情熱絡也是半年前才開始的……

田佩蓉當真是個有心機的,為了嫁給自己的情郎,這是早早布下天羅地網,逼迫著姑母就範啊!

她沿著纏繞葡萄藤蔓的小廊一路來到盛姑母的院子里,就聽到起居茶亭半開的窗子里傳來說話聲:「姐姐,別看我跟田家沾點親,可心裡卻向著你的。你要想明白,夫妻本是一體,若是你家相公的清譽受損,別說你兒女將來的前程婚事,就連你那哥哥續娶尚府千金的事情,也要有閃失,倒不如成人之美,成全了你相公娥皇女英的佳話……」

等到丫鬟傳話說盛府大小姐來探望姑母時,沈大娘子這些歇了話頭,看著盛香橋撩帘子進來。

盛香橋今日穿的荷色綢裙是老太君給的布料裁製,漸變的顏色光滑明潔,猶如夏日盛蓮,襯得膚白腰細,高高挽著光潔的髮髻,一看便覺得是個溫雅的小姑娘。

最近她吃得好,不光臉頰豐盈了,個子也竄高了一大截,再不用墊上厚鞋墊子,走路輕盈了許多。

因為王府的授意,希望她時時露臉打破先前的流言,更是要讓人習以為常,漸漸拿假的當了真的。所以在外人看來,盛家小姑娘雖然好像變得比以前俊了,也無非是女大十八變的緣故。

沈大娘子知道這小丫頭前些日子打了她姑娘一巴掌。

只是平日她沒甚留意過盛家的這位姑娘,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不通禮數的茬子。

那日女兒沈芳歇哭著回來時,氣得沈大娘子連摔了兩個茶盞,大罵盛家書香門第,卻養了個潑貨出來。

今日她本是上門來勸慰盛桂娘識趣些,說服盛家點頭,讓慧淑夫人早點過門,沒想到那個跋扈無禮的小丫頭倒自己主動上門來了。

是以沈大娘子方才聽前門傳著盛大姑娘來的話時,故意不走,立意要會一會這個丫頭,好替自己女兒出一口惡氣!

待盛香橋進門跟姑母施禮的時候,沈大娘子上下打量著她,然後親切地拉著盛桂娘的說:「這位便是你兄長家的長女?長得倒是俊,就是脾氣急了些,這不,前些日子跟我的女兒鬧了些誤會。這小孩子打鬧原也正常,就是盛小姐的手重了些,我女兒的臉……這些日子都沒有消腫。她老子家教嚴,因為乾龍寺鬧了一場,到現在都罰著她在家裡寫字養性子呢……哪像盛小姐,這麼快就能出來走動了……」

這話說得客氣,可是卻是變相貶損盛府家教不嚴謹,居然不嚴懲這打人的。聽得一旁的錢氏都笑得尷尬。

盛桂娘也知道自己的侄女在乾龍寺打了沈小姐一巴掌的事情,聽沈大娘子這麼一問,有些掛不住臉,看向盛香橋的時候,也是語中帶氣道:「還不快向沈大娘子道歉,哥哥也是,怎麼這麼快就放你出來了?」

盛香橋看出來,這位姑母是個軟耳根好擺布的人,如今她也是被成家一番說辭唬住,全沒了主意,竟然拿了跟田佩蓉沾親的當了知己密友,也真是……

她想著秦老太君眼裡不揉沙子的鏗鏘樣子,想不明白,為何能教出這麼柔弱糊塗的女兒來?

不過她並非知恩不報之人。想到成表哥每月不落的月錢,還有時不時給她買零嘴的恩惠,最主要已經到手的二十兩酬金,總是要幫襯下他母親的。

想到這,她笑著對姑母道:「看姑母說的,沈大娘子也不是外人,乃是姑母您比血緣還親的姐妹。她做長輩的,還能跟我一般見識?我父親都不計較沈小姐口無遮攔,敗壞了世子清譽,沈大娘子必定也不會將我一時的激憤放在心上。」

這頂寬宏大量的高帽轟然落下,還順便罵了沈芳歇乃長舌是非精,沈大娘子氣得眉頭都挑起來了:「你……」

盛桂娘知道她這個侄女的脾氣,今日能笑著懟人,已經是涵養見長了。趁著還沒撒潑扇嘴巴子扯臉,連忙道:「以後再見沈小姐,可不能亂髮脾氣,你也是要嫁人的,這樣跋扈的脾氣,到了王府可不行。」

沈大娘子聽了心內冷笑——慈寧王為人狠辣,慈寧王妃也是約束下人刻薄,不會成為什麼慈悲婆婆。這個盛香橋進了慈寧王府,光是她那未來的婆婆就夠她喝一壺的。更何況世子花名在外,有這小丫頭的苦頭吃!

想到這她也不願再跟個黃毛丫頭扯皮,方才她已經說動了盛桂娘去說服她的兄長,眼下也不是得罪桂娘的時候,待得慧淑夫人入了成家的門,管教這些盛家的破落貨哭叫無門。

至於成家現在來的小丫頭,無非就是盡一盡晚輩的情分,來送些果子糕餅一類的,應該坐一坐就走了。

想到這,沈大娘子也懶得跟盛香橋糾纏,假笑著讓盛桂娘保重身子后,便起身與錢氏相攜而去了。

盛桂娘讓丫鬟給盛香橋端來了甜茶果子后,便說:「你方才可像話?沈大娘子不過略說說,你便夾槍帶棒,虧得她與我親,又大度不與你計較,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能懂事?」

香橋眨巴眼睛不解問道:「沈大娘子的夫君如今在吏部當差,若是沒記錯,正是在慧淑夫人兄長之下供職。沈夫人素來是京城裡頂會交際的,怎麼方才她說對姑母您比對田家人還好?難道是姑父升遷,成了沈大人的新上司?所以她見風轉舵,特意來巴結您?」

桂娘給問得一滯,成郎哪裡是沈大人的上司?成郎雖然滿腹才學,可在官階上比沈大人略差了些。

不過小姑娘說得在理,桂娘應答不上便有些惱道:「你這孩子,胡亂說些什麼。沈大娘子不也沒有說你什麼,你怎麼還記仇了?」

盛香橋笑了:「我跟沈小姐不過是小孩子胡鬧,哪有什麼仇不仇的,只是方才進來的時候,聽到她提起什麼娥皇女英,覺得這段史一派胡言,還想跟她辯一辯,誰想她這麼急就走了。」

盛桂娘聽了這話,抬頭看了侄女一眼,不過想來她只聽了隻言片語,哪裡會知道成家內幕,便悵然說:「娥皇女英乃千古佳話,有什麼好辯的?」

香橋咬著糕餅,含糊說道:「堯禪位給舜,同嫁兩女給了他,除了因為舜聖賢之外,大約是為了在舜的身邊安插好線人,免得他做了出格之舉。再不然就是怕堯以後喜新厭舊,這姐妹同心可以一起對付狐媚小妖精。免得分了舜家的勢。由此可見堯雖然是位賢帝,卻不是個好父親,他也不想想,姐妹同侍一夫,除了千年傳唱起來甚為好聽外,她們姐妹之間是否有心結齟齬?幸虧先賢們都是禪讓其位,後來舜帝又將位置傳給了治水有功的禹,不然話,光是嫡子之爭,足可讓姐妹二人爭破了臉兒呢……」

盛桂娘綳著臉聽,忍不住苦笑:「都是些什麼胡言亂語……」可說到一半,她頓住了。

這幾天來,自己夫君先是跟她磕頭認錯,並再三保證,將來田氏入門也會尊奉她為姐姐,絕對不會亂了她嫡妻正位。而大房夫婦,還有身邊的密友也是接連來勸,事已至此,唯有效仿娥皇女英才是最得宜的法子。反正本朝也有先例,當初開國的功臣為了對多娶些舊族世家借力,有那麼幾位娶了平妻入門的。

她想著自己若是不依,老子亂了名聲,她兒子女兒也會受牽連,便有心屈從。但是今天聽侄女天真之言,的確是有理。

田佩蓉是大著肚子進來的,若是生了女兒還好,可若是兒子的話,豈不是將來要跟自己的兒子爭奪嫡子正位?天復頑劣叛逆,一向不得夫君的喜愛,若是再來個平妻所生的兒子分寵……這若大家產……

這般想想,盛桂娘心裡頓時不是滋味,只是苦澀一笑:「你還小,不懂……」

盛香橋似乎不服氣道:「這跟大小有什麼關係,便是三歲孩童被搶了玩具,都知道伸手撓人!那娥皇女英就是軟柿子任人拿捏,再不然就是有沈大娘這等不分黑白之人的勸慰,這才稀里糊塗地被一起塞進轎子,成了狗屁的佳話。但凡是個明白人,從根本上就該掐死了娥皇女英的苗頭!」

盛桂娘莫名被孩子之言說得有些心虛,同時也心煩自己和兒女日後的處境,幽幽長嘆一口,竟然也接續了一句:「那你說,該如何掐死這苗頭?」

盛香橋咬著糕餅:「當然是尋自己至親摯愛的人來商量,總不能聽了那些個等著撈油水,擎好處的人胡謅,稀里糊塗地做娥皇女英吧?」

桂娘點了點頭,可又覺得小丫頭的話意有所指,便警惕地問:「你……為何同我說這些個?」

盛香橋笑了:「不就是一路閑聊,聊到這裡了嗎?對了,我看姑母並非病得起不來床,怎麼祖母幾次派人來叫,姑母都不肯去?」

盛桂娘當然不是病得起不來。

但上次她與成培年鬧了一場,害得兒子在中間攪合,現如今成培年搞大了那田寡婦的肚子,若是被天復知道,必定要跟他父親再鬧一場,豈不更耽誤考學?母親年事已高,若有這些腌臢事情煩擾她老人家,也是女兒的不孝。

人到中年,瞻前顧後的事情太多。左右也是跟成培年過了半輩子,想他們少年結為夫妻總有濃情轉淡,他若想娶個新人,就隨了他去吧。

這些日子來,她聽的都是像沈大娘子那樣的寬慰之詞。可是現在竟然被個小姑娘一眼看透直指厲害。盛桂娘的心又亂了。

不過當盛香橋讓她回盛府看望母親時,盛桂娘還是搖了搖頭。

她怕見母親后,忍不住哭出來,泄露了夫君私德有虧的底子。如果母親知道,必定勃然大怒,事情就沒有斡旋餘地。總要避著母親,尋了哥哥前來商量。

為了兒子的前程,她只能生咽下這一口臟污,絕不能讓兒子成為他人笑柄。

所以想了想,她還是借口頭風重,不能受寒,最近還是走動不得:「你回去給母親帶個好,說我這裡無恙,若是你父親回來的,讓他快些來見我。」

盛香橋沒有說話,只捧著香茶喝。盛桂娘也懶得招呼個小丫頭,便又道:「我這也沒什麼好玩意兒的,你若無聊就去找你的得晴表妹去玩。」

香橋笑了笑:「不了,既然姑母沒事,那我便走了……哎呀,我忘了祖母還讓我給你一封書信,我竟然落在車上……要不姑母送我到門口吧,你總圈在屋子裡也不妥,今日無風,正好透一透氣!」

做小輩的厚著臉皮讓長輩相送,根本不合禮數,可是盛香橋一向是嬌寵壞了的,若是不依,必定又要胡鬧著跳井打滾。

所以桂娘只當送瘟神,強打精神起身,披上斗篷,送侄女一路到了門口。

待到馬車前時,盛香橋對桂娘道:「信就在車廂的小箱里。我不愛下人翻我箱子,姑母幫我拿一下吧。」

桂娘覺得侄女作怪,只無奈探身去拿箱子,可是突然被人在身後猛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哎呦」一聲便栽倒在了車廂里。

成家的門房眼睜睜地看著盛府千金推了他們家的二房夫人,然後蹦上馬車中氣十足地對車夫大喊:「得手了,快快駕車回府!」

那車夫也像事先得了吩咐一般,一甩鞭子,便駕著馬車沿著石板路飛跑出了街巷。

門房和桂娘貼身的丫鬟婆子都傻眼了,疑心自己家的夫人遇到了街邊拐子。

最後還是錢氏新派到二房的媽媽最先回過神兒來,急切道:「快,回去稟明大爺,二夫人被……被盛家大小姐給……給拐走了!」

再說馬車上的姑母桂娘,也徹底懵了。不是說讓她送送嗎?怎麼香橋突然將她推上了馬車?她腳上穿得可是沒跟的兔毛便鞋,方才被推上車時,還掉了一隻,這……這成何體統?

可是她氣急地問盛香橋,小丫頭只溫笑著說是祖母想要見她,其餘的一概不回。

盛桂娘讓車夫停車,車夫也恍如沒有聽到一般,只將馬鞭子抽得如旋風一般。

待到了盛府,桂娘不下車也不行了。兒子成天復正立在門口等,看上去跟小拐子是一夥的。

也不待她說些什麼,成天復攙扶著她換了鞋子,然後去見外祖母。

秦老太君也沒想到孫女竟然這麼本事,輕輕鬆鬆就將她那個榆木腦袋的姑媽給勸回來了。

待看見桂娘氣得說香橋無禮,硬推著她上馬車時,老太太不耐煩地一揮手:「休要說旁的,你只說你們成家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盛桂娘支支吾吾,只說無事。

老太太氣得將手邊的一卷經書揚在女兒臉上:「到如今還在瞞著我?難道等你家二郎辦起滿月酒席,再叫我們盛家去送紅蛋封包不成?」

盛桂娘沒想到母親居然已經知了,登時無措道:「母親,您……您是如何知道的?」

秦太君氣憤地說:「你當成家的牆是鐵桶圍城嗎?成家和田家那婦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快說!」

盛桂娘見母親說得如此詳細,一定是知情了,酸意上涌,便抹著眼淚說出了這些時日的憋悶。

「上次成郎接我回府,到了家中沒幾日便給我跪下了。他自己一時不謹慎,跟田佩蓉那賤婦吃酒吃得大醉不可自拔,就此犯下一夜之錯,誰知那田佩蓉居然就珠胎暗結,以此來要挾成郎。若是不高抬大轎抬她入門,就要到皇后那裡哭鬧,說是成郎壞她名節,毀她清白!」

說到這裡,盛桂娘的淚意上涌,哽咽哭了出來。

可惜坐在一旁的兒子似乎並不關心老子的名節,淡淡又補充道:「我爹一定還說,他這輩子心裡只裝著娘親你一人,就算田佩蓉入府抬為平妻,可是在他心中,正妻也只有娘親你一人。」

盛桂娘瞪著兒子,半張嘴說不出話,因為成郎的確是這麼跟她說的。

當時讓她聽得眼淚繞眶的話,被兒子帶著薄涼語調這麼一說,立刻有了敷衍騙傻子的意思。

可是如此被兒子奚落,她心有不甘,畢竟自己這些日子來的隱忍都是為了成天復的前程啊!

聽兒子似乎又要起性子,桂娘倒是止住眼淚說:「你懂什麼!如今吏部被田家把持,若是得罪了田家,就算你金榜高中,只怕也要坐候補從缺的冷板凳。為了你。娘……什麼苦都吃得!」

說著桂娘又要流下眼淚。

在痛苦的哽咽聲里,她似乎聽見兒子云淡風輕地說:「我已經給監科遞了延期順考的摺子,不參加今年的恩科了。」

聽到這裡,桂娘與祖母同時說到:「什麼!」

當晚萬歲重視人才體恤貧寒子弟。許多鄉試子弟過考之後,須得跋山涉水進行省試,最後進行殿試。有許多子弟一路風餐露宿,入了京城便病倒了。

就此錯過恩科,實在白白可惜了人才。所以萬歲隆恩,自他登基起,有了順考的制度。若是因故不能參考,便可呈遞順考帖子,不必等待四年一次的恩科,一年後便有一次補考的機會。

不過這種順考不過是擺擺隆恩體恤的樣子,一年的補考的考題更難,大都不能過,就算過了,也沒了什麼合適的官位。

所以許多學子寧願再等四年也不去參加順考。

成天復雖然啟蒙略晚,但天資聰慧,他的恩師都說只要他努力用功,遇考不亂,殿試的時候便是狀元之才。

如今成家對他給予無限厚望,他怎麼跟家中長輩連招呼都不打,就遞了延考的條子!這……這不是自毀前程嗎?

就連秦老太君也一點都不知情,急得拍桌子,覺得這孩子太胡鬧了!

可是成天復卻一副沉靜模樣,面上毫無悔惱之意,只心平氣和地說到:「娘,你也說了,這次恩考乃是田家的門生子弟把持。恰好父親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所以無論田佩蓉入不入門,為妻還是為妾,都要牽扯一番。田家向來跋扈,若是不順,可能會在恩科時被為難;順了田家的意思,我若是高中,也會被外人認定是娘親你做了犧牲,兒子才得了田家的好處,並非真才實學。要是有了這樣賣母求榮、以母換官的名聲,做官也不暢快,以後兒子還要領田家的人情。倒不如我等一等,待家事理清了,再去補考也不晚。」

盛桂娘對丈夫的腌臢事忍到現在,大半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天復小時頑劣,半大了才收心苦讀,花費的功夫也要更多些,每次看他挑燈夜讀,做娘親的都心疼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看到兒子年少有為,一路高進,沒想到最後竟然因為田家賤婦而情願自毀前程,遞了順考的條子。

想到兒子前程受阻,桂娘氣得哽咽跺腳:「都是因為那一對狗男女!可憐我兒就這般被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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